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解痒

12、第 12 章

　　时隔人间半月，鹿韭提着包裹，回了张记药铺。用晚饭时，张大夫问了她几句这几日过得如何，她也顺着应答几句。
　　待到用完晚饭，未见张大夫起身，她和五味也只得老老实实地坐好，就在桌前安静了片刻后，张大夫宣布了一个重大消息，张记药铺要扩店。
　　扩店自然是好事，药铺的生意本就是几代人积累的，平日里顾客也是不少，日后五味能习成做了小张大夫 ，生意自然只好不坏。只是张大夫先谈到的，并不是扩看病抓药的前院，而是三人吃住的后院。
　　鹿韭见五味除了对她回来迟了有些怨色，其余神色如常，想必是她不在时，两人早就决定好了的。
　　只听张大夫继续说来，“我这些年也是有些积蓄，加上隔壁肉铺低价兑出，我就买了下来。想来五味年纪也大了，你又是个姑娘家，咱们药铺地方大了，后院也要重新规划规划。”
　　隔壁肉铺确是近年生意惨淡，百姓吃粮都会问题，谁还能有银子卖肉。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低的价也总比民宅要贵些，估摸是那日在城外的事，让张大夫做了重建后院的打算。
　　那日清晨，张大夫病愈了几日，总算是能从医棚搬到村里，走到五味门前，正巧看见鹿韭在叠被子，他本不便进门正退两步，但回头再一细瞧，怎么那两床被褥是叠在一起的？
　　其实也就是前两天，冬春交接雨雪更替，鹿韭睡觉前和五味商量，近几日夜寒，两床位子盖在一起，俩人都能暖和些。她本是蛮机灵的，但偏这方面没人教过，活了几百年，除了邻着地界的文竹，身边玩伴可都是群姐妹，哪里知道人间还有，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一规矩。
　　许是自打瞧着这之后，张大夫一直惦记着如何是好，后院除了庖屋和茅房，硬算上堆药材的仓库，也就两个能住的，解决矛盾的根源还是要从扩地开始。
　　洗好了碗筷后，鹿韭回屋细想张大夫的良苦用心，虽说她从前不甚注意这些，但既然听出了这些意思，她自然还是要恪守规矩的，毕竟文竹也说了“男女授受不亲”。
　　再一看正挑灯夜读的五味，身形确实大了一两号。如今五味吃得好，个子窜得快，身板也越发壮实，也就单她觉着五味还是初见时，那个连话都极少的乖娃娃。
　　要真算着他投胎的日子，还有个小半年就要满十岁了，听闻那富贵人家的公子哥，花天酒地的有些也大不了他五六七八岁，这么一想她还真觉得张大夫想的周全，若哪天真叫龙王龙母用那夜明珠一瞧，再安她一个觊觎龙太子之罪，光是想想她就发抖。
　　她也拿出本仙书，坐在方桌旁挨着他的一边，翻了几页装模作样的学着，目光实则瞥向五味。
　　仓库里有扇顶高的小窗子朝东，还未黑透的天融着微弱的月光，映在他背上也是靛蓝靛蓝的，他面前的烛光又是橙红，衬得他五官分明，想他日后也应是清新俊逸玉树临风。又忆起谷中姐妹相传敖胥的风姿，吕洞宾和二郎神她自然是没机会见的，不过敖胥小时候的样子确实不凡。
　　这边五味本也是学得认真，谁知她一坐过来，他便怎么都看不进去，又感受到她不时投来的目光，五味头低得更深。
　　鹿韭这会装不下去了，提着他的头发，说他，“你这眼睛不怕坏的？抬高点头，都快钻进去了。”边说边将烛台往他身前挪。
　　“那你别在这看书，净打扰我了。”他不仅不乖乖抬高脑袋，反而还背过身去。
　　鹿韭拿着书去坐在他另一边，他又转身，来回几次，鹿韭直接坐在他对面，放下书，嘴里嘟囔着，“才不跟小孩子置气，我用功了，别打扰我啊。”
　　她是真得埋头修行了，可五味却不时地往她那边溜神，只见她一会儿指尖冒出火光，或是指茶水成冰，倒像是民间戏班杂耍的。
　　又见她似乎是刚学得了什么了不起的，叫着五味盯着烛台，观摩她用意念操纵烛台移动。展示完，她拂去额间的细汗，颇为自豪的夸奖着，“看来我还是有些天赋的，意念操纵还算是容易。”
　　五味细看她面孔，白白嫩嫩，细润光滑，真像是人间二八年华的女子，“你到底有多少岁了？”
　　这倒是真问住了她，掐指往前算了一会，“嗯……从幻化成形算起，应五百六十三岁吧。”
　　“你都活了五百多岁了，才刚学会意念操纵？”他记得百香谷的那些姐姐，还能徒手变物、指物成人的呢。
　　这话说得鹿韭多少有些心虚，也就这点糗事，倒让他抓住把柄了。
　　她咳了两声，反驳他，“你又知道了！年纪大点在修行自然是好的，如若心智稚嫩的练错了道呢。”她越说越觉得有理，再反过来看他，“你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是修行不够才来投胎的？啊……我知道了，当初估摸也是你年纪轻轻，许是急功近利了，恰巧让我给撞到，这才落在了我的头上的……这么看来还是你讹上我的！”
　　五味不理她自说自话，低头硬逼着自己刻苦用功，那头鹿韭也撇撇嘴，继续练习。
　　……
　　张记药铺要扩张，自然要请几个瓦匠帮忙，真巧这日张敬登门道谢，倒省得他们再去自行寻瓦匠。
　　要说这张敬为何道谢，又需提起王大力、巧娘二人。
　　那日五味出堂作证，提到了他们接头的三婆，县令当即叫衙役传来牢中的三婆，双方一对峙，竟交代出六个被拐的孩子，是以衙门开始了寻娃还娃的大工程。
　　如此一来，翼州官府破了大案子，上报上级之后，自是少不了当官的奖赏。县令老爷很高兴，因而将押回犯人的张敬调为捕快，要知道衙役一般都是干杂活累活的，而捕快是查案抓人的。
　　张敬一来说为道谢，二来问候张大夫身体，三来又帮了找瓦匠的忙，只是总共没呆两盏茶的功夫，眼神却瞥向鹿韭不下十几次。
　　张大夫年纪大，看事情自然比年轻人清楚，等无外人时，张大夫便提了起来。
　　“张敬这小伙子是挺不错的，有干劲，又有魄力。”他看了眼鹿韭，见她没接话，就问鹿韭有什么看法。
　　鹿韭被问得突然，“我？我没什么看法，张大哥是挺好的，人也细心。”
　　五味看着她，也不见她什么表情，随后他便低着头扒拉着手里的药材。
　　张大夫又问道，“老头子多问几句，咱们在城外那阵子，你和张敬有什么相处吗？”
　　她如实回答，“是有几次说过话，张大哥人和善，没什么架子。”
　　张大夫又说，“我瞧着他刚才没少看你。”
　　这下鹿韭疑惑了，怎么她不曾见张敬看她，再说了瞧她做什么？
　　“张敬也是二十好几了吧？倒是没听人说他是否婚娶。”
　　那边椅子坐着的五味突得接一句，“固仁堂的红袖姐姐好像是经人搭过线给张敬大哥，不知成是没成……”
　　鹿韭正惊讶于五味怎知晓这事，明明这是红袖和语涵透露的的闺房秘话。
　　五味故意躲过鹿韭的眼神，解释道，“我是不小心听到的……”
　　“你竟大半夜去我们屋外偷听？”
　　五味一愣，红着脸急于辩解，“我哪会！是那日你给张敬大哥硫磺粉吧，叫固仁堂的姐姐瞧见了，她们两个自己说的，我也是不小心听得，耳朵又不像眼睛能自己闭上……”
　　这下张大夫也似懂非懂了，觉着年轻人的事，他还是不要插手得好，点到为止，剩下的他们慢慢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