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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   楚天佑又怎会真的回房休息。
      方才如此跟小羽说,是知晓这青年向来固执,明明整夜不曾休眠很是疲倦,却定要硬撑着精神,不管不顾地为自己跑前跑后。
      见青年无比顺从地回了屋子,天佑方才放下心来。他轻轻点了点发沉的前额,打量着左右无人,便重新开了房门,小心又悄然地穿过连廊,疾步向内堂而去。
      既然柳老爷昨夜喝的是洋甘菊茶,今日茶壶里却空空如也,定是这茶中有古怪才被人刻意清理掉。而这剩茶与茶渣,便是解谜的关键。无论是夜里凶手慌乱行凶之后,还是早上谁人趁着杂乱之中,都定然无时也无心去妥善处理这花茶渣滓,多半有可能寻个偏僻处倒掉了。
      公子这般想着,便有心在内堂与老爷卧房附近寻一寻。
      此时下人们皆随夫人去了前厅大堂,院内并无一人。楚天佑围着内堂绕了两圈,又继续沿着通往后花园的小径一路向前,面上一副闲逛模样,一双慧眼却盯紧了每一处地面,前前后后仔细寻找。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公子仍是一无所获。
      稍稍泄了气,天佑心想着大概是自己考虑欠当,想要再换个地方寻寻,可头却不争气地晕得厉害,便只得暂时改了主意,转身往回走。
      向内堂方向走了一阵,楚天佑远远地望见那花园拐角处的树下,似乎有什么一小滩突兀的东西。
      不由惊喜,公子急忙几步走过去。果不其然,那树根隐蔽处正是数十朵被水浸泡过的菊花,泡胀的花茶上还稍稍带着些湿意,连带着周边的土壤也被润得显了深色。
      此处距内堂不远,这十有八九便是自柳老爷房中倒出来的。
      楚天佑心中暗松一口气,正欲弯下身子去捡拾那洋甘菊,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惊讶呼唤。
      “公子?”
      天佑身子一僵,急忙回头去看。
      这立在自己跟前的,不是自家小羽还能是谁。
      说来这赵羽也是心极细,一直惦念不下这案子,又担心公子记挂着自己,便假意应了回屋休息。待看着公子安心歇了,自己才趁着无人溜了出来。两人想法不谋而合,于是青年也便一路寻着那花茶可能的倾倒之处,寻寻觅觅摸索到后花园。
      两个此时本应各自在房内歇息的人,一时间面面相觑。
      一瞬无言,楚天佑终是开口,却带了些明知故问道,“小羽不是应回去补觉?来此处做什么?”
      “回公子的话,我……思来想去,觉得这花茶线索极为关键,万一被有心人赶来清理了,担心睡多了误事,”赵羽低头解释,连声音都小了几分,“便瞒了公子,请公子恕罪!只是,只是公子您不也……”
      倒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想法做法都一模一样。楚天佑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想要出言责怪他,自己倒也先心虚几分,便只得无奈打圆场道,“罢了,我也是如此思量。如今既然发现了这被倒掉的洋甘菊茶,终是可以放心了。”
      赵羽连忙应声是是,不等公子再弯身,便麻利地蹲下身子将那些湿茶捡了,用绢布仔细包住,揣在了身上。
      “这次小羽可以安心去歇了吧?”
      “这回公子可以安心休息了。”
      两人一齐出声。
      皆是一愣,然后不由齐齐笑了出来。天佑忍俊不禁地别了脸,赵羽则扬着嘴角使劲低了头。
      “听你的,回去吧。”公子觉得经这般一番,精神也稍好了些,便笑着去携了那青年的手,拉着那极为依从的人离了后花园。
      方才两人只顾着说话,却不曾注意到园中另一侧假山后,出现了一道窥视的人影,鬼鬼祟祟,甚是可疑。
      待回了房,天佑心中稍有宽慰,又实在是乏倦得厉害,本只是想在枕上和衣靠一下,却哪想不消片刻便熟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长,公子悠悠醒来时,日头已经偏了西。
      此番没有再做什么噩梦了,早时的不适也疏解了大半,反倒是觉得身子轻快了不少。
      楚天佑稍稍理了下思绪,拉开门想要去寻五味和珊珊,却听到一旁小羽的屋里似有动静。好奇走近几步,只听得打那屋中传来一番吵吵闹闹大呼小叫的声音。
      公子心中了然,笑着推了那虚掩的门。
      屋里瞬间静了下来。只见那丁五味正高高站在椅凳之上,举着一双胳膊似要发表什么长篇大论,此时定格般地直愣愣朝自己瞅过来。白珊珊则撑着身子坐在桌前,一脸明媚的笑意还未来及收回,眉眼弯弯中又是无奈又是宠溺,转头见门开了,便开心喊了声天佑哥。
      赵羽立在地上,本是正仰视那“高高在上”的丁大御师,见自家公子醒了,便也不再顾那五味,急忙上前来迎,“公子身子如何?可有好转些?”
      还未等天佑答话,丁五味忽地放下两只胳膊,惊讶道,“咋啦?徒弟生病了?!”
      珊珊也换上了焦急的神情,“天佑哥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去寻位大夫看下?”
      “无事,无事,”天佑笑道,便踏进了门,又拦了拦一脸紧张的三人,心想着这三位什么时候把自己当成了易碎宝贝般如此捧着,摆手道,“只是昨夜没睡好,方才贪睡了些,已经完全无碍了。倒是我们丁大御师——”说着转了转眸子,看向那傻愣愣戳在椅子上的人,故意拉长音逗趣道,“这是在登高望远呐,还是在隔空做法?可得小心,这高处不胜寒啊——”
      见公子精神好了许多,赵羽也放下心来,重新看了看那一脸忿然的五味,笑着解释道,“别提了,他与珊珊本是来我房里一同议事,我想劳烦咱们‘当家的’给帮忙验一验,那在后花园捡拾到的洋甘菊茶是否有异,却不料这位爷却摆起了谱。这不,爬到椅子上等着我与珊珊向他作揖拜求呢。”
      珊珊跟着调侃道,“是呢,亏了这屋里只有椅子可以站,要不他得翘着尾巴爬到房顶上去!”
      楚天佑摇着头笑出声来。
      “笑,笑,笑什么!!难得你们这一个假国主一个假侯爷,有来求我的时候——本公子可是国主御赐的、权倾朝野货真价实的大官啊!难道不该拜?!”丁五味摇头晃脑道。
      权倾朝野?珊珊险些笑喷,急忙用衣袖去捂了口。
      货真价实?赵羽在他身后听着,一对白眼快翻到天上去。
      “拜,该拜!”天佑轻撩衣摆,笑着往桌前一坐,“大御师如此慷慨仗义、解民疾苦,我等谢还来不及呢——”
      “看看看看,石头脑袋!珊珊!看看我徒弟这觉悟!”五味被夸得乐开了花。
      “正因如此呐,这章夫人先前许诺我们的赏钱,他也定然一分都不会要,我们三个,”楚天佑继续笑言道,眸光瞥向珊珊,再轻瞄下小羽,“平分好了。”
      “停!!等等等等,什么?什么赏钱,我怎么不晓得?”丁五味瞪了眼,急忙凑过来,俯着身子紧紧盯住那暗自偷笑的公子。
      见自家公子又起了逗人的孩子气,话语间一时星眸微转,流光溢彩,赵羽心中实则欢喜,将方才五味些许“无礼”皆抛在了脑后,便紧接着道,“是啊,章夫人应了我们一万两赏银,若是破了这凶案,给老爷报了仇,咱们三个便分了。”
      丁五味嗷一声惨叫,毫不犹豫地从椅凳上跳下来,急急地冲天佑摆手,“不拜了不拜了不拜了!茶,茶在哪儿?我这就拿药包去——”
      “欸,”天佑拦了他,皱眉道,“不成,你现在,可是要从我手里分钱呐。”还偏偏一副苦恼状,咬重了那“我”字的音。
      只要一提“钱”,五味那是何等机灵,急忙见风使舵地向那端坐在桌前的公子拜了两拜,眼巴巴瞅着他瞧。
      赵羽一边心想着还是公子能治他,一边笑着去掏藏掖好的旧茶包。
      珊珊终于忍不住笑得东倒西歪,揉了揉发酸的面颊,又反过来半嗔半怪地说五味,“成天就想着钱,你看这府上出这么大事,方芳方河他们多可怜,一点帮人的心思都没有!”
      “哎呀我就这么一说,帮是肯定要帮的了,上午那小少爷,哭得眼睛像个核桃似的,看着都叫人心疼!”五味絮叨地解释着,接过了赵羽递来的洋甘菊,匆匆忙忙回屋取药包去了。
      楚天佑见他出了门,也稍稍止了面上的笑意,转身向赵羽和珊珊询问柳府当下的情况。
      赵羽自醒来后,便去找人打听了,这长安县的何县令向来与当地富商有来往,听说柳老爷出了事,竟是派师爷随着差役一同来了府中。查案倒也是中规中矩,另外传唤一众下人去问了供词,无甚不妥之处。
      楚天佑点点头,又听珊珊说二小姐伤心过度,哭得伤了身子,半昏着被下人扶回房去休息了。公子不由落得一声叹息,便将与赵羽早时一同在老爷卧房的具体发现,一一与珊珊讲了。
      三人说得差不多了,刚想去探探五味那边的情况,丁五味便已一步跳进了门里。
      “这么快呐?”白珊珊惊讶道,又小声暗自抱怨,“那方才磨磨蹭蹭做什么。”
      “那当然,我堂堂丁五味是谁——”
      “说重点!”赵羽斥他道。
      “果然!这,这茶里的是迷药,”五味急忙将花茶铺在桌上,“最常见的那种。”
      迷药?
      天佑微微皱眉。
      “你没看错吧?若是为了杀人,为何只用迷药?若是为了偷东西,既然已用了迷药,将老爷迷昏了便好,又为何要杀人?”赵羽疑问道。
      丁五味一听不乐意了,拍着胸脯保证不会错,绝对是迷药。
      “所以现在便是,何人、因何故使这迷药。如此看来,十有八九是柳老爷身边之人,可又与那杀人凶徒,是否为同一人、同一目的。”楚天佑沉吟道。
      这边珊珊却若有所思,“天佑哥,方才听你说丫鬟小环的发簪一事,却教我想起来,我们初次前往县衙之时,我见到那小环进了一家药铺,当时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老爷害了病。”
      “可后来去花街时,你不是问过小少爷,柳方河说他爹好端端的嘛!”五味在一旁插话。
      “这便是了,若不是其余下人生了病,托小环去买药,那她出现在药铺便极为可疑了。”赵羽思索道,又补充说,“还有,小环那发簪若果然是曹管家所赠,两人定有隐情。我还当昨日雨天曹管家去将发簪送谁了,不料竟是自己府上的人。”
      昨日雨天?
      看出了天佑哥的惊讶,珊珊急忙解释道,“是昨天午后大伙出城寻你,我们瞧见曹管家在城门口给人递东西。不过他倒是说也在帮着寻你,后来便没有一同出城了。”
      “这人也忒倒霉点,怎么做什么都正好被你们瞧见。”丁五味挠着头嘟囔道。
      这倒是有些头绪了,天佑心中暗暗推测了一番。虽然心中有数,却知道空口无凭,诸多证据仍还需要拿到手。
      公子气定神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将珊珊与小羽面前的茶杯缓缓填满。
      两人急忙伸了手去接,垂首以暗表谢意。见楚天佑如此胸有成竹的模样,定是心里有了主意,便不再多言,仔细去听公子讲话。
      “小羽,你与珊珊一起,去上次见到小环的那家药铺,找老板一问便知,这丫头买的究竟是何种药材。”
      两人点头领命。
      “我去方河那里,一是安慰下那孩子切莫过度悲伤,二是好好问问这曹管家与小环之事。”公子说罢便起身。
      “等等!那我干什么?”五味蹿起来,紧张兮兮问。
      “您呐,”天佑拍了拍他的肩,“不是说晚上常遇鬼吗,那就坐屋里好好回想下,这见到的,究竟是什么——”
      丁五味一个大大的激灵。
      三人带笑而去。

      当楚天佑被三子带着迈进小少爷屋中时,柳方河正愣愣地坐在桌前发呆,往日灵动的大眼睛也失了神采,似乎还未从这惊天噩耗中缓过神来。
      天佑看得心酸,便轻声唤他名字。
      柳方河一惊,这才意识到屋里进了人。待看清是天佑哥,人还没开口,大颗大颗的眼泪便先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
      天佑目光中尽是悲戚,在他身旁缓缓坐下,又示意那低着头抹眼泪的小仆三子先去外头歇着。
      “天佑哥,都是我不好,爹让我好好读书写文章,我偏偏不听话,四处跑着出去玩……都是我的错,我错了,我一定认真习课业,我全都改……能把爹换回来的,我都改……”少年哭得浑身发颤,喉头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却还一遍遍含糊地念着。
      楚天佑听得哀恸,便伸手抚了他的肩头,轻柔劝道,“莫哭了,逝者已矣,老爷也只会希望孩子们各自安好,莫要损了自己身子。”
      一想起平日里和颜悦色蔼然可亲的父亲,方河哭得愈发厉害,听得身边温润公子婉言相劝,便一头扎进天佑的怀中,近乎绝望地呜咽道,“我……我没有爹娘了……他们,他们全抛下我不管,丢下我一个人……”
      公子身子一颤,瞬间便湿了眼眸。
      他在这少年身上,看到了自己幼时的影子。
      至亲离世,如何又能真叫人忍得住悲伤?几度哽咽,才勉强止住心中哀痛,天佑轻轻拍着小少爷的脊背,低声道,“你的天佑哥、赵羽哥,还有珊珊姐,都是失了亲人,孑然一身,历尽风树之悲,我们皆懂你。”
      方河抬起头来,一双泪眸难以置信地看着公子。
      “况且,你还有兄嫂,还有姐姐,还有三子,还有这硕大家府,”天佑面上虽带着笑,却显得沉重异常,“而你天佑哥那时,顷刻间天地倾覆,一无所有。”
      小少爷忘记了哭泣,就呆愣愣看着他。
      “但你看,生者当勉,我们现在不也一如往常好好活着?”公子轻笑道,然后伸手给方河轻柔拭了那满脸的泪,“立远志,守本心,行正道,莫要负了先人。”
      柳方河抽泣着用力点头。
      待小少爷终是缓回神来,这才稍带歉意地指了指天佑哥那华贵衣衫,那浅黄色的刺绣前襟已经被泪水连蹭带抹,湿成一片。
      楚天佑无奈地笑言不妨事,见方河心情好了些许,这才开口询问府中下人一事。公子本欲将查案之事与他简单说了,转念想这小少爷向来行事心浮,又天真善良、全无城府,莫再给他身上惹了旁事,便只字未提今日之所见。
      经方河所言,这管家曹飞也是去年刚进府里,曹管家向来行事干练,又进退得礼,深受老爷与章夫人器重。至于说起小环,这年轻的小少爷喜听些坊间俗事,便常常与三子在背后嚼舌根,听说曹管家与那丫鬟是同乡的邻居,两人日常便甚是亲密,还被三子看到夜里偷会过几次。
      楚天佑一一记了,又劝慰了方河一会儿,看小少爷说饿了要吃些东西,这才放下心来,便也陪着他用了些餐。
      待太阳落山后,天佑正准备去看看那丁五味“自省”得如何了,却见赵羽与白珊珊自外堂匆匆赶来,神情焦急万分。
      天佑心中稍有不详,便立于原地,听那风尘仆仆的青年焦灼开了口。
      “公子,那药铺老板,已遭人杀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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