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怪》顾迷

1、第 1 章

　　阴霾，湿冷。
　　对窗而立，姿态随意且优雅的望着颗颗滴落在透明窗几上的水珠，商漾的嘴角嚼着些古怪的笑。
　　楚天行。
　　无声的对着映照出某种曲扭影象的玻璃念出这三个字，指间的烟头明灭，青烟袅袅。
　　“咳，那个……商经理？”拉了拉胸前的领带，叶强不太自然的清了清嗓子，对着这个恣意抽着烟的女经理，他突然感觉到气氛在某个瞬间降到了谷底。
　　难道……是因为先前带来的人事履历表？
　　狐疑地瞟了一眼了平铺在塑料桌面上的纸张，再拉回脖子，神态拘谨。
　　眼角中有轻微的波动，商漾转身，捻熄烟头，修长纤细的手指再随意拨了拨栗红色泽的长卷发，神色自若。
　　“还有别的事？”
　　“没……啊，董事长说晚上有个接风宴，各部门的经理们应该都会去吧……”察言观色，聪明的人都知道点到为止的道理，更何况他待在商漾身边不是一年两年。
　　闻言，背光而立的曼妙身影靠近，漫不经心道：“变相的相亲让你如此热中？”
　　“阙氏的女员工是所有所有男士的梦想。”一本正经。
　　“哧，”讪讪地笑出了声，指腹摩挲在藏青色的烟灰缸上，她抿唇，“其中，不会也包括了我吧？”
　　“当然，”双手交握着微微躬了躬身，叶强答：“商经理是所有男性心目中的女神。”
　　“也……包括你？”柳眉微扬，凹凸有致的上半身越过摆放着饮水机的桌面与对面的人平视，媚眼如丝。
　　“当然，”黝黑的瞳孔不避不闪，面前这个男人再次吐出他三句不离的口头禅，“只不过我已经过了眼高手低的年纪，商经理之于我是高不可攀，不敢造次。”
　　不为所动。明眸死死盯住对方，凌空的腰身依旧没收回的趋势。
　　“……商经理的腰力似乎不错啊。”
　　“我也应该考虑把你调到业务部吧……”
　　“……”
　　遇到地头蛇的无辜人士噤声。
　　满意的点点头，商漾风情万种的直起身子，在无意识的把玩着残留的烟蒂时，一阵来势猛烈的雨滴重重的敲打在了透明的玻璃窗上。
　　如同预料中的一般。
　　“终于是下下来了。”喃喃如呓语，用一种几不可闻的音量，随即扬头。
　　“那……接风宴？”换了一种姿势站立，没得到答案的人仍旧不死心。
　　“去啊，”她低头拾起桌角印有“the one”的金属盒打开，拨了拨锡箔的烟纸，反问他，“为什么不去？”
　　“那我马上就去准备。”领命的人塞了资料急急往外冲。
　　“叶秘书，”门轴转动，略微沙哑的女声猛然自他身后响起，“刚刚你说的那个调回来的人，是谁？”
　　“楚经理。”保持拉开门扉的姿势，他转身看她，答的平静如水。
　　“把话一次说完很困难？”明灭的烟火自手中燃起，吐出一口烟圈，她语音漠然的警告。
　　无奈的耸耸肩，被威胁的人继续补充，“是即将出任企划部经理、刚刚从美国总部调回来的楚天行。”
　　门轴得以继续转动。
　　果然是他了。红唇微微勾起。
　　眼波流转，无声的停驻于那张风格古朴的布纹纸上，商漾敛眉，直至一股灼热的刺痛自指间传来。
　　皱眉飞快的甩开已经燃到末尾的烟蒂，指腹轻抚被烫到的部位，她怔了怔，随即起身步出这个烟雾缭绕的茶水间。
　　而凌乱的桌面深处，那张仿佛刻满了怅然岁月的布纹纸上，是一张寥寥几笔的少年肖像。
　　明亮双眼，如水般干净与温和。
　　以及——
　　笑起来微微扬起的嘴角。

　　是夜。
　　位于星级酒店、并有专人修剪保养的草坪上，居然有那么一两个人影在晃动。树影重重。
　　“商小姐，商经理，商同僚，你已经在这里耗了半个多钟头了！”是耐心渐失却依然柔和的嗓声。
　　“你果然开始不耐烦了。”是“我就知道”的语气，但说出这句话的人似乎无半点悔改之意，“我没有强迫你跟着来，是吧？”标准的推卸责任。
　　“是，可是——”
　　“所以后悔也晚了。”冷静且冲击力极强的总结。
　　“……”
　　于是讨论告一段落，人影也继续保持原先姿势。
　　半晌——
　　“咳，那个……天气有点冷啊……”
　　“要把你的外套借给我？放心，我不会拒绝。”嫣红的蔻丹伸向前，毫不客气的直指看起来极具保暖功能的铁灰色西装。
　　额上的青筋跳动，又伸手抵了抵，那个耐心渐失的人终于成功的转换为耐心全无！
　　“商漾小姐。”忿忿然摔开了外套披在那个看似孱弱的肩上，叶强忍无可忍，“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肯穿上你那双仙度瑞拉的鞋？”
　　“耽误你寻猎物了吗？”慢条斯理的自身边扯下一片花叶，商漾瞟了头顶上的人一眼，懒洋洋道。
　　是了，下午那个刚刚说过“去啊”并反问人家“为什么不去”的人正毫无形象的蹲在这里。
　　任性，任性！
　　这如同注册商标样的两个字打出生就烙在“商漾”这个人身上，即使是齿摇发落也不例外，更何况她才区区二十多岁！
　　“你说，如果我这个时候就走了，有多少个人会知道？
　　“至少我和董事长知道。”
　　“就两个？”竖起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她自言自语，“也不算多吧……”
　　“前提是如果你没把酒洒在这次接风宴的主角身上。”吸了一口起，叶强咬牙切齿。
　　“我已经道过歉了。”她显的十分无辜。
　　“没人道歉在的时候再顺便甩掉两只鞋的，”顿了顿，叶强继续道：“总之商经理，今晚，你让人印象深刻。”
　　“叶秘书，”仰高了头看着那个俯视她的男人，她依稀、仿佛、似乎、好象还记得这个人是她的下属，“为什么我总感觉你像一只老母鸡？”
　　老母……
　　闪了一个字音，叶强瞪大眼睛，“商漾！”
　　她耸肩，左顾右盼到别处，栗红色的长发在夜色之下泛出一层幽蓝。
　　“啊，楚天行。”突然，她对着叶强挥手，视线落在他的身后，仿佛在叫一个近在咫尺的人。
　　叶强转身，即使是带有不可置信的成份，但在看到身后那个背着光的颀长身影时，还是吃了一惊。
　　“楚经理？”
　　“不必多礼，叶秘书。”温醇的声线陡然响起，楚天行对他点头，拾阶而上。
　　“来的正好，麻烦把这只叶姓鸡婆拖离十公尺，我头疼。”商漾对他招手。
　　“你喝太多了。”三步并作两步，那个仿佛永远波澜不惊的人失笑，“回家？”他小心翼翼半蹲下来支起她的腰身。
　　“your place or my place？”指尖划过他在月色下不甚明朗的轮廓，商漾吃吃地笑。
　　“只是一杯威士忌？”楚天行挑眉，换下她肩头的外套披上自己的，“你像一个女酒鬼。”
　　“哦？从哪里看出来？”她神情迷蒙的向他靠近，吐气如兰。“因为我把酒洒在你身上？”几近耳语。
　　“所以在换衣服的时我就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他摸摸她的头。
　　“为什么做错的不是我？”白皙的手指缠上他的，续而狠狠的拨开，她半眯起眼，“这位楚先生，冒昧的问一句，对所有人都这么好是楚家家训？”
　　他不语，只是无声的盯着她，看到那双迷蒙的双眼后骤起的晶莹，以及……若有若无的幽香。
　　几乎是同时，微凉的夜风在她耳边吹起，吹散脸颊边的发丝，一张倔强到几近稚气的脸角轮廓就这样暴露在枝叶婆娑的缝隙间。
　　他莞尔，压下她飞扬的长发。
　　“回家吧。”
　　“你背我？”有人在耍赖了。
　　于是，那双干净温和的瞳孔有笑意闪过。下一秒，她被人拦腰抱起。
　　“叶秘书，先行一步。”他礼貌的对叶强颔头。
　　“咳……啊，请便请便。”干咳一声，脸上明显的写着“意犹未尽”这四个字的人退开让道，双手交握于前，态度空前恭谨。
　　“叶秘书，需要头上插两个小旗以示欢送吗？”借着大堂透来的柔亮光线，打量着嫣红的蔻丹，商漾懒懒开口。
　　回一抹暗淡的笑，被问的人不语。
　　此时，玻璃帷幕内，隐隐有乐曲流泻，而黝黑的户外却因此显得格外寂静。
　　良久——
　　淡木扶疏中，看着两个越都越远的身影，那个披于月华一身的人勾唇。
　　“商经理真是深知我心。”
　　笑意，突起。
　　潺潺无声流淌于枝摇叶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