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小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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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南砂是被那一阵饭香唤醒的，她的太阳穴嗡嗡作响，脑袋发昏，从座位上惊醒。后排已经是一片热气腾腾，小胖正从塑料碗里挑出一长串面，撅着嘴吹气。
巫南砂揉了揉脸向黑板上挂着的钟表望去，下课已经开始十五分钟了，前排只留下一排排黄澄澄的桌面，上面堆满了辅导书和试卷。她肯定是错过了铃声，巫南砂焦躁地想道，抹了把脸上的汗——盛夏的烈日从窗户直直照到她脸上，她额头上肯定被压出一片红印了。
“终于醒啦，上课叫你回答你没听见，老师走过来还发现你桌面上补到一半的化学作业，喊了半天楞个没喊醒你，尴尬得要命。”小胖笑呵呵地推了推眼镜喝了口汤。
“下学期开学就分班，她也用不着再碍眼了。”巫南砂从头顶上摘下一张黄色的便利贴，读完后揉成一团道，“路筱清这个宝批龙，又不叫我。”
“啧，她当然是和某人到外面吃了，你现在加入他们甜蜜的队伍也不是不可以。”小胖用眼角斜她。
巫南砂一抬眉，站起身来，作势向他的碗扑去：“反正我也懒得动，这碗面要不咱俩就共享吧”
“诶姐，什么都好说，饭不能抢啊。”小胖捧着碗将桌子后移了足足半米，“你去食堂，多少人排队请你吃饭呢。”
“你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巫南砂站在原地抻了抻腰，望向窗外的篮球场。
场上聚集着不少穿着汗衫的男生，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球，篮筐被砸得砰砰作响。剩下的捧着盒饭，悠哉悠哉地蹲在树荫下聊天。
热浪和蝉鸣此消彼长交替在空荡荡的校园里，灌木旁搭伙经过的住宿生却一扫往常的萎靡不振，嘻嘻哈哈在林荫间推搡打闹着，连马尾都扎得青春洋溢。
她突然意识到这已经是暑假补课的最后一天了，全校师生已经把相互作对地精力消磨殆尽。假期将近，学生们只剩下做做那些不那么浪费体力的出格事，老师也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巫南砂心里却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是有什么事没做吗？
她努力从放空的大脑里挖掘，是什么呢……？
“喔对了姐，你放假打算干嘛？虽然没几天，但感觉开学之后什么乐子都没的商量了”，小胖停下筷子，擤了擤鼻涕，撑起头做作的感叹，“唉……你说咱们小组也没怎么聚过……”
巫南砂被他那小眯眼睛眨得犯恶心，讽刺道：“想约我们小夏出来吃饭就直说，扭扭捏捏的，但我提前警告一句，癞蛤蟆啊他吃不上……”
“我可啥没说啊！同学友情！同窗友谊！”小胖从巫南砂嘴里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装模做样地大喊几声，又愉快地回到嗦面大业中，“她那么刻苦，但身体不行又来不了……吸溜……学校，肯定心里难受，这时候就需要我们互助小组的热情关怀了嘛！”
巫南砂嗤笑一声，坐在后排桌子上开始编辑短信。路筱清这个见色忘友地小混蛋，背着她搞小动作，带份饭封口是必须的。
打字间，两个星期前的那通电话突然在她脑子里隐隐约约浮现起来。
“今天是不是28号？”她问。
“对啊。”小胖咂了口汤，笑了，“怎么，您睡得都不知道今夕是何……你干嘛去啊？”
“下午老师要问我去哪了就说我肠胃炎去医院了。”此时巫南砂已经拎着书包冲到门口，突然又一个急刹车回头叮嘱到，“记住啊。”
还没等小胖回应，她已经匆匆跑到走廊尽头，从楼梯上三步作两步蹦下一楼。
巫南砂的影子刚移出阴影，阳光就披头盖脸地砸向她，蝉鸣潮水般涌来，聒得她耳边嗡嗡作响。
她快步冲进围墙边栽种的一排高大的梧桐区，看见保安正眯着眼打瞌睡，便毫不犹豫地把书包甩上肩膀，一鼓作气跑到停车位旁边的铁皮墙，踩着底下石墩子用手一撑翻过了墙“哗啦”落到灌木丛里，巫南砂觉得小腿一阵刺痛。千不该万不该，她今天听话地穿上了校服裙。
蹲在杂草里半天，确保保安没听见什么动静，巫南砂才终于踉跄着起身。
在她一路狂奔到公交站牌后，巫南砂才感觉到一阵心虚，虽然刚刚不是第一次翻墙，但却是最没准备的一次。但那天晚上小尾电话里微微颤抖的声音很快地冲淡了她对逃学的忧虑。
小尾一反往常，声音尖锐：“南砂，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也只能和你说了。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上次我碰到的那个人……”
彼时巫南砂的手里拎着两个被砸碎的玻璃杯，大臂上的淤青隐隐作痛，她仰靠在栏杆上，听着身后黑暗中护城河的闷闷水声，闭上眼睛隔绝着街对面霓虹闪烁的光景，打断到：“我知道了，我现在没空，放假后我去找你说好吗？”
她记得电话那端是一阵长长的沉默，但她疲惫得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觉得空气中似乎正有什么一点点勒紧她的脖子，只剩小尾逐渐平静下来的声音：“我27号等你。”
还没等到她张口，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两年前，巫南砂从将模糊记忆中那个名字和小尾清瘦面庞联系起来的一瞬间，就发誓绝不会重蹈覆辙，绝不会抛弃任何一个让她正常成长的机会，可某种意义上，她又变成了逃兵。
一阵自我厌恶席卷了她，她想起幼时那条街区，那些歪歪扭扭，丑陋不堪地拼在一起的大工厂间挤出的社区，浑圆的烟囱远远探出头来，吐出一条条浊气来。
家属院里唯一欢喜的就是那一排排银杏，它们挺拔在歪墙下哗啦啦闪着光，远处看像是一幅波光粼粼的绿色海洋。那时，同样是蝉声聒噪的夏日，她牵着理发店女儿的手，揣着砰砰的心跑进那个曲里拐弯的小巷。
她们总是热爱冒险，去陌生人家里做客这等事自然不放过。
巫南砂想起那个阴暗的小屋，那段难堪的对话。
女孩将柔软的头发披在肩头，像个公主一样在屋里和他们谈笑风生。她只好局促地笑着，冷汗被风扇吹干在额角，女孩在一片笑语中穿上了那件短而薄的淡粉连衣裙，转着圈圈，像个甜美的梦，女孩涂上唇膏，拉着她一齐在地板上跳舞，然后，那个覆盖女孩腰肢上的男人的手——手指短粗，指甲发黄，皮肤布满了裂纹，然后，房门关上了，然后——车刹住了，巫南砂猛地一眨眼，将自己从回忆里拽出来。
脸颊微微烧起来，她向左移动了一个座位躲开阳光，把书包推到右边。
还有五站，她的背贴上冰凉的塑料座椅，感觉冷汗正在被风干。
这样好多了，她想，又慢慢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小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