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0、no.14 夏目 ...
-
大内篤史回到家的时候，大内胜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到脚步声，他惊喜地转过头，正巧与推门进来的大内篤史对上视线。
大内篤史微笑：“我回来了，爷爷。”
大内胜站起身来，他露出的笑容与大内篤史繁荣十分相似。都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虽然大内胜不是大内篤史的父母，但想来那孩子的笑也是从他这里继承过去的吧：“欢迎回来，篤史。”
大内篤史接着就说：“爷爷，今天我带了朋友回家玩。”
他往旁边让开一步，让夏目和田沼要走进来，两人向大内胜鞠躬：“爷爷好，打扰了。”
两人显然不符合大内胜想象中大内篤史朋友的形象——至少年龄不合适，但也没说什么，简单寒暄过后便目送他们上楼，自己则转身走进厨房为他们准备饮料点心。
上了楼，大内篤史赶紧把门关上，紧张地询问：“怎么样，我爷爷是什么情况？”
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希望爷爷身上发生的只是一些异常（如被附身之类），而非涉及到生与死的大问题。
田沼要对这些并不敏感，没有察觉到大内胜身上的异样。夏目则是太过灵敏，在他眼中异常与非异常的分界线被无限模糊，以致于常常分不清魂体和人类的区别。
因此只有悠希才能做发言代表。
“我来告诉你吧。”小小一阵风过后，粉嘟嘟的脸蛋埋在围巾里的秋神大人就出现在眼前，比起有心理准备，只是瞪大了眼睛的田沼要，大内篤史被吓得退后一大步，摔了个屁股墩。
“怎么了，篤史？”听到楼上的响动，大内胜担忧地问道。
“啊，没事，我不小心摔了！”应付完大内胜，大内篤史回过头重新盯着悠希，他知道自家爷爷身上的异常，也知道夏目和田沼要很厉害，但他完全没想到梦中的场景居然能出现在眼前。他靠近夏目，目光如炬，想要伸手又怕吓到悠希：“你，你是精灵吗？”
“哼，我才不是那种低级的东西呢！”悠希落在他掌心，与他面对面。他在大内篤史兴奋激动的目光下肯定了他的说法：“你的判断没错，你爷爷确实已经死了，现在的他就是个魂体而已——当然，你也可以说是鬼或者幽灵什么的，随便怎么称呼都可以，反正我们都知道在指什么。”
“从头到尾不知道的这件事的，只有你爷爷而已。”
说到大内胜，大内篤史就冷静下来了，大内胜已经死掉的事实让他瞬间红了眼眶，却还是硬撑着反问：“什么意思？”
“你爷爷已经死了，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以为自己还是个活人，就是这么简单。”所以他如常生活，将家中收拾得井井有条，对孙子倍加呵护。
世界观屡次受到冲击的大内篤史接受了悠希的说法，他抽噎到打嗝，问：“那要怎么办？我看到书上说这样时间长了爷爷会完全消失的！！”他逐渐慌乱，声音也大了起来：“我把爷爷供奉起来可以吗？”
悠希摇了摇头：“有用，但效果不大，最好的办法就是消除他的执念，让他去往极乐之地。”他话音一转，又说：“现在在这里的只有他的灵魂，身体却不见踪影。对他来说曾经肉身也非常重要，最好早点找回来，不然时间久了恐怕会被精怪们占据，对他又是一次伤害。”
而且大内篤史提过大内胜无意识地寻找，他怀疑寻找的就是他的身体。
对于这些，刚刚小学，不过七八岁的孩子茫然又恐惧，神明口中说出的话就像天书，什么肉身，什么精怪，完全让他想象无能：“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崩溃的大哭起来。
夏目连忙拥住他，拍他的后背，轻声安抚：“不要急，安静下来，我们慢慢想，慢慢想——爷爷的不对最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什么异状，那天他去过什么地方？”
大内篤史咬着唇努力回想，想了好久终于出声：“东京！那天他从横滨回来！”
一个月前，大内胜去了横滨一次，他爸爸去横滨出差有东西落在家里了，大内胜给他送过去。大内篤史对那一天印象很深，因为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大雪将学校的电缆压断了，所以学校提前放学让他们回了家。
可是那天答应他早点回家的大内胜一直没有回来，电话也打不通。屋外下着大雪，狂风呼号，大内篤史独自一人守着房子，从微薄天光受到夜晚来临，从漆黑夜里等到凌晨，直到他已经在沙发上疲倦地睡去，大内胜才回来。
回来时他狼狈不堪，满身残雪。
“爷爷，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印象里，被动静惊醒的大内篤史这么问道，他实在太困了，打着呵欠，揉着眼睛，迷迷糊糊，以致于潜意识将看到的所有异常都遮掩过去。
大内胜没有说话，他全身僵硬，走起路来像是冻僵的冰块互相摩擦。他就站在门口，直直地看着大内篤史，直到暖气熏过去，他脚下滴滴答答凝了一滩水他才慢慢开口说话：“篤史啊，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第二天醒来，潜意识里多少意识到有些不对的大内篤史见到的是以往正常爷爷，他戴着眼镜，穿着整洁，微笑唤他吃早餐，看到爷爷与以往没有区别，大内篤史提着的心这才轻松下来，仿佛昨晚看到的场景不过梦一场。
-
大家盘算了下，大内家里车站有不短的距离，大内胜有可能就是在这段距离出事的——如果在列车上或者上车之前就出问题的话警察们不会不会没有联系大内篤史的父母，而知道没有爷爷陪伴他的父母也不会放他一个人在乡下。
得到线索就立即展开行动，大内篤史本想跟着去，但他一个孩子能力有限，满是积雪的道路上更是拖后腿的存在，就被留在家里陪时间有限的大内胜，夏目和田沼则循着方向找过去。
离开大内家多久，铅云重重压下来，零星小雪一点点变大，转眼间竟变成了鹅毛大雪。夏目和田沼走在路上，寒风刺骨，还要时刻注意边角，防止漏看。
悠希抬眸看着厚厚的云层，今天的云与以往不太一样，它的覆盖范围很小——几乎连熊本县都无法覆盖——看来，这就是这个冬天最后一场雪了，这个漫长的冬天很快就要过去了。
真好啊，春天就要来了。
天阴沉沉的，地上的积雪再次被垒高。
“夏目大人，你们在干什么？”丛林里有小妖怪好奇地钻出来问。
夏目便将大内胜的事告诉了他，问他有没有见到过那个老人或者他的身体。小妖怪歪头想了想，没什么印象，没帮上忙他有些丧气，又很快振作起来：“我这就去让其他妖怪一起帮忙找！”
没等夏目阻止，小妖怪便咻地钻进丛林消失不见了。
田沼要看不到妖怪，便问他：“怎么了？”
夏目苦笑不得的将事情说了，天气这么冷，就算妖怪们皮糙肉厚也不见得好受，怎么忍心让他们为了他去饮风沐雪。
田沼要就笑：“夏目真的很受妖怪们的喜爱呀。”
雪实在太大，大到看不清路的地步，两人不得不找个地方避雪。
在悠希的指引下，两人找到被遗弃在山里的破败房屋。房屋倒了一些，剩下的都是些断壁残垣，但剩下的墙壁和屋顶多少能为两人挡挡风雪。
躲进屋檐下，拍去身上的雪渍，夏目和田沼要不由得长出一口气，觉得身周温度都上升不少。
“这雪真讨厌。”两人小声说着：“也不知春天什么时候才会到。”
按理说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但这样的天气谁都无法违背良心说这就是[春天]。
“希望这诡异的天气快点过去吧。”
“悠希，怎么了？”安静下来的神明就像落在肩上的蒲公英，存在感几近于无，好在夏目时刻注意着他，才没有将他的异常忽视过去。
神明怔怔望着天，脸上平静到空白，他再次提起那个曾经讨论过的问题：“夏目喜欢雪（yuki）吗？”
“喜欢啊。”夏目说：“如果不影响生活的话就更好了。”
“这样啊。”他说：“雪很快就会过去，春天会来的。”
“Yuki……”
屋角一个接一个冒出妖怪的脑袋，他们眼神晶亮地看着夏目，呼唤他：“夏目大人，我们找到了！！”
找到大内胜的地方离车站并不远，就在枯草覆盖的道路沟渠里。沟渠很深，踩滑掉进去的时候大内胜的脑袋撞到了石头，当场昏死过去。
天很冷，雪很大，大内胜就这么被雪掩埋，活活被冻死在野外。
可手机不停的响着，嘹亮的铃声在雪夜里传出去很远很远。那一声声的，是家里孩子呼唤他的声音。
铃声响了多久，大内亮就听了多久。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他一直记得，大内篤史在家里等着他。那孩子胆子很大，可天这么黑，雪这么大，只有一个人的话还是会害怕的啊。
只有他一个人的话，是活不下去的。那孩子需要他。
所以他迈着僵硬步伐，一步步，往家里走去。
等看到亮着暖暖灯光的房子，看到大内篤史的时候，他冻僵的脑子开始转动了——他想起来了，他去东京看自己的儿子儿媳了，因为暴雪列车晚点，所以他才会现在才到家。
看到沙发上撑起身体满是依恋看向自己，头还不住往下点的孩子，他感到身上开始回暖，手脚变得软和，于是他说：“篤史啊，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什么都没有变，他还是他，那个爱着自己孙子的老人。
“篤史啊，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于是他这么说着，陪大内篤史走过了冬天。
大内胜下葬了。
他下葬的那天天气乌云散去，气温开始回暖。
大内篤史跟在爸爸妈妈身边，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十分狼狈。
他很伤心，也很开心。
因为他始终记得自己给爸爸妈妈打电话时爷爷露出的微笑，和他去往天国之前给自己的拥抱。
真好，爷爷去了天国。
夏目和田沼要作为发现尸体的人，也受到大内夫妇邀请出席了这场葬礼。
大内夫妇听了儿子的话，对所谓[神明]、[阴阳师]持有怀疑态度，可不到十岁的孩子独自生活近一个月也是不可能的事，他们决定将自己父亲供奉在八原的寺庙里，往后也多去祭拜，对夏目和田沼要感谢之余也多了几分敬畏与疏离。
田沼要初次面对这样的情况，有些不适，但夏目已经能平常心对待了。
看着夏目自若的表情田沼要无法想象他是遇到过多少次这样的场景才换来如今的平静。他搂着夏目的肩膀，拍拍他：“没事，我们是朋友啊。”
“对。”夏目笑了：“我们是朋友啊。”
“我想要朋友。”跳跃的光影里，那个笼罩在阳光里的孩子说：“我没有说谎，我不想他们讨厌我。”
“我也想交朋友。”
朋友啊，如今夏目也有属于自己的朋友了。
真正的，不畏惧，害怕他的朋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