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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章节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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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连绵了十来日终归是放了个极好的晴天,推开镂花门窗,放眼望去,天际是一片耀目湛蓝。岳素文坐在案前提笔冥想起那个温暖的午后,阳光笼罩下他俊朗的侧面,到底是一时兴起作的画,在连画了数十张之后,还是将那张完美无缺的侧脸给画残了,为此,她难受的食不下咽,憧真乖巧的在一边安慰她不必过度思念夏侯涧,虽说一道同去的延晋早在前些天已经归来,可问过之后才晓得,夏侯涧只是留守邻县做些善后的事务而已,可即便这样说,岳素文心底还是莫名的忧心。回想当日他曾说过会传信鸽给自己,一回到屋子,岳素文便将窗户开的大大的,可她日盼夜盼,这么多天也不见半根鸟毛落在窗台上,想必那该死的鸽子不是被大雨给耽搁了就是半途让人给宰了。
思来想去,她最终还是放不下夏侯涧一人孤军奋战。憧真前脚刚走她就忙收拾包袱,突然楼下有人上来,慌张之下,她急忙将包袱往座椅上一扔,坐在了上头。
延晋杵在门边,只在屋外作揖:“师姐,师傅有请!”
岳素文眼皮一跳,支吾着道:“…好,你等等,我马上好。”她说完起身整了整衣裳,兀自取了墙上挂着的那柄长剑。
平日里师傅极少与轩里的人照面,忆起最近的一次还是在伤愈之初,师父他老人家站在圣武堂的二楼,虽说隔着远,可那气势也随着居高临下的架势显得威武俨然,岳素文打心底多少惧怕他老人家,有时也曾想起这老人家究竟多大岁数,究竟是不是该早点儿归西,好让胤荣轩的兄弟们洗手解散,重新做人...今日可好,他老人家突然说要召见自己,弄得岳素文的小心肝一惊一跳的。她一路小跑跟在延晋的身后,装作无意的问:“呃,那个晋晋啊...师傅他找我什么事儿啊?”
延晋的背影倏然征住,他轻描淡写的回道:“师傅他只是想你了。”
岳素文茫然的嘎住嘴,满含幽怨的小脸顿时有如六月飞霜。
斜阳淡淡地扫在圣武堂前檐下的一排金菊,金灿灿的花蕊吐露出一抹温暖的浓郁色彩,一佝偻老者俯身用剪子轻巧地剪下一支花瓣饱满的菊花,之后又捏手将它小心收纳进竹编篮筐里,他眼中的花不是花,岳素文看得出,那是种特殊的情感溢于言表,因为此时那佝偻的老者正取了花篮递到另一个老者的跟前。而那所谓的另一个老者便是胤荣轩的龙头老大,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岳素文口中的师傅老人家。此刻,师傅正坐在摇椅上享受着一日里最后的一束阳光,一直以来都没细看师傅的尊容,今日他老人家穿的倒显得有些饱满丰硕。照理说,这般慈祥的面容看起来似乎更适合从事一些温和的事业,岳素文想的有些远,正当她脑海里将师傅的尊容与拉面铺的王老板互换之时,耳边忽地传来一声细语。确切的说,应该是娇声腻语,说话之人正是方才乱剪菊花的老头,他偎在师傅身侧,蹑手指着岳素文的鼻子道:“原来你就是晋儿口中那个死活好不了的丫头…”
岳素文骇然,谁死活好不了,她回头仇视了眼延晋,眼中之意“这老不死的娘娘腔究竟是干嘛的!?”
大概延晋看明白了,欠身道:“师姐有病在身,兴许还未记起,他正是师弟的医药良师,黄药师。都怪师弟我不才,未将药师所传灵活应用,以至到如今师姐的病情也未曾有好转,今日幸得药师周游路过,师弟我这才请的药师为您细细把脉。”
黄药师?他怎么会是黄药师?
岳素文瞠着双眸细细地看着那老头快有些搔首弄姿的下作样儿,打心里厌恶的想要弯身作呕。
师傅敛了敛懊恼的眉目:“还不快些随药师大人进去?”
岳素文怔了怔,眼角瞥了眼延晋,发现他根本不睬自己。
木门吱呀一声‘砰’的合上,那重重的声响敲击在心坎上让人顿时沉重的呵不过气来…偌大的圣武堂里门窗全都闭合着,昏暗的气息仿如慑人的爪牙一寸寸的将人侵蚀,岳素文抖擞着尾随其后,要说她不怕那是假的,可她的心态在此时却是极好的,难以想象,她的确准备好了将自己的命运交到这个娘娘腔的黄药师手上。漆黑的四下,药师手中的火盏微微一晃,她看见了,他眼中阴险的狠戾,虽只是一瞬,却不给岳素文眨眼的机会,他自袖中抽出根绳子,“呼”的一声,绳索犹如灵蛇一般紧紧缠绕在岳素文身上,将她死死困住,手里的长剑也在此刻,应声落地,她双眼圆瞠着望着昏暗里狰狞的笑容…圣武堂外的草坪上,延晋怵然回首,平静无波里突来的声响让他更加担心今日之事,事实上,他根本没弄明白,药师今日为何会突然到访,而现下他所能做的只有通知夏侯涧快些归来......此时,岳素文被捆在刑架上,实难想象,本是好端端的把脉问诊整成了严刑逼供,换做是平日里的她早就哭天喊地了,可如今,她却叫不能叫。身体各处的经络全被药师用针扎住,有生以来,她第一次的尝试到血液逆流浑身快爆破的窒息感,她很想说:“是不是扎错了!?”可话到嘴边全成了撕心裂肺般的吼叫。由始至终,师傅一直坐着,他漠视岳素文的痛楚,只细心听药师分析:“我已打通她的奇经八脉,并且在她的十二经脉上点下数针,想必只要呆会儿配服我带来的药,即刻便会奏效。”他说完依附到师傅的胸前,而师傅也顺手捏了把他老脸,彼此间的温存亲昵令人毛发悚然,如此不堪入目之下,岳素文依旧忍着会长针眼的可能看完全套动作,歪过头去狂吐…
药师不解:“奇了,怎会呕吐?”
师傅摇头。
岳素文呕了满地黄水,嘴里有苦难言。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夏侯涧正浴血奋战挡下又一批来自大蜀城内的暗杀行者,这些行者正是胤荣轩内最高机密的幕后刺客,顾名思义,就是被师傅藏着掖着的压箱底。他们个个身经百战,接下的任务即便是九死一生,他们仍能在临死一刻拼尽全力举刀砍来...历经了三天两夜的奔波奋战之后,夏侯涧的体力明显不支,这些人凭靠着人多刀多纷纷左右夹攻,势单力薄的夏侯涧身受数刀,他一手捂住肩胛处涔出的殷红血液,另一只手却始终紧握手里的乌金刀,血水自手心里缓缓滴落,当血红的渍体潺过剑身之时,竟然奇迹般的吸嗜殆尽,眼前目睹之人血色顿时全无,有一人当先嚎叫出声:“...不好,是嗜血钢刀!”刹那间,竟无一人再敢上前。在大蜀城内有这么个传说,传说被嗜血钢刀所伤之人,哪怕他的伤痕再不起眼也将全身溃烂致死,寓名嗜血,那么剑身也因此只喝人血以镀锋芒。狂风鼓噪着席卷过黑土地上残落的枯草败叶,迎风孤立的夏侯涧躇立在人前,现下他毫无畏惧,汗水浇湿了刘海,那张俊得无人匹敌的完美侧脸在夜风飘渺里微微嗤笑,他暗想“既然错认,那也只有以假乱真了”他忍下伤口崩裂的痛楚挥舞起手里的刀,所有人的目光也随之移动,一道触目电闪划破天际,兴许是角度姿势摆得太过到位,在那些人眼里,他冷酷的模样宛如举着嗜血钢刀的修罗在世。就在大家慌乱失神之际,夏侯涧一刀挥下激起草屑尘土。
漫天的灰蒙正是最好的掩护,躲过了几十把锋刀催命,夏侯涧使以轻功勉力逃过现下的追捕,他要尽快与大蜀城兵部侍郎姜灿会面。
自上次刺杀城主之后,他私自放走了城内数名忠臣,师傅已朦胧怀疑起他的身份...六年前,他化名做夏侯涧加入胤荣一派,为的就是深入虎穴,为父报仇。听来有些俗套,夏侯本名李昊,大蜀城一品骠骑大将军李辕锐之子,忆起李大将军,无人不晓得他的丰功伟绩,只可惜在一次平叛反驳中壮烈牺牲,当时李将军夫人怀里裹着未足月的孩子正是李昊,或许是父子连心,那天他哭得极惨,当夜,李夫人在悲痛欲绝下抱了孩子赶回娘家,普一进门便遭到李昊的外祖母刘氏劈头盖脸的乱骂,当时,按祖上的规矩,刚一丧偶的寡妇是不能头天回自个儿的娘家的,可也亏得李夫人的及时离去,这才罢免了一场无妄的灭门之灾。一年之后,兵部侍郎姜灿寻得她母子二人,将李将军遭贼人暗算之事告知了李夫人。自此之后,才有了李昊追随姜灿身边,在成年后隐姓埋名加入胤荣轩做卧底的这回事儿。说起卧底这项既带风险更带劲儿的工种,那可是要贯彻全面素质,做到里外瞧不出这人究竟是人是鬼,举个白例,好比今天你看到对街的一位良家妇女正在洗衣做菜,可回头晚上再看,就会发现她半夜翻墙跑到青楼里陪酒卖笑赚外快。中和诸多方面的素质,李昊终归还是不能罢免其中一项的失误,他没能做到的,是眼看至亲至爱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此项几乎是所有人的软肋,李昊不能幸免,破了卧底最深的忌讳。
长夜漫漫,天空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满布尘埃的窗台上,空气里弥漫起一股浓重的潮土味。身挨数刀的李昊躺在稻草铺上,受过伤外加淋雨,此时,他仍旧昏迷不醒浑身发热。稻草铺旁的火堆前,姜洛一脸憔悴的为他不停拭汗,豆大的汗水顺着他额间划过,潜意识里他猛的抓住那双手。
火光忽地一闪,他紧紧抓着姜洛的手呢喃道:“岳...岳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