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寄梅香》tqite

3、第 3 章

　　那院内现下百无聊赖，眼瞅着快九点了。桃儿也坐累了，正要起身活动，就听到外面秋桐喊少爷回来了。

　　桃儿几个忙出门去迎他，那孙家少爷方进了院子，他穿一套洋行里新做的西服，挺括又合身，头发清爽利落，漏出光洁额头。他面容清秀，兼有一股少年人朝气，混杂着书香气和矜贵之气，也难怪前厅都夸他不俗。

　　桃儿眼中却只看得见他脸上有些微红，似有三分醉意。

　　他大步走过来，还没进屋，就拉着桃儿问：“下午我回来你怎么还在睡着，是病了？”说着就拿手去探桃儿的额头。

　　桃儿轻撇开他的手说：“不过是天热贪睡罢了。”

　　俩人一边说一边进屋，秋实正端了一碗醒酒汤来。孙乃文接过来，只喝了一口，就放下。起身去扯那西服领带。桃儿上前帮着他解下领带，又把那西服外套脱下，一并递给秋实。问他：“现下客人都走了？”

　　“都送走了，不过今晚还要迎六姨娘，所以前面还没有散。”

　　“今晚就迎？”秋华端过来热水让他洗脸。今晚上有宴，大可推迟再说，老爷这样，想来对她倒是颇为中意。

　　他洗了脸，边擦脸边回道：“不过一顶轿子抬到后院罢了，听说新姨娘是太太屋里的，却不知是哪个？”

　　他抬头问桃儿。“她平日里不是在太太身边伺候的，你见过也未必记得。”那孙乃文原就不是十分在意父亲纳妾的事，也不关心，所以听桃儿这么说也不继续多问。

　　“不知我们给少爷备的东西倒还齐备，可缺什么？叫再补上。”桃儿一边整着他上学带去那包一边问他。

　　“都齐备，什么都不缺。”

　　“听说你们学校里还有女学生，快跟我们讲讲女学生什么样？”秋华一听学校的事又想起这茬，忙问他。

　　“叫你平日不好出门，连个女学生也没见过。”桃儿把那醒酒汤递给那孙乃文，不容推辞地灌他喝下，然后回头笑她“明天我也带你去见见世面，你没见过，那些女学生穿着校服可精神了。”

　　秋华听见她的揶揄，笑看她一眼也不回她，歪着头坏笑问孙乃文“想来女学生尽是十分出色的，不知少爷可有格外留心的。”

　　桃儿知道她有意嗔笑她，白她一眼也不再看她，只接过那汤碗。

　　她俩眼神交际的时候，孙少爷正喝那醒酒汤，所以也没有品出其中意味，直言回她：“不过是些寻常的，真要论样貌，只桃儿一个就远胜过了。 ”

　　秋华闻言，更笑得不可开交了。

　　原来，他们一起子差不多一起长大，孙少爷和桃儿较旁人更为亲近。他们这院内胡闹惯了，如今大了看他们亲密友爱倍胜旁人，就常要拿他们玩笑。

　　“不早了，少爷明天还要早起上学，也该安置睡了。”桃儿也不与她纠缠，只板起脸来，催她去铺床。

　　众人见时候不早，也不再调笑，各自干各自的去。因着下午孙乃文回来已经沐浴过，这会儿也就省了些事，不一会儿，就安置妥当了。

　　孙乃文已经更了衣，现在已经躺下。那四个秋儿现已出去了，只留了桃儿一个人在里面。

　　如今只他二人，桃儿坐在他床边，才终于将心里要说的话抖出来。

　　“你呀，叫人怎么说你才好，昨儿才去上学，就学会夜不归宿了，以后还得了。可巧又赶上老爷的喜事，幸而老爷没顾及你，否则免不了生出些事来。”

　　桃儿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孙乃文读书的时候，她在旁边总偷偷学些。孙乃文也装起夫子来，起初是小孩子一时起意，但是因为桃儿有不同寻常的灵性，倒也从来没磋磨了他这份闲心。

　　现在，他们虽然都大了，因为十多年一起长大，加上不知是不是桃儿师从乃文的缘故，两个人的见地总是不谋而合。所以，两人依然和小时候一样要好亲密无间，略无参商。桃儿略比他大些，又原本在太太身边，所以孙乃文也要叫她姐姐。孙乃文有时依着性子不管不顾，桃儿在身边也常常规劝。

　　那孙乃文平躺在床上，也并不驳她，只把手枕在头下,笑说：“你只猜我昨日去了哪里？”

　　“我如何能猜到。”

　　“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孟宪康。”

　　“倒是记得，可是那个中学与你交好一年，后转学再没有联系那个？”

　　“正是他。”

　　桃儿记得他们以前极好，以前也常邀来府里逛的，不过那孟少爷与家里人都搬走了。后来竟连书信也没了，那乃文少爷倒是常常念起，不想现在竟有缘重逢，想来必然是高兴得忘了规矩。

　　“你们旧友重逢，我也替你高兴，但你知道，老爷重规矩，如果常常这样，只怕老爷要寻你的错。”

　　“我跟你说”那孙少爷起身伏在桃儿耳边，低声私语。

　　原来，孟宪康就是如今风光无限的孟司令的长子。孟司令原是澹阳城人士，在外奔走，前几年站住脚，才将家人接去。不想现在，升任司令，也算衣锦还乡。

　　只见那桃儿听了他的话，倒也有几分高兴，过会儿只说：

　　“这样一来，老爷也不多管你，你更随性了。”

　　“你放心。”

　　听他那样说，她心里终究放不下。她也不多言，只替他把那轻丝被盖好，把那青幔放下来，自去睡了。

　　第二天，大约快七点，桃儿便起来了，梳洗完毕出了屋门。秋桐正在浇花，那院子已洒扫过，格外清爽。

　　桃儿进了乃文的屋子，那正屋桌子上已经放了早饭和报纸了。桃儿绕过那人物镂空雕花四扇屏，到孙乃文床边，将那幔帘挂起来，喊他起来。

　　秋实和秋华伺候他洗漱穿衣，桃儿自去一旁给他磨咖啡。

　　咖啡在澹阳城兴起来，也不过这两年的事。孙乃文喜欢，桃儿也练成一手好手艺，更助了他的兴，现在每天早上必要有一杯咖啡才好。

　　等那醇香的咖啡倒进那骨瓷描金的西洋咖啡杯里时，孙乃文也都整好了，坐下来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报纸。

　　如今上学得早，所以老爷免了他早上问安。他吃了早饭就从东门出府，乘着车往学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