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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故人情 ...

  •   云聿是记得的,听他问起,脑中也牵出了些许已然有些模糊的往日回忆,“宋相公曾任广州都督,承义曾有幸与宋老夫人及宋相公孙女有过一面之缘。”

      他依稀记得是一位温和端庄的老太太,一位有些娇蛮的精致小娘子,说自己眼睛小,无意中让云聿更勇敢地直面父亲之死的小娘子。

      宋广平闻言一反往日的严肃,露出了和蔼而宠溺的笑容,“轻儿回到广州,还拿着你买的皮影说云聿哥哥买得丑,想不到云奉御也还记得。”

      说完,长叹了一声,停下脚步,看着已长得比自己还高的云聿说道:“老夫同御史王沧州是至交,也曾从他口中听说过云聿小儿英勇过人。”

      这四年,除了周氏寥寥无几的书信中,云聿从未再听他人叫过云聿二字,一时倒有些恍惚,又有一丝苦涩,“我,至今对王将军心存感念,令孙一番童言,也令我受益匪浅。”

      宋广平听了后一句,笑得更暖了些,“轻儿因老夫骄纵,怕是失了分寸。哎~见你如今小小年纪凡事喜怒不形于色,分寸拿捏到位,事事周全,恐怕吃了不少苦。老夫今日再多嘴一句,希望云奉御今后为官处事莫忘本心!”

      宋广平身为当朝宰相,做事铁面无私,与朝中官员大多不和,也不善交际。他今日出了殿主动和自己说起多年前的往事,云聿本就有些讶异。又听了他最后的忠告,话里是怕他小小年纪在宫中长大,心机慎重,希望他始终保持一颗少年纯真的心。

      云聿心中暗笑,这纯真的心自己是早没了。但是看向停下脚步看着自己宋广平,仍是真挚地点了点头。一路上,二人又随意寒暄了几句,一同出了宫。

      出了宫门,看着宫外道上的车水马龙,又回望身后宏伟的宫门。想起四年前凌晨,自己与众将士在晦暗的晨雾中,紧张等候。当初的自己满心的仇恨,无处倾诉,皇帝的圣旨让他措手不及。如今他又从里头出来了,仇恨依旧充斥着内心,只是已学会了伪装。

      正感慨着,忽见不远处一位故人颤抖着手,牵着马,低垂的眼帘下噙着泪,红着眼睛行至云聿面前,恭敬地向云聿行礼,“郎君,可还记得老奴?”

      云聿有些哽咽,抓住了来人的肩膀,调整了情绪后,沙哑地叫了声“云叔”。

      云叔闻言,泪水立刻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脸上又分明带着喜笑,眼角的皱纹被眼泪渐渐氲湿。口中连连说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这是灵州云聿自小家中的管事,周氏来信中提到过,云叔跟着一同来了西京伺候。此时再见,云聿有些难以自抑。眼前的老人仍是健硕,只是多了几根白发。第一时间,陌生感与熟悉感交织着,云聿一阵恍惚。

      看着云叔欣喜的笑意,云聿立即重拾已快忘却的真心笑容,哽咽着说道:“回去吧!”

      云叔赶紧牵了马来,兴奋说道:“是要快些回去,周娘子她们都等着呢!快回去!”

      云聿行礼与宋广平作别后,翻身上了马,往自己从未见过的家中骑去。

      路上,云叔不停唠唠叨叨,“如今西京的宅院比灵州的还要精致几分呢!沈郎君、沈小娘子也都有先生管教,周娘子对老奴也礼遇有加,只是老奴心中实在放不下郎君,想都想不出来你在宫里是何等生活,可有受欺?会不会得罪了人?好在皇恩浩荡......”

      云叔絮絮叨叨说了一路,云聿偶尔出声安慰他,只说宫里的好。云叔或许还以为云聿是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调皮少年,是那个率真轻狂的骑马少年,和他说着各种安慰、关心的话语。他浅笑着,听了一路。

      在西京纵横交错的宽阔道路上走了近半时辰,最终行至名为永崇坊的坊门口。进入坊内,正在贩卖馄饨的摊贩热情地与马上的云叔打了招呼,“云管事,这是远房来的小郎君吗?”

      云叔急忙摆手,兴奋地解释说:“那你可错咯,这是我们家少主,在宫里读书的那位!现如今可回来了。”云聿也对摊贩笑了笑,算是应承了云叔的话。

      “哦~那可是位贵人了!”云叔听了乐呵地与摊贩挥手作别。

      坊内两旁是大大小小的摊子,卖各样的物件。穿过坊内的十字街,云叔提醒云聿宅子就在前头了。不一会儿,云聿就见一处较大的宅院门前,站着的几个模糊人影与他记忆中的模样交错着。

      “沈郎君带着人在门外等着了。”云叔指着不远处乌头门前的人,高兴说着。

      除夕将至,土墙中间的乌头门上已张结了正红的灯彩,他皱着眉看着灯彩地下站立的少年,穿着湖蓝交领大袖衫,伸长脖子不停探望着,见到云聿等人后,欢喜地扯一旁高大的男子一同张望。

      一旁的高大男子,云聿记得,是云叔的儿子云祺,那另一个少年应该就是沈郎将的幼子沈树之。

      云聿不得不佩服冯一那老狐狸,安排地尽如此妥当,让他又欠了一次恩情。

      到了门前,云聿翻身下马。“阿兄!”沈树之有些兴奋又有些疏远的喊道。

      看着这张与沈郎将颇为相似的稚嫩脸庞,云聿原本的笑容僵住了,沈郎将浴血的狰狞脸庞跃然心头。怔愣地看了良久,见沈树之脸上的笑也变得有些僵硬,才回过神舒展了眉头。

      云聿上前,重重地拍了一下沈树之尚显削瘦的肩旁,“树之,你长大了。”

      沈树之听云聿叫了自己名字,才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云聿又转向另一边,对笑着看着两人的男子,也笑了笑说道:“云棋,没想到你还是比我高。”

      云棋见云聿态度还如曾经一样,也打趣说:“功夫许是也要比你还要好了。”

      “快进去吧,娘子还在里头等着呢!”云叔高兴地催促道。

      进了乌头门,绕过影壁,就见已然泪流满面的周氏正等着自己,仍是从前那般清丽素雅,只是眼尾添了些沧桑的皱纹。

      见云聿进门,一手紧紧拽着一旁长高了许多的女儿的手,颤抖着,不敢相信地问道:“聿儿,你回来了吗?”

      “婶,我回来了!”云聿笑着回道。

      “阿娘,你捏疼我了。”云聿转头看向说话的沈家妹妹,陌生地看着自己,皱着眉头向周氏抱怨。

      云聿正要伸手揉揉妹妹的头,不想她直接用手将云聿推开,小脸更是气鼓鼓,眉宇间的英气像极了沈郎将。

      周氏见状,立即呵斥,“青芝,这是阿娘的聿儿,是你阿兄啊!”女儿虽时常从自己口中听闻云聿的名字,再相见却也早已忘却了,周氏见状,心中悲恸更是难以抑制。

      沈青芝将母亲这般模样,有些害怕,又转头细细审视云聿,似是想要记起什么,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了。

      云聿对青芝温和地笑了笑,再伸手去摸她的头,故意说:“你如今可还总哭鼻子了?”

      沈青芝愤恨地回道:“你才哭鼻子呢!”

      一旁圆润的老妇人不停地用窄袖擦拭着眼眶。这是云叔的妻子,爱说灵州方言的,云聿的乳母——陆嬷嬷。

      陆嬷嬷扶着周氏,哽咽着对云聿说道:“聿儿~嬷嬷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云聿轻轻拍拍她背,安慰道:“阿嬷过虑了,聿儿在宫里从来都是锦衣玉食的,如今不就又一块儿。”

      听了云聿的话,周氏哀声痛哭:“他们只带回两副棺柩,尸身因伤口和颠簸,快看不清原来模样。我揪着他们问,我的聿儿呢?我的聿儿呢?听到说是去京城领赏,我以为很快就回来了,可婶一等就等了四年!”

      “往后就能都一块儿了。”云聿是仍是笑着说完的,一旁陆嬷嬷、云叔听了却都红了眼眶。

      云聿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当年自己有选择吗?或者可以不进京封赏,那他和周氏等人这会还在灵州,守着赏钱过日子。他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有机会给父亲、沈叔报仇,一家老小也没有庇护。他不后悔,不过是快点长大而已。

      只是周氏他们不知云聿心中有恨,难怕他年幼,这四年想必为他流了不少眼泪。

      云叔见云聿听了这些话,伤心地沉默着,对众人劝道:“都进去说吧,别杵在这门口了。”

      陆嬷嬷搀扶着周氏,领着众人一同往里去。

      跨过了朱红的院门,是宽敞的院子,两边是一些厢房,房前尽是屋后尽是花草树木,以青竹为主。单看这院子,果真如当年自己的要求那般,雅致素朴。

      院子地中间用砖石铺了一条道,直通至眼前高大的正堂。灰墙黑瓦朱红柱子的正堂矗立在砖石台阶上,云聿扶着台阶上的木制栏杆进了正堂,也是宽敞雅致。木门两旁各一扇直棂窗户,里头甚是亮堂。

      堂中,正中靠北是一道山水屏风,屏风前一张宽大的床榻,床上还放着檀木几案,正堂两边又各有两张几案,配了矮凳。榻边一张几案上还焚着香炉,幽幽清香阵阵。地面是雕纹花砖,一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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