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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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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不明白,嫂嫂有话请直说。”
这些天就像一个接一个的谜连环套在我身上,我心中顿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似被人在背后操控着,编织一张巨大的网,要将我们都卷入这……这乱象中。
不不不,我心中又强压下这股奇怪的念头,这等手段也不应该使在我身上,我不过是个离开甸京多年的候府少爷,在这便是几个亲近的朋友都没有。
思绪未断,又被面前那女子爽朗的笑声打断,我抬头又重新注视她,不知所以。
“弟弟这般模样,莫不是被我给吓着了?”她揶揄道,“什么机会,不过是你哥哥想抓住新帝登基这两年,得朝廷重用,重振候府威名罢了。”
“大哥自小便如此,以家族荣辱为先,心忧天下次之,其他东西都排在后面。”我淡淡回道。
大哥十七岁那年一举夺文武双状元之势,名震甸京,可那先帝偏不委以重任,如父亲那数十年庸碌无所成,且不论明眼人暗笑不语,是个人怕都瞧得出他是有多忌惮我万家。
我如今倒也提不起当年的怒气,想到这些心里也泛不起多大波澜了。
“那你呢?”大嫂又道。
“万家有大哥在,足矣。”
一时之间,气氛竟变得如此沉重,话说出口,又觉得有种与平常不同奇怪的感觉。
大嫂看着我,突然伸手冲我额头狠狠一弹,这力道,叫我猛吸一口凉气。迫于大嫂淫威,又只能捧着额头直直地望着她,想表达我心中不满。
“你这个做弟弟的倒是逍遥,说起话来也没心没肺的。”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大哥一个人也可以……不是……”我顿了顿,缓口气一字一句道,“我的意思是,我帮不了他什么,反而碍事,不是我心安理得看着他一个人忙活。”像是被那一下弹懵了似的,说起话来也词不达意。
“万家百年基业,青史留名的文臣武将数不胜数,想我齐家名将之门,纵与万家世代交好,也不得不承认一直被你们压了一头。你曾祖当年封侯,今袭爵不过三代便生式微之象,你大哥如今日夜劳心费神,是要担起这个家。”她半个脸庞露在斜射进屋里的一束阳光下,一双眸紧紧地盯着我,发出异样的光彩。此时的她就像褪去了平日娇美的外袍,高骑纵横齐将本色。
见我半响都未开口,她又收了眸,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她这话看似说得随意,可我心里又隐隐觉得有哪儿不对的地方,忽的离开座椅向后退了数步,挡着额头说道:“方才细想又觉得嫂嫂之前的话十分在理,我本是个不孝子,尽不孝子的本分,做无牵无挂的人也好。”
话音刚落,我上身极快一闪,避过了那摔落我脚边四分五裂的瓷碟。不过一瞬,又迎面飞来三四个瓷碗,我侧身躲避,心中暗自高兴自己早已料到如此,亏得离远了些。
“阿泠,你过来一下。”身后突然响起那人的声音不大不小,不必回头脑海中便已浮现那冰冷的双眼,着实吓了我一跳。就这一愣正被那最后一个瓷碗砸中额头,是刚刚被大嫂敲打的地方,痛!
“诶,你怎么还没出去啊……”大嫂一面对外说道一面走了出去,便无暇理我了。
瞧这一片狼藉,也不知大哥是什么时候来的,回想刚才说的话,心中又生几分悔意,不免捶胸顿足。
一个人再无心思用饭,便灰溜溜地回了房。我坐在门槛上,托着腮面朝着院中央的大槐树发愣。
这槐跟我一般年纪,站在树下昂足了头才窥得见层层枝叶之上零碎刺眼的晴空。
它是在我出生第二日父亲亲手栽下的槐,父亲说临我出生的半个月里,他梦中总遇一棵大槐树。风一起,淡黄色细弱的花轻盈如柳絮般满天飘零,灼目烈阳在树后,恍若神邸降世,神霞流光蔚为奇观。一花一星芒,朦胧花雨中,母亲似站在树下冲他轻轻招手。
我不太信,我小时候就不信,觉得这是父亲故意诓我娘开心的,每回他说起这个,便逗得母亲拿手直戳他脑门,就像......街上包子店的韭大妈对她丈夫一般,轻斥道:“死鬼。”
一旁因被迫教我习字而板着脸的大哥突然手一颤,教我写下“肉麻”两个字。
荒唐。
我将这些记忆都从脑中驱散,提了剑,凌至树下便向虚空刺去。
旋至空中向上一抬足,逼得落叶飞起。
我自小习的是秋横剑法,师父手把手带大。此剑法玄妙多变通,不重体魄重身法,正适合我。习此剑法光有武人的天赋尚不足,还有一些是我也不通的东西,师父美其名曰“悟道”。秋横九重如今我却停滞第八重一年不前,师父没少骂我浮躁。
“秋横剑法原是先难后易,悟上一重的道才有下一重的进步,你个混账东西偏偏剑走偏锋,这般胡乱练剑也进了八重。你如今欠了八重的道,你就自己慢慢悟吧。”
“师父你总得教我如何悟吧,要悟多少时日?我为何到今日都也没什么感觉啊。”
“慢慢悟。”
“您……不会也才是第八重吧?啊?”
“不是。”
我长吁一口气。
“为师八重半了……”
“你个老混账!!你你你……不会也欠了什么八重的道吧。”
“非也,为师是欠了七重的道,开头还是悟了的。”
“完了完了,这……你这隔第八重至今多久了?”
“不久,十来年吧。”
“你早先不提醒我,如今叫我困在第八重好苦。”
“小子莫慌,以你这秋横八重胜江湖绝大多数高手足矣。”
“还不是打不过你……”
“哟,心性还挺高。小子打赢老子可没那么容易。”
“老混账啊,为何学个剑还有悟道这一说。”
“不知道,老子要是知道早就进九重打遍天下无敌手了……穆阳老贼纳命来……”
我又向半空连刺数剑,震落一树去年旧叶,一恍失神。
“人啊就是要面对自己最不愿见的人和事,你先前凭借天赋躲了道,可它现在非但没有消失未来还会缠着你磨着你逼着你去面对。你若做个废物继续躲着也行,浮云数十年,心病不治照样活,像我一样活着,像我一样……”
我与师父共躺一片野草上,他喑哑的声音从我耳边褪去,随风悠悠隐入了我们面朝着的遥远的星夜中,他眼中更是亮得骇人。
未察此时暮色已至,灯火起,“哐当”清亮一声划破此刻寂静,剑从我手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