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交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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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是一个极少下雪的地方。
初冬时节，没有暖气的南方城市总透着一种骨子里的湿冷，天空中漂浮着似有若无的水雾。
宋楠趴在宿舍的窗台上，抱着热水袋，看着夜色里行色匆匆的路人发呆。
“楠楠，帮我倒点热水呗。”舍友姜雪从上铺的床帘里探出个脑袋，冲宋楠扬了扬手中的保温杯。
“一天天的，就知道使唤我，”宋楠边骂边从椅子上翻下来，拿起了地上的热水壶，“你在床上真的背得进去单词吗？”
“这不是下面太冷了嘛，空调修了好几天了都没修好。”姜雪抱怨道，她接过宋楠递去的杯子，冲她抛了个飞吻，“要是我雅思这次过了，你就是最大功臣！我请你吃大餐！”
“好姐姐，你人都不愿意挪窝还请我吃饭呢？你还不如帮我祈祷一下早点出老李的活动卡。”宋楠没好气地说。
姜雪乐了：“咋的，你还没抽到呢？但你昨晚不是抽到一张白起吗？”
“那能一样吗！”宋楠怒了，又没忍住打开了微博超话，看着晒欧的帖子默默流泪，“玩了两年了，哪次我不是强娶老李？这个老男人简直没有心，我都想删了游戏算了。”
“得了吧宋楠，哪次不是这样说的呀，我都听了两年了。”徐嘉嘉翘起了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要我说，你一个保研的，这都十二月了还不去找实习，天天打游戏，和我们这种出国的和考研的耗在学校里干嘛？”
“我这不是从小到大没怎么玩过游戏嘛……”宋楠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小声反驳。
“楠啊，微博上说退游一段时间号子会变欧诶！”姜雪的声音突然传来，“要不你试试？”
“这段时间正好专心找实习。”徐嘉嘉点头附议。
宋楠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姜雪同学，你不是在背单词吗？刷什么微博？”
“我都背了三分钟了！就休息一下嘛。”姜雪义正辞严，“你别转移话题，就说删不删吧。”
宋楠低头看了眼红色的app小标，有些犹豫，“那我得好一会见不到李泽言了。”
她又划了两下手指，堆满了app的页面被移走，桌面上李泽言的一张照片展现在眼前——他穿着黑色衬衫，拿着ipad躺在地上，身周是散落的资料和报表，他带着笑意的视线透过屏幕与她交缠在一起。
在游戏里，宋楠已经和李泽言结婚小半年了，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李太太”，而且最新的剧情刚好推进到李泽言透支了evol，命悬一线。
这个时候删游戏，和抛弃老公的渣女有什么区别？
“我还是不……”
宋楠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寝室，心跳倏地地乱了一拍。
“嘉嘉？姜雪？”宋楠惴惴地喊了两声，却无人回应，“你们两个玩什么啊，别吓我。”
她三两步爬到凳子上去掀姜雪床头的帘子，却发现里面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是从来没有人来过，又回头去看徐嘉嘉的桌子，桌面上空空荡荡，半分钟前堆积成小山包的参考书一本也不见了。
宋楠一下子懵了，在凳子上傻站了好一会才下来，拿起手机想要打电话，却发现信号格变成了四个灰色的小圆点。她又去拉寝室的门把手，想出去看看，可奇怪的是，门把手怎么都握不住，她只得一遍又一遍地去抓，急得快落下泪来。
忽然，眼前的场景像玻璃一样裂开破碎，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宋楠急退两步想要躲开爆裂的尖锐碎屑，却往后一脚踏空极速下坠而去。
持续的失重感并不好受，宋楠咬唇忍着，意识也变得混沌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下坠终于停止，宋楠缓缓落在地上，她睁开眼适应了一会光线，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块深褐色实木门前，而她的手上正握着一个挂着布艺柴犬的钥匙。
这是在哪里？
宋楠低头瞥见地上一双毛绒绒的拖鞋，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一身灰色西装，脚上穿着嵌着碎钻的香槟色高跟鞋。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套职业装？
背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宋楠正准备回头，一双手突然从她的腰际扣过来，自背后抱住了她，她吓了一跳，僵硬着一动也不敢动。
“项目还顺利吗？”那人低下头吻了吻了她的侧颈，凉凉的温度擦过皮肤，激起一阵轻微的颤栗。
她不知道身后的人是谁，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项目，可她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张开了嘴：“你的学生亲自出马，肯定顺利呀。”
“看来某个笨蛋进步不小。”那人把她转过来，揉了揉她的发顶，宋楠对上那双熟悉的深邃眼眸，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身周的环境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样，她正站在灰白交织的大理石地板上，水晶帘子随着空调送出的风轻轻地摇晃着，白色的三角钢琴离她几步之遥。
“傻站着做什么？”男人见宋楠僵硬得像根木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牵起她的手往屋内走去，“很晚了，快点洗完澡睡觉。”
“你回来多久了？”宋楠听见自己说。
“没多久，今天有份报告出了点问题，魏谦不在，耽误了一会。”
魏谦？！是她想的那个魏谦吗？
这个想法一出现，宋楠感觉身体受到的掣肘瞬间消失了，她连忙试探性地开口：“李泽言？”
男人果然回了头，扬起眉毛瞧着她，似乎在等她的下文。
宋楠倒吸一口冷气，可没等她说出下一句话，眼前的一切再一次变得扭曲模糊，然后以她为圆心慢慢旋转起来，她看得昏眩，只得蹲下来闭上眼。
“宋楠……宋楠……”
宋楠听见远远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一开始是一个声音，后来慢慢地多了，不同的声线互相交叠，她几乎分辨不出他们在喊着什么，只觉得吵得她头疼欲裂。
“别喊了……别喊了！”她有些崩溃地捂住耳朵，可声音仿佛是从她脑子里发出来的，怎么都停不下来。
直到一双冰冷的手贴上了她的额头，声音才慢慢停止，宋楠抬头去看——
她竟看到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那人半弯着腰，开口问道：“你还要继续吗？”
“什么？”宋楠不明白。
另一个宋楠自上而下地睥睨着她，神情似有悲悯，“继续是生，结束是死。”
“你能先告诉我这是在哪吗？”
“记忆迷宫。”
宋楠这才抬起头张望了一下，四周是数不清的白色光柱，里面闪烁着跳跃的彩色光影，光柱之外是高耸的白色墙壁，像一座巨塔，一直通向空间的顶端。
“是我的记忆吗？可我的记忆里怎么会有李泽言？那不是游戏人物吗？”
女孩摇摇头，这次却不说话了。
宋楠爬起来，绕着高墙走了一圈。这的确像是一个迷宫，墙下的路线弯弯绕绕，根本看不到尽头。
看来光靠她自己是走不出这里的。
回头看去，那女孩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她。
“我必须选吗？”宋楠走到女孩面前，硬着头皮问。
女孩点点头，等待着宋楠的答案。
宋楠沉默了。
她不明白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只是一切都诡异得很，且不说这骤然切换的场景，光说见到和自己完全一样的脸，还这么随意地要她选择生死，就已经够吓人的了。
“那……我选择继续。”
这到底是什么中二问题，难道有谁会选择主动去死吗？
“看来你又忘记了。”女孩古怪地笑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往黑暗中走去，“有时候，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希望你还能喜欢这个新世界。”
“喂！你……”宋楠拔腿想追，眼前突然炸开一道白色闪光，她不得不闭上眼，失重感再一次席卷全身，她又堕入无尽的黑色深渊。
……
“醒了醒了！”
“妈呀，楠楠，醒醒！”
是谁在叫她？
像是在水底憋了很久的气，窒息感挤压得她整个胸腔都痛了起来，宋楠慢慢睁开眼，空气终于进入气管，那种被困在水里的感觉渐渐离她远去。
“我去叫医生！”旁边的人一溜烟冲出门外，留下另一个还握着她的手。
“感觉怎么样？”
宋楠恍惚地瞧了她好一会，才分辨出来拉着她的是徐嘉嘉，她眼睛下的黑眼圈很深，担忧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我……”宋楠想要开口，却发现气息完全跟不上，才说一个字就喘得不行。
“别说了别说了，你的喉咙和气道大概还没恢复正常呢！”
什么喉咙和气道，宋楠莫名其妙地望着徐嘉嘉。
“别装傻！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对芒果过敏，你还……有啥想不开的啊楠楠，生活多美好，我考研压力这么大都没想过……”徐嘉嘉又急又气地说着，却看见宋楠一脸无辜的神情，忍了又忍，还是把想了老半天的腹稿憋了回去。
“唉，算了，姜雪去叫医生了，你先好生躺着吧。”
宋楠眨眨眼，芒果明明是她最喜欢的水果，怎么可能过敏呢。
徐嘉嘉见宋楠慢慢锁紧了眉头，以为她是又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楠楠你看，上海今天下雪了呢！”徐嘉嘉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道，她把窗户撩开了点，骤然变得刺眼的光线让宋楠眯起了眼，“上一次下雪还是在好几年前呢，所以今天是一个幸运的日子！”
幸运的日子？
宋楠看了一会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才慢慢将视线收回。输液管里的透明液体正一滴一滴地往下落，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每一次水滴落下，她都能听见钟表走针的声音。
那声音清晰而缓慢，像是在陪着她等待什么。
咔嗒——咔嗒——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交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