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之魅》凤尾寒

10、那一场他不曾见到的死亡

　　那年他十四岁，在进到薛府前已经陪着娘到过很多人家，那些人贪恋娘的美色，娘守寡，耐不住寂寞就勾搭上了很多男人。可是再多的爱也有淡去的时候，所以娘不停的周旋在不同的人之间。
　　他想，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只要娘过得好就可以了。所以他可以容忍娘的朝三暮四。
　　后来娘来到了薛府，嫁给了薛家老爷为妾，娘说：“香儿啊，嫁给她当妾，可要比当妻好多了。”那时候他的性子偏冷，没有说什么，只是觉得奇怪，有什么好的，当妻还是当妾都是那人的夫人，不是吗？
　　到了薛家的时候，娘作威作福起来，大概是因为她心里知道，薛家老爷对她真的有那几分怜爱吧，欺负了大夫人欺负她的女儿。他只是觉得好笑，娘是穷怕了，也被人家给欺压的多了，所以有机会总是想表现一下自己的手腕。
　　那天，半夜里娘大叫，他第一个进了房里，看见娘正拿着一把匕首往大夫人的手里塞。大夫人呆愣的看着床上的老爷，当娘终于把匕首塞进了大夫人的手里时，老爷醒了，佣人们也都跑了进来。
　　那是一场他不甚喜欢的闹剧，娘总是害怕自己的东西被夺走，所以总是无所不用其极得想要伤害，多么可悲的女人啊，他在心里暗暗的笑。多么可悲的女人啊。
　　得不到的，幽怨。得到的，伤害。
　　后来大夫人被赶了出去。那夜没有月光，当娘在竹林里告诉他该怎么处置大夫人的伤害，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看见大夫人的情景。
　　那时，她坐在杨柳岸边，带着些微的悲伤，眼睛里含着泪水，还是笑着，那种笑，让他想起了很久之前听过的一个叫凄美的词语。
　　轻轻蹙眉，淡淡微笑，绿色的沙罗衣在风中轻轻翻滚，朦胧的像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所以他没有杀她，娘太相信他了。可是，他是不值得相信的人，
　　因为，当他想到那个女人其实很美的时候，他也忽然明白了爱情。
　　爱情是来势汹汹的心动，澎湃的忘记了自己的所有。
　　他把他送到了有一次娘被赶出来的时候他自己找到的破庙，那里有他储存的粮食还有简单的器皿。他把大夫人放在白日晒得松软的草堆上，叫出了她的女儿，生火做饭。
　　红色的火光摇曳中，他看着那个女人。她呆呆得看着自己的脚尖，像是看着上好的珍宝。他把熟了的饭菜先盛给了她，又给了她的女儿。
　　她小小心心的呷着，这辈子她总是小心的活着。到最后，好不容易想要努力一次，还是被娘给害了。
　　她是不值得怜悯的女人，他想。可是他怜悯、
　　他是个无知的女人，他想。可是却无知到让他愿意一生守候。
　　他没有守候，他回到了薛府复命，娘满意的笑了，去跟老爷商量怎么才能名正言顺得跳过老二把自己扶正。
　　他在府里如坐针毡，几天后，好容易觑了个空，去看她。她已经躺在草堆里，死了。
　　她死的时候还是很美的，湖绿色的长裙，墨色的青丝，飘散在金黄色的草堆上，美得让人觉得再难见得。
　　她的颈上，有深深的勒痕，淡紫的勒痕看起来有些可怖，他不自觉的闭上了眼。找出了两把做饭的铲子，他递给了躲在墙角哭得不可自已的女孩子一把，领头走向了破庙外的荆棘里。
　　荆棘里必是不会来野兽的，她的尸身可保不被兽类侵害。
　　他的手出了血，后面的女孩也一样，但是他们仍是一言不发的铲着。血红的血，在阳光中显得格外的漂亮，带着点优雅而引人犯罪的魅惑。
　　他们把她的尸身放了进去，坐在土堆旁，等日落。
　　日落是很漂亮的，他想。最近他总觉得很多东西是很漂亮的，因为他想找到很多可以活下去的理由，不管那样的理由有多么的荒诞不经。
　　夜彻底黑了的时候，他带着那个女孩走了。
　　从此，浪迹天涯。从此，再无亲友、从此孑然一身。
　　只是偶尔会想起那份从未见过的美丽，从不出口的爱情。
　　偶尔没有月光，那女孩子吵闹的时候，会想起那一场他不曾见到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