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藏》柳岸灯明

3、恶人先告状

　　傅府占地面积极大，在边城，傅府第一大家族的名头甚至盖过了城主府。傅家人强调多子多福，傅家老爷少爷们各个姬妾众多，傅府的宅子一扩再扩还是不够住，后来就不在拓展院墙，直接在傅家大宅周围又建了些小的。

　　傅明珠之前在傅府颇受重视，不仅上了嫡系族谱，居住的院子也在傅家核心范围，傅明珠一路几乎没有停歇，可饶是如此待她看到荣康院的牌匾已经在两刻钟之后了。

　　傅家在边城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城中好的资源多数先紧着傅家，子孙后代都是先经过精挑细选，再加上精心培养，不论是天赋还是修为比起边城其他家族自是过人之处。

　　府中人口众多，竞争激烈，别的不说，光是每代族谱上的嫡系排行就让人抢破头。

　　天气炎热，守在院门外的丫鬟没什么精神，远远看到傅明珠来了只懒懒抬下眼皮，连脚步都不带挪动一下。

　　“看来你这个九小姐当得也不怎么样嘛！”楚元幸灾乐祸的声音直接传入傅明珠耳朵里，而面前的丫鬟对这声音却毫无反应。

　　傅明珠侧目逡巡，果然不见楚元的身影，这人这时候出现在傅家肯定自有其目的，不过她现在修为低下打又打不过，套话也套不出来，只要他不坏她的事，她也懒得搭理。傅明珠把楚元的嘲笑放置一边，抬脚就要进入院子。

　　“九小姐”方才还对她爱答不理的丫鬟随意福了福身挡在了傅明珠面前。

　　傅明珠没有说话，只冷冷看着她。若是知情识趣的这会就该让开，可偏偏这丫鬟收了好处得了吩咐，这会自是要“尽忠职守”。

　　丫鬟被傅明珠瞧得心里发毛，可转瞬一想不过是个失去倚仗的废物小姐，这嫡系的名头指不定都保不住，有什么好怕的！

　　“九小姐稍后，容奴婢进去通禀一声。”

　　说完也不待傅明珠指示，自顾去了院中。傅明珠看着那丫鬟远离的背影，唇畔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通禀？在父母没出事之前，她哪次来这里不是一大堆丫鬟婆子远远迎上来问安。傅家老夫人更是曾在傅府中明言，她傅明珠是最合她眼缘的孙女，荣康院她想来随时能来，什么时候进个院门还要通禀了？

　　那丫鬟慢慢悠悠地踱步进去，一盏茶、两盏茶…半刻钟、一刻钟……始终不见人出来，傅明珠仅存的一点耐心俱已耗尽。

　　等是给他们面子，既然某些人要撕破脸皮，这脸面不给也罢！

　　见傅明珠要直接进门，守在门边的另一个丫鬟变了脸色，想也不想抬手便挡在傅明珠面前，“九小姐，你不能进去！”

　　傅明珠看着挡在身前的一只手臂，斜睨过去，那丫鬟觉得自己好似被大妖锁定一般，连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蹭的缩回手，结结巴巴道，“九，九小姐，按着规矩……需得，老，老夫人传唤才能进去……”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竟是吓得说不出话来。

　　这九小姐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可以往哪次来不是和和气气的，有时候高兴还会顺手赏她们些东西，就算偶尔发火亦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哄哄就好，什么时候有这般可怕的眼神了？

　　“规矩”傅明珠冷哼，“我记得祖母说过，我来这院子不必通传禀报，何时都进得。什么时候改了规矩，我竟是不知。还是说是你们这些刁奴欺主，想尝尝家罚的味道？”

　　傅明珠语调平平，那丫鬟却被吓得胆战心惊，听到“家罚”二字身躯更是颤抖不已。到底是家主血脉，天生自带威严，平时不显可一旦发作出来，岂是她们这些奴婢能够招架的？

　　傅明珠几句喝退丫鬟，一路畅通无阻，再没那不长眼的敢来阻拦，行至回廊边方才说是要进来通禀的丫鬟正坐在廊下同几个小丫鬟笑闹成一团。

　　“九小姐既然喜欢等，就让她等着好了，反正……”那丫鬟正说的起劲，忽见周围的丫鬟都变了脸色，正奇怪着，猛一回头就看到当事人面色平淡的站在身后。

　　背地嚼主子舌根被抓个正着，虽然自我安慰不过是个父母不在性子软和的小姑娘好拿捏的很，心底却是不免惴惴。不过就一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应该不会拿她怎样，实在不行她还能去求靠山。心思几经回转，哪知傅明珠什么都没说直接绕过她向前走，看那方向是正堂。

　　傅嬷嬷正在厅内指挥小丫鬟摆膳，看到傅明珠面上堆笑的迎了几步，“九小姐您可来了，老夫人这些日子一直念叨着您呢！可巧您就来了，可不是祖孙连心！老太爷也在里头坐着，这会子正准备午膳，就等着您来呢！”

　　傅嬷嬷身材微胖，五官和善讨喜，原先不姓傅，因着帮着老夫人管理后宅劳苦功高特赐傅姓，算是傅府中最得脸的奴才之一。

　　“傅嬷嬷。”傅明珠上一世最是喜欢这个圆脸胖嬷嬷，看上去分外和蔼可亲，对她尽心尽力，哪次她来不是嘘寒问暖体贴关怀的？她那会心思单纯对她好的人，她愿意加倍回报，可是那时天真的她怎能觑到她这副和善面庞之下的黑色心肠？

　　明明人还是那个娇软柔弱好难捏的天真小姑娘，可是被她这双黑黝黝的眸子一瞅，傅嬷嬷心底不知怎的无可抑制的伸出一股子寒意。待要细究，那股冷意又骤然消息，面前人的小脸一如从前天真烂漫，不过她却没了逢迎讨好的心思，只安静引路。

　　正厅上首两人分坐左右，面容严肃，正是傅老太爷和傅老夫人。傅老太爷一惯是个威严大家长的样子，傅老夫人平时和蔼柔和这会脸色不好，显然她来之前两人闹了不愉快。

　　“孙女给祖父、祖母请安。”傅明珠只当不知，规规矩矩行礼。

　　傅老夫人语气平平，“九丫头来了，快到晌午了，正好陪我们两个老人家一块用膳。”

　　傅老太爷对她倒是一如既往的严肃，只淡淡嗯了一声。

　　傅老太爷一惯大家长的十足威严，见谁都面容严肃。傅老夫人一改从前对她嘘寒问暖关怀爱护的模样，面上也是淡淡的，没有想要过多搭理她的意思。上一世的她委屈过甚至还闹过，不明白一向疼宠她的老夫人怎会一夕之间变了模样，最后不过是自取其辱。重活一世，傅明珠比谁都清醒，傅家的行事作风从来就是如此——唯利是图。她能给他们好处，他们自是乐得哄她捧她，便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看到那一大堆的好处也只能暗地里酸几句，可笑的是她错把假意作真情，抛弃她的哪是亲人呐？一批豺狼罢了！

　　“九丫头平时院门都舍不得出的，今个怎的想起到我这了？”

　　看到许久未见失去双亲的孙女，她这祖母第一反映不是安慰关怀，话里话外反倒有些兴师问罪的味道。难怪一个小丫鬟都敢拦她进门！前世骤闻噩耗，她初时是伤心欲绝不想理会旁的事情；后来被人欺负上门，甚至被打成重伤一直窝在房里养着；最后就是傅家覆灭……她这期间连老太太一面都没见着，前世觉着不是亲孙女的缘故老太太自然不会对一个没利用价值的她多看几眼，今天看着态度，不仅是没了利用价值的弃物，反而带了些怨恨的味道，这倒是有点耐人寻味了！

　　傅明珠心思几转不过一瞬，面上却是半点不显，刚要回话，突然一阵响亮的哭声由远及近传来，后面还乌泱泱跟着一大片人。

　　傅老夫人最是看重规矩，看着这片乱象，脸色立刻难看起来，“傅嬷嬷，你是怎么管事的？人来了都不知通报一声我这荣康院是谁都能闯上一闯了？！”

　　“祖母——”一声带着委屈的呼喊从外头传来，一个穿着金丝云锦长褂的半大少年哭着跑了进来一头撞进傅老夫人怀中。

　　“小十二受了什么委屈跟祖母说说，祖母自当为你做主。”傅老夫人面上一片慈爱。

　　少年名为傅玉鸿，在傅家这辈嫡系中排行十二是最小的一个也是傅玉颜的亲弟弟，天资好年龄小向来是被人捧着惯着的，在傅家就小霸王的存在。

　　傅家众人皆知傅老夫人对傅玉鸿一向疼宠又加如同嫡亲孙子一般，这会子傅明珠离得近看得清，傅玉鸿扑过来的那一瞬傅老夫人面上的僵硬眼底的不耐自是瞧得分明。

　　“祖母，傅、九姐姐她欺负我！她仗着年纪大打我，我的头都破了。”

　　傅玉鸿窝在老夫人怀里，一边委委屈屈的哭着，一边狠狠地瞪着傅明珠。

　　“九丫头”傅老夫人沉下脸来，“平日我是怎么教你的？怎能仗着年纪修为欺负弟弟？”

　　看着傅老夫人一副疼惜孙子又对不成器的孙女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傅明珠差点没笑出来，欺负弟弟？她一个下人都不放在眼里的处境能欺负得了谁？更别说这个被众人捧着的小霸王了！她会和这个小霸王起冲突，是因为他蛮横惯了想抢她东西，她不信在府中手眼通天的傅老夫人会不知道。

　　“祖母，孙女此来也是想讨个公道。”哭诉，扮委屈她也会。

　　傅老夫人眼皮子一抬，微觉讶异，傅明珠性子向来懦弱单纯，这会子面对她的斥责不但没有害怕认错反而敢顺势诉苦。看来这几个月苦头吃了不少有心眼了！

　　“九丫头这是受了谁的气了？跟祖母说说，不管是谁错了，祖母定不轻饶！”

　　这意思就是如果错的是别人，老夫人会为她讨个公道；如果该罚的人是她，那老夫人亦不会手软。

　　“祖母，昨个六哥过来抢我东西，今个四姐又去我院子对我喊打喊骂的，还让人砸我院门，这是何道理？明珠不想在家里还要一直担惊受怕的，还请祖母为孙女做主！”

　　“哦？还有这事？小四和小六惯是知礼懂事的，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傅老夫人朝旁边招了招手，“傅嬷嬷，去唤六少爷和四小姐过来。”“是。”傅嬷嬷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