《十二公里》忍冬xx

10、第十章

　　大雪飘得热烈，纷纷扬扬似乎要将这整个世界覆上纯白之色。

　　白九晨笨拙地安抚怀中沉默发抖的唐离，只盼着她能大哭一场，然后彻底解开心结。

　　有时候情绪的发泄必须要有眼泪，腐肉挖去才会痊愈，隐忍逃避只会伤得更深。

　　唐离感受到自己被温暖包围，颤抖的身子渐渐放松，头昏昏沉沉的，脑部某条神经阵阵刺痛着。她撑了太久，倔强的不肯流下眼泪只是想维护心里最深处的一点尊严。她早在母亲离去时就晓得流泪无用了，受的委屈也好，经的伤痛也好都不能让她真真正正地掉过泪。

　　可当听见白九晨轻声细语的“一直在”，泪水终于盈了眼眶。

　　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白九晨的呢？也许是夏日里微风吹过时男孩抱着西瓜给自己讲笑话的时候，也许是醉酒后絮絮叨叨纠缠自己的时候，也许是那个互诉衷肠的夜晚；可即便是喜欢，也是不参杂男女之情的喜欢，直到今日被冤枉有口难辩倔强坚持时，男孩的出现让她有了心安的感觉，她才发现白九晨这个人真真正正住进了自己心里。

　　所以她会担心白九晨靠近自己会别有目的，而在听到答案后又松口气——至少她愿意相信。

　　冷漠的人不是不会爱，而是不敢。

　　唐离缓缓抬头，白九晨轻柔的呼吸打在耳侧，她甚至能隐约听到身边人的心跳声，那样沉稳有力。近在咫尺的喉结和雕刻般的下颌线让她心头悸动，悄悄烧红了脸。

　　白九晨察觉到怀中人的动作，微微松了手臂低头正撞上唐离泪水满盈的眼睛。干净纯粹带着一丝疑虑，正闪着微微的光芒。一向沉稳自持的他此刻竟也被扑面的呼吸扰的心里发痒。

　　清澈的眼睛，精致微翘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连鼻翼上的小痣都恰到好处的好看。

　　白九晨的脑袋空了。

　　不带丝毫犹豫地靠近，再靠近。

　　当两人之间的微光不见。

　　唐离缓缓闭上双眼，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滑落。

　　我是那没点亮的灯塔，而你是我唯一的引路人。

　　唐离大病一场，接连高烧了三日，在她一再的坚持下，才断了白九晨陪她一同请假的心。

　　而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白九晨就面临了“三堂会审”，班主任、教导主任、校长围着一个他批斗。

　　“小晨，你说说你，刚转学来才多久就搞出这么个幺蛾子，马上就艺考了，能不能上上心在学习上？”

　　“是啊，那唐离是个再老实不过的孩子，你都带着她干啥了你说说你。”

　　“我告诉你白九晨，这次考不出去，我这儿可不留你复读。”

　　白九晨直偷偷翻白眼，在心里把三位大佛抱怨了个遍，脸上依然装作人畜无害的模样。

　　“我都十八了，谈个恋爱怎么了？考试就放心吧，我有数。”白九晨嬉皮笑脸的一一回应。“肖老师，周叔，王叔，我是真喜欢唐离，这事儿就过去了吧，别再审我啦。”

　　周主任斜眼瞪了白九晨一眼，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王校长淡定的多，只问了个传的最凶的问题：“你和那个小姑娘真住一起了？”

　　“哎呀没有。”白九晨摆了摆手，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又说：“好像是有，但我只是单纯的蹭暖气啊，可没有他们传的那么龌蹉，我虽然十八了，唐离还没成年呢，我可不干欺负未成年少女的事儿。”

　　“蹭暖气？哪个大小伙子去姑娘家蹭暖气？你怎么不上我这儿蹭，怎么不上你王叔那儿蹭呢？”周主任气的脸红脖子粗的，直接站起来站在白九晨面前叉腰瞪眼。

　　白九晨以为他要过来打自己，身子一侧抬起胳膊做防御状。见他站定在自己面前，才放下手臂又端坐着，说：“我俩邻居，开门走三步就是，不上她那蹭上哪蹭？哦对了周叔，沐瑶那事儿对她打击挺大的，烧一夜了，等她病好了回来上课千万别为难她啊。”

　　“我他妈！”周主任扬手要打，白九晨又挡，透着双臂间的缝隙偷瞄着扬在上方的手掌。

　　“我真拿你没辙，不管你了。”周主任是真没辙了，收了手坐了回去。

　　“你回去上课吧，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对高考上点心。”王校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

　　白九晨一蹿而起，一一道别后一溜烟的跑了。

　　“校长，主任，那我也先回去看看自习课了。”

　　肖老师一走，办公室彻底静了下来。周主任点了根烟兀自抽着，眉头紧锁。

　　“老周，这孩子脑子灵活，我看咱们也别攥得那么紧。”王校长虽这么说着，脸上却尽是担忧之色。

　　周主任猛吸一口烟，将燃尽了的烟掐灭，说：“是啊，这孩子聪明这一点，真是随了知意。”

　　杨知意，白九晨已过世的母亲。

　　当年的大学城里，有人不知天下事，却无人不晓杨知意，在那个信息还不发达的年代，杨知意凭借着优异的成绩和惊人的相貌成了所有男生心里的红玫瑰。当时他们两个加上许宁远，和杨知意同系同班又一同考研，在即将考博时，突然得知杨知意结业成婚的消息，而她结了婚后也渐渐断了几人之间的联系。时过境迁，大家也都各自成家立业，心头那颗朱砂痣也渐渐淡化，却依然留了些许痕迹。

　　“小晨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只要不影响前途，就随他去吧。”

　　“嗯。”

　　对话结束在一片烟雾里。

　　另一头回了教室的白九晨也丝毫不得闲，正仔细琢磨着晚上做点什么给家里的病人吃。解决了两个老头子的聒噪，他心情大好，决定翘了最后一节自习早早回家陪唐离。

　　“小妮子不在，太闷了。”白九晨悄悄收拾好书包，只待下课铃声一响顺着后门溜走。

　　雪停天晴，阳光被地上的积雪反射有些刺眼，白九晨飞也似的奔回家。

　　此时唐离已经睡睡醒醒好几番，床头杯子空了也没力气下床接水。她怀疑拦着白九晨请假是不是拦错了。

　　晕晕乎乎陷在被子里，她突然想起那个细密绵长的吻，借着月光清晰的看到白九晨微颤的睫毛，脸颊上扑来的温热呼吸，嘴唇柔软的触感让她知道这不是梦，想着想着脸又悄悄红了起来。

　　当沉寂隐忍成了逃避现实惯用的伎俩，突如其来汹涌的热烈在心头彻底放了一把火。像夜空被撕裂了一道口子，掩藏许久的□□将整个世界照亮。

　　普通人的一生，再好些也是“桃花扇”，撞破了头，血溅在扇子上，就这上面略加点染成为一支桃花。唐离的扇子却还是空白，而且笔酣墨饱，窗明几净，只等着她落笔。

　　那条灰黄泥土路尽头的一抹黑色。

　　成为她一生所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