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长空》凌纾

6、章节6

　　转眼，流光飞逝，今日正是十六。胤荣轩内的弟兄纷纷摩拳擦掌，举刀磨剑，岳素文见了转身也要拿她的剑来磨，被憧真一把拉住：“师姐，昨日不是刚磨过？”岳素文瞠了瞠眸子，眼底还在思索：“有么？”

　　队伍整装费了半日的时光，直到蓄势待发之时，已是月上柳梢…一行五十来人在夜间穿行，那速度简直无法用肉眼来目测，只能形容作鬼神出没。岳素文就在其内，要跟上如此快的神速，委实费了不少力气，可即便这样，她还是落在了最后。

　　简直就是害群之马。

　　谁也无法料准师傅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偏要这么个绊脚石跟着上任务。

　　站在高高的院墙下，雾气浓重的挥散不开，抬头放眼，只觉得墙头高耸入雾里，无法判断究竟有多高。此刻，岳素文没有往日那般踌躇，一瞬间的犀利自她眼中闪过，谁都未看清，她转身一跃，过了这面三丈有余的墙。也正在此时，夏侯涧一步追上，脚下却被一物给绊住，他弯身捡起，那是岳素文平日里从不离身的弹弓。

　　他抬首望了眼耸入雾里的城墙，将弹弓揣进怀里，纵身一跃。

　　城主俯上，想来那七老八十的城主已睡下，年纪大了就没什么乐子可好享，门卫熙熙攘攘的守着，行同虚设。然而即便如此，也叫这些人一番好找。为首的还是夏侯涧，兵分四路后，他们纷纷包抄了整个府邸，无色无味的迷药随着雾气的缭绕，洒的到处都是，他们事先已服过解药，可岳素文依然觉得，这迷药十分呛鼻，胸口又开始发闷，不晓得今天到底第几次这样发作，她急忙捂着胸口往僻静处躲，这样一来倒省的拖累大家，可哪想的到，大家除了要找老城主，也在拼命找她。

　　这是一处清幽雅致的寝室，方才自回廊走来，一路便是阵阵空谷幽香，岳素文想，这应该是个有气质的小老婆住的，要不然不会这么有品位，她低头看了看脚边盛放的花盆里，思索一会儿：“果然有品位，连姜花都有。”入的寝室，岳素文便寻了个死角先将自己藏好，纱幔外依稀有人走过，她屏住呼吸仔细听，那是裙摆拖过地上的声音，她吓得浑身一震，以为是扫地的来了，可久久再听，才知道不是。这屋子里有两人在对话，一女的轻声魅语的低喃：“小米…你怎的还未批完折子，我都困死了！”那男的有些年纪，说话很是颓废：“娇娇别急，我马上好了。”岳素文听得徒然一抖，这究竟是什么状况，难道夏侯洒的不是迷药，是春药？断断续续的再听了会儿，岳素文明白了，原来这对吃春药的就是蜀城主与娇颜夫人，她脑海里乍现出那张冰雪般的容颜，还有她时常挂在嘴边甘醇的笑，实难接受的是，那样一个潮气蓬勃的女子现在正与一个同她爷爷年纪相仿的男人，相拥在怀。胸口闷气似乎没减轻多少，她不喜欢这么好的一个女子跟了个糟老头，打心里的想要劝她，却发现自己想要这么做简直是异想天开。

　　倏……，一支羽箭不知由哪儿飞来，钉在了木桩上。

　　岳素文觉得很没创意，谁还能像三师弟垄禹这般爱抢风头，人未到，箭就先到。可显然床上的人不这么想，娇颜夫人惊叫一声，扑进城主的怀里，那城主没好到哪儿去，他只顾着一味的呼喊：“来人来人，有刺客，有…”破门而入的是胤荣轩的人，岳素文偷偷望了眼在最前头的那人，心底莫名的安了下心。待她转身要退走时，猛然看到门外的回廊处，一抹清丽的身影慌乱逃过。随之而来的兵戎相见，刀光剑影，她是再不想看，倒是那可疑的身影很值得探讨，毕竟，夏侯的迷药很不可靠。她跟随那抹身影退了出去，在右转弯再转弯,再再转弯之后，迷失了方向。

　　最终，她站在了一处布满白纱曳地,幽香四溢的地方，风卷飞纱缭绕过眼前，一盏盏印花绫绢灯高高吊着，尤如午夜鬼火。出奇的，她并未感到害怕，有些发冷的手稍稍在腰间摸了下，顿时清醒“糟糕，弹弓没了！”难以想象，弹弓或有或无，有何区别…身后传来一阵轰乱，岳素文回首一看，火光冲天。她心下骇然“一个老头这么难搞定，还要放火烧？”不停的往回走，潜意识中，有个念头在催促她，“快点去救她”。走的太急被自个儿的脚给绊到，摔在了地上，抬起头时，猛然发现不远处的竹亭里有人小跑着出来，很肯定那是个女的，然而当她再仔细看时，不由张口哑然，那不就是娇颜夫人么！她想都没想就站了起来。

　　她要带她走，带她逃出去，然而这个想法却在瞬间破灭。那里不只姜洛一人，岳素文还看到了…夏侯涧。她微微一晃，跨出的脚硬生生的顿在原地。

　　事情超出了她的意料，十步之遥的夏侯涧此时正拉住姜洛的手，不知在说些什么。岳素文看着心里狠狠的乱抽，她气恼的很想跺脚，却发现方才乱抽的地方正隐隐作痛，这感觉一点都不好，她猛的一退，又是个踉跄摔坐在地上。

　　“谁！”夏侯涧寻声望来，姜洛急忙躲到他身后，岳素文看的双眼刺痛，她恨自己的视力怎么会这么好，大黑夜里的什么都看的清楚。退无可退，她应声从暗处走了出来。竹亭外的俩人皆是一震，此刻，姜洛的手正紧揪住夏侯涧的衣襟，她应该认出了自己，怎么还这么怕，岳素文心里明了，做人小老婆不容易，做个老头的小老婆更不容易，不是谣传她跟哪个高官有一腿么，再跟夏侯涧有个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那时夏侯房里的灯应该就是自己送给她的那盏，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太过肤浅了，她揣着难以言喻的心情走到夏侯涧的跟前，隔着数步，也不看他是何表情，侃侃说道：“你什么都别解释…”夏侯自看清是她时，眼底何止是震惊，那般复杂的眼神里更多的是不忍，他缄默着不知该怎么说出口，岳素文看了眼他沉默的样子：“我早知道你们有一腿…”说完，她自个儿的心凉了半截，到底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夏侯涧没能领悟‘一腿’的概念，他上了上前：“…岳师妹？”岳素文听的笑了几声，那笑意苍凉的狠，就着他的距离退了退：“别这么叫我，快带娇颜夫人走吧！”俩人同时懵住，来回看了眼四周，又对望了眼彼此。

　　岳师妹…这么叫来，使得岳素文心里越发觉得酸，他向来直呼自己的名字，今日为了开脱私情竟然冲着自己喊一声岳师妹，到底是要自己看在同门份上，放了他们而已。

　　她偏过头，不想再去看他。

　　姜洛侧了身冲夏侯涧笑了笑，几步上前：“几次承蒙岳姑娘相救，姜洛无以回报，但愿来日姑娘有所需求，知会表兄一声即可。”姜洛回眸朝夏侯涧眨了眨眼，夏侯倒装着无意背过身去。岳素文听得一楞一楞的。她说她是姜洛不是娇颜夫人…她说自己有所需求叫她表兄转告？恍然大悟下，她猛的想起夏侯曾说过的话‘他与家乡的表妹似乎已有婚约’真相大白，岳素文为自己误认姜洛是娇颜夫人，多少感到惭愧，毕竟视力再好的人眼力不一定能跟的上。没有私情，是正式的婚约。她再细瞧了眼姜洛，顿时想掩面哭泣“怎么连乡下的表妹，都长的这么水灵！！”

　　心中再有多少激愤，她也未表露出来，只是淡淡的客套一句：“说的哪儿去，…姜姑娘还是快跟你表哥走，那些人要是来了，可走不成。”姜洛会意的点了点头看夏侯涧，夏侯的眼神却从未离过岳素文，他自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岳素文眼前：“…你的弹弓。”岳素文接过手，弹弓上有他怀里的温度，她心里五味杂成，也不说什么的将弹弓配上了腰间。

　　送走了他俩的背影，岳素文满腹心事的背道而驰，她还要跟上众兄弟回胤荣轩。路上她晕眩过两次，挨在草丛边吐了一次，直到延晋找到了她，她才安心的昏了过去。日月交替了三个回合，在第四日的清晨她才醒了过来，床前没有人守着，她也不清楚自己昏了多久，想来大概只是睡了一觉而已。而后，当憧真提起自己足足昏了三日有余时，岳素文心里惟独只一个念头，那就是夏侯这贱人会不会跟他的表妹双宿双栖去了，她手捧了碗，食不下咽的问憧真：“小丫头，我昏迷了这几天里，轩里没事儿吧？”憧真乖巧的回道：“一切都安好，自那日刺杀成功之后，三师兄的箭法便一举成名，五师兄还为你调好一剂新药，他希望你快点好起来……”说了一大堆也没说到夏侯涧，岳素文心里憋闷，勉强咽了口清粥就想推回去。憧真摆手抗拒：“师姐多少吃点儿，大师兄交代您现在得好好静养…”

　　岳素文一喜，终于说到夏侯涧了，她眨了眨水眸，捧起碗来咕噜了一大口也不舍的吞，就含在嘴里：“小丫头快说，你大师兄他还交代什么了！？”

　　夏侯涧正巧走到屋门外，他重重咳了两声：“我还交代了她，别让你这么急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