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熙》江初年

6、姐妹

　　阙晓安不知将军与阙星熙关系已有所缓和，是以越冥午间来浅梦院，站在亭院边时，她条件反射地站起来。

　　“将军不要怪阿姐，阿姐上次就说过，我们就是这样相处的。将军若要我们改，短时间内可能改不过来！”

　　几句话，越冥听了就笑。

　　一同吃饭的有阙星熙、阙晓安和华春，四个方向的桌子，空着个座位，没有碗筷。

　　“我一起吃夫人做的饭菜可以吗？”越冥站在边上，踌躇了一会，出声问。

　　阙晓安明白过来，也许将军听南承铭的话，已经在试图和她们好好相处，笑开了道，“当然可以了！”

　　一旁的华春在她回答前就已站起来，往不远处的小厨房去，拿将军的碗筷。

　　待越冥坐下一起，看几人有说有笑，沉默不语，却也轻轻地笑。

　　阙星熙眼尖心细，看到越冥笑而不语，忽地夹菜给他，问他道，“将军可是看着我们想到了什么可喜之事？”

　　“嗯……算是可喜之事吧。”越冥在几人面前，讲起自己的小妹，“幼时我庶妹出生第一日，我便抱过她，可爱得紧。小嘴嘟囔着，脸颊肥肥的，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握起来，我都不舍用力，甚是欢喜。”

　　“将军不是没有兄弟姊妹吗？”阙星熙疑惑，若越冥有妹妹，那她救过的极有可能是将军之妹。

　　“庶妹，辅一出生没几日便失踪了。”越冥意识到自己讲岔了，有小妹的不应是越冥，而是南月敏，为免生疑，她补充道，“未记录在册，也未对外宣扬，我与家人暗地抽空寻了十来年，也未找到她。是以旁人并不知我这庶妹的存在。”

　　“为什么会失踪？”阙晓安不知内情，试图问清越冥庶妹失踪缘由，帮助其寻找，阙星熙拉住她衣袖。

　　阙星熙附耳去轻声说道，“父亲造的孽。”

　　单单那么几字，越冥也听在耳朵里。确然是阙渊啊，南影宗室元气大伤啊！

　　但此时越冥已然知晓二位帝姬皆不愿出身阙渊皇室，知晓部分内情，她也怪不起来二人。比之最初让她烦恼的礼数，她不过是嫉妒罢。如今，仍嫉妒着二人。

　　长嘘一声，越冥摇摇头，继续吃饭。

　　阙星熙料他伤怀于此，安慰他道：“多说无益，我祝将军早日找到庶妹！”

　　一旁阙晓安也说了，“将军是好人，你一定能早早找到小妹，早早团圆的！”

　　“将军与晓安如今虽看着是兄妹，但也算是有了个妻子，也有我这个阿姐－－我做别的不行，但行医我可不差哟！何况，在我们之前，将军也还有父亲，你们都有好父亲！”

　　阙星熙接下话去，托大做了越冥的阿姐。

　　她提及父亲，越冥一想她两个父亲，确然都不错。父皇很宠爱她，那时得两男一女，便是让两个男孩保护妹妹的。越厉，因亲子、军权之故，姑父尽父亲职责，于偶尔的闲暇时间教越冥强身、习武、学礼等，世家公子必需的技能，他可谓是样样不差。

　　“是啊，父亲很好。每每有时间相聚，他必是不会忘记看我，督查功课。”越厉是镇国公，昔年手握军权，纵是后来军权由镇国公家、长帝姬共持，他也仍戍卫边疆，常年不在京中。这样的环境下，越冥还学得不错，全靠了她吃得苦，如李愿。

　　“你也不必可怜我。本将身为镇国公独子，身为南影子民，自当承父愿，收复失地，平定北疆东乱。我的宏图志向，是有着使命的！”

　　越冥吃得差不多，又不愿旁人可怜她。不说长帝姬身份，也是先长帝姬独子，她怎能让人可怜自己？

　　然这一通话讲了，她便收住话匣，不仅为不该多言，更为眼前几人。

　　“阙渊夺取南影城池最多，你若能给晓安一个好归宿，我也无意于往后那一战，毕竟此事确是父亲做的不对！”阙星熙接了她的话，毫不避讳地讲当今情形。

　　越冥放了碗筷，手指却还捏着筷子，抿了抿嘴唇，喊道：“战场无对错，国事也是，只有弱肉强食。帝姬不必如此为夫人考虑，我与她既已成婚，便不会负她。”

　　说完便站起来，对几人道自己吃饱了，多谢款待之类，悠悠然离去。

　　阙星熙想那越冥是为免她们尴尬便早早离开，心中感念，又与阙晓安她们聊起旁的事来。经此，阙星熙心中又忽有些同情越冥。

　　本该是有祖父母、父母、庶妹相伴，十分温馨的一家人却因她父亲的狠毒，支离破碎，剩下两人还常年戍卫边疆，年轻的将军如今也是因和亲帝姬，不用太早上战场。将军之身，宗室子女，经历使然，越冥在意礼道其事正常。

　　想是自己未经历过，换了自己，她也会不喜忽然住进将军府且毫无礼数的人。阙星熙如此想。

　　却说那越冥，这一番本要跟阙星熙讲清霜之事，人多，便住了嘴，加之挑起心事，一时便忘了清霜一事。次日去似雪阁，偶然再见到清霜，才想起这一桩事来。

　　好巧不巧，清霜一身海青，得知越冥将军身份，微微躬身，留在风似雪房里，越冥走出风似雪房间，便见阙星熙正上楼梯。

　　一个激灵，越冥想没有证实二人身份时不能让她俩见面，没半点犹豫，就轻功飞到楼梯处，挡住阙星熙去路。

　　主要还是风似雪的拜托，她说：“清霜十六年来一直在城外万慈庵，师太也未告知她什么，还请将军核实此事前拦着些，不让她俩见面。若事后不过一场乌龙，想是清霜会有所影响。”

　　风似雪早料到阙星熙与清霜哪天会不约而同来到似雪阁，便拜托了他。

　　“将军挡我作甚？”几番退让，阙星熙发现越冥就是故意的，没生气地问，又不等回答道，“我是有正事要来找雪姑娘。”

　　旌影城内，风似雪人称雪美人，阙星熙见过她几次，却唤她雪姑娘。日日来似雪阁询问玉佩与画中人之事，总无进展。

　　明知也许再来也不会那么早有结果，阙星熙仍日日来。

　　“你要的消息尚未有，先回府本将有事要对你说。”越冥抓住她肩上衣衫，把她带出似雪阁。

　　阙星熙不防他这一抓，脚步急急地，被动跟着越冥，片刻又与他一般，在空中了。她晓得他使了轻功，却不知他为何这般，看着脚下时，脑袋晕晕的，抱住越冥哭。

　　“将军，我知道你去似雪阁并非闲着无聊，也非寻花问柳，然我也不是啊！能不能别飞啊！我有些怕啊！”

　　未料越冥会带自己飞起来，更未料到今次他飞得高且快，只管闭了眼抱住越冥的腰。

　　她手挽上越冥时，越冥不期然怔了两息，就两息，两息后她反手握住阙星熙那柔软的手。

　　“你害怕飞吗？”进了府，在书房外悄然下坠，越冥在下降过程中问她。

　　她得她照料那段时日，有追杀者，她带她飞过。那时，阙星熙还夸她能烤兔子能飞，是个厉害的。又说飞的时候很刺激，很安心。

　　阙星熙也想起来此事，待落地了摇头轻语：“也不是。从前有人带我飞过，她飞得也很快，但我那时注意力大抵是在如何逃命之上，便没飞时的害怕。也或许，是在她身边，我竟没来由的安心。”

　　“竟是如此。”越冥转身，掩去笑意，对她道，“随我来一趟书房，本将有正事要与你说。”

　　阙星熙却不配合，转身要走。她要找的画中人也是正事。越冥没听到渐近的脚步声，转身回去拦腰把她抱起，不顾她的拍打，向书房去。

　　进了书房，越冥关门的功夫，阙星熙已经站在她身后，正要绕过她去开门。又听她骂，“我敬将军有气魄，敬你是晓安的丈夫，也感激你待晓安好，但你不能这么把我－－”

　　“唔－－唔－－”

　　越冥知道这不是个好方法，却直接从袖间取了方手绢，围住阙星熙的嘴，使她不得开口言语。未免她去扯掉手绢，又抓了她双手向后反着，一边抓住，一边去关好窗户。

　　关好窗户，她把她手脚一并捆住，提到书桌边去，说，“我如今需问你几个问题，你认真回答我可好？”

　　阙星熙此番闹不出动静，只听话地点头，听他问道：“倘若，世上有一位与你好友十分相像的人，你会否认错？”

　　阙星熙一下想到朔月与越冥，使劲摇头，嘴中“呜呜”，是说不会。

　　“我认错了，看来是我不了解你。”越冥轻叹一声，又问她，“你活了这十余年，忽地有人告诉你，你有一位孪生姐妹，你会相信吗？”

　　听罢，阙星熙睁大了眼，愣是呆了好一会。越冥则一直蹲着看她。

　　她要怎么相信这事？还是越冥在问……

　　阙星熙脑中一连串疑问，没有回答，也说不出话。而面对迫切知道她反应的越冥，她才想起自己张不开嘴说话，只得昂着头示意越冥，自己被他绑了。

　　越冥见她那般也明白过来，先是说“我把手绢往下扯一扯，你别出声，叫人知道惹是生非”，才把手绢扯了一扯。

　　“怎么回事？你说我有孪生姐妹是为什么？我母亲只生了我一个，她也没说过我有孪生姐妹！”

　　“你到达南影前，我曾将一人错认成你。那人是万慈庵带发修行的沙弥尼清霜，与雪美人相交，雪美人初见你时，以为你是清霜。然你是阙渊的帝姬，清霜十六年来在万慈庵长大，不可能是两人。”

　　阙星熙此时不仅是睁大了眼，还半张着嘴说不出话。可越冥的消息不会错，清霜确是万慈庵的某位师太从南影北境带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