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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这位小姐,我来接你回家 ...

  •   “吱——”邵希挽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身子被人控制着腾了空又狠狠地跌至在地上,伴着直射在她面前的剧烈白光和刺耳惊悚的刹车声,她才恍然缓过劲来,感受到自己的手臂腿踝上传来沙沙的擦伤痛觉,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张望眼前的景象,继而定定地看着自己面前闭着眼躺在地上的陆迟以。

      一时间她仿佛被摄住魂魄般震惊地睁着眼睛,似乎大脑中一片空白,丝毫没有能够去思考接受的能力——直到片刻后,她才明白过来,是他揽着把她推了开来,也是他替她垫了更重的擦伤磕碰,更是他替她挡了不知究竟何种程度的撞击。

      或许…没有他,她已然命丧车轮之下,猝然惨死于异国街头。

      此刻她顾不上所有的伪装克制和隐忍,只焦急地爬到他身边抬起他的身子,用颤抖着的声音摇晃着他的身体:“迟以,你醒醒,你别吓我…迟以!你怎么样,你醒醒!”陆迟以并未见有什么反应,浓密的长睫依旧静默地垂在俊朗的脸上,看起来仿佛一具精致的蜡像,毫无生气。

      “师哥,我错了,我什么都答应你,我……”邵希挽的泪控制不住地从眼眶决堤,拥住他的身子唤着他,声音里的担忧自责却一点点勾着自己的心弦,没由来地让她觉得心口骤然一阵绞痛窒息。她一下子没撑住,微抬起手按上胸口,皱着眉吃痛地叫出声来:“嘶——”

      “怎么了,伤到了吗?哪里伤到了?”她猛地听见自己头顶传来一道熟悉且急切的声线,也似乎感觉自己并未如何用力地撑住怀里的人,却也没有任何力道压上自己来,反而自己倒是被环住了肩。她缀着满目的泪痕疑惑地抬起头来,见陆迟以神色焦急心疼地看着自己,声音神情里未见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便恍然明白了他刚刚的昏迷不过是装出来捉弄她的罢了。

      她的泪水像被刹那间开了闸般汹涌澎湃地冲出眼眶来,加上心底压抑着的难过,一股脑地全都随着哭声倾倒出来,肆意而凶猛,让陆迟以不知所措地担忧着,以为她是哪里被伤到了疼得如此,刚想仔细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身上便不停地落上了她的一顿打。

      “你是不是有病?!这种事情能开玩笑的吗?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你干嘛要跑过来,你要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办啊?!陆迟以!你他妈混蛋!混蛋……”邵希挽一边哭着骂他,一边宣泄般地捶打着他,陆迟以静静地看着她哭喊着撒气般地闹着脾气,与往常的冷静淡漠和敏感脆弱都截然不同,这幅他从未见过的场景,大抵就是陈千远曾和他提过的那个从前与顾熔白在一起时的她——娇纵任性地泼辣发火,却莫名地让他无比心动。

      他一把把邵希挽揽进自己怀里,用力地拥着落泪哭喊着的她,贴在她耳边念着道:“所以现在,你是不是可以相信我对你的心了?”

      邵希挽似乎宣泄了心口压抑着的所有情绪,哽咽着靠在他肩头,紧紧拥着他哭着念道:“我信,我信,我不走了…就算这个工作我不要了,就算其他种种再如何,我也不会再离开你了…我都不要了…”陆迟以轻轻拍着她的肩宽慰她,感受着怀里的人不断地颤抖啜泣着,叹着气笑笑:“傻丫头。”

      “I am terribly sorry, Did you get hurt anywhere?Do you want to go to the hospital?”车主愣愣地看着这两个人在这儿悲怒交加地哭作一团,直到等到邵希挽的哭声稍稍低了些,才敢上前试探着问道。“We're not hurt. Thanks for asking. It's not your responsibility,you can leave and do your own thing.”陆迟以这才想起来身侧还站着其他人,只得有礼地扭过头去微笑着答了人家。

      待人家驱车离去后,才继续宽慰着自己怀里的人,柔着声道:“好了,起来了,别哭了。我不会让你为了我辞了工作的,我也不会离开你的。希挽,我身边只剩你了,别推开我,好吗?听话,不哭了。”

      邵希挽渐渐在他的安抚下回归了理智,自己也被自己这般未顾忌着的胡闹蛮横吓了一跳,默然拭了拭眼角的泪痕,从他怀里退出来,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立时被电话铃声打断了思绪。她掏出手机来,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略微持着较为正常的语气道:“喂,林总?”

      陆迟以见她身上那股子陡然冒出来的娇纵已然褪去,逐渐代替而来的则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与平淡,他不由更有些好奇她与顾熔白的过往,想知道他们那些青涩悸动的年岁里,到底是怎样的伤害历练,把一个也会任性撒娇火辣胡闹的明丽女生变成他曾最初看到的那般谨慎内向且敏感脆弱。

      邵希挽的这通电话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只是挂了电话后,她的神色依旧凝滞着几分游离恍惚,清澈的眸子里稍噙着些泪意,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机,慢慢抬起眸子来看向陆迟以,嘴角有些无力地勾着几分释然的笑意,低念着道:“或许…我会愿意的。”

      陆迟以站在一旁稍愣了愣,眼角渗出几分迷茫,似是没太明白她这句没来由的话是在说些什么。他的眸子略放得深远了些,仔细搜索着脑海中的台词片段,猛地定格到记忆里的一帧画面,眼底缀了几分平和的惊喜抬着眸去看她,唇畔勾起了一抹了然欣慰的笑意。

      “你说真的?”

      “我愿意……考虑考虑。”

      三年后,香港。

      “邵总,有位先生说是来找您的,有和您预约过,我安排他去会议室等您可以吗?”前台行政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传来,带了几分港腔的言语听起来礼貌而恭敬。“喔,不用,你去叫路娜把他带来我办公室吧。”邵希挽的声色语调依旧是从前那般淡漠清冷,却仿佛褪去了过往里在工作中的那些锋芒尖锐,不动声色地挂了电话,继续给手头的工作做着结束。

      “先生,您稍等下,路娜姐一会儿会来带您进去。”前台来实习工作的女生礼貌地回应着眼前的男人,眼角眉梢却带了几分羞涩地偷偷瞟了他几眼,那副俊朗英气的面庞还带着些与生俱来的清高,让她不禁略带了心动的笑意抿了抿唇。

      “你们邵总,对你们严厉吗?”男人好听的声线顺着嘴角温和的笑意流淌进前台实习生们的耳朵里,她们都怀着几分仰慕的目光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有,邵总对我们很随和的,虽然在工作上她对效率和质量的要求都很高,但她其实很体谅我们的,有什么难处她多少都会帮我们一些,就算我们只是个实习生,也……”

      “艾米,”路娜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们身后,略有些警告般地截住了她们的话,“你们来的时候我就说过,不许私下议论领导,也不要随便和谁都透露公司或是领导的状况,如果来的是哪个对手公司的探子,你们怎么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名叫艾米的实习生怯怯地低下了头,一副知错的样子咬紧了嘴唇,看样子对路娜的尊敬之上又多了几分惧意。

      “你倒是像得了她真传一样,我记得从前她对下属也是如你今日这般严厉锋锐,才跟了她不过三四年的时间,倒是把这方面学了个十成十。”男人修长的手指抵着下巴,手肘依然撑在前台桌子处,眼神里流连着几分玩味探究般地打量着路娜。

      “您说笑了,我的职责就是替邵总处理一切可能会影响她工作情绪及效率的事情,”路娜勾起一抹标准的待客微笑,略微朝他颔首做着手势,“您这边请。”男人不可置否地笑笑,跟着路娜走进永斯香港分公司的办公区域,眸色默默地扫视着与华南截然不同的布局和员工工作状态,时不时常有几句粤语带着英语的交流声飘进他的耳朵里,让他不禁恍然了几分。

      “邵总。”路娜敲了敲邵希挽办公室的门,略试探着轻推开一个适当的缝隙,还未等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到邵希挽清冷淡然的声音:“来了?先坐一下吧,我这边马上收尾了。路娜,去沏一杯摩卡给顾主任,一勺奶不加糖。”“好的。”路娜替顾熔白撑着门,待他进了办公室后才仔细把门合好,去茶水间沏了杯摩卡给他。

      顾熔白看着邵希挽的目光不经意地多了几分深邃,继而不着痕迹地将视线移至玻璃窗外的楼宇风景间,沉默着抿了口手里略为发烫的咖啡,看似感慨道:“中环这么好的地段,这写字楼一年的租金可不便宜吧,”他稍稍回转过身,见她只淡然笑笑不语,仍是低着头仔细扫对着手里的文件,不禁无奈地摇着头,“也就永斯这样财大气粗家底厚的公司,才敢聘任你这样的工作机器,否则一般人连你的酬劳都不敢轻易估量定价。”

      “哦,那西禾一定是因为你废话太多,才能统一合伙人的意见升你做了主任。”邵希挽微微挑了挑眉,在文件角落里签好名字并盖了印章,神色淡漠地撇着嘴,一本正经地调侃他。“啧啧,三年不见,邵总的毒舌功力倒是一点儿没见弱啊,”顾熔白眼底浮上几分笑意,将咖啡杯搁在办公桌上,俯身坐在了她对面的椅子上,“再这么聊下去,我还怎么聊合作的事儿?”

      邵希挽瞥了他一眼,略微抿了抿笑,又似是忽然想起什么般问道:“说到合作,我倒是好奇,我下周一才正式回广州上任,你怎么赶着今天我要从香港走的时间来找我谈和华南区的合作?”

      “我要是下周一来,那还有什么可谈的?各大律所都知道永斯华南区即将更换负责人和法务到期的事情,到处在打听人选是谁和怎么能提前联系到你。等周一公布了的那个时候,您那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别说我价格上拿不到优势,就连内部消息和先来后到这两个优势都没了。”顾熔白叹了叹气,略作头痛般地扶了扶额,一副卖惨的架势吐槽着。

      “走后门啊,”邵希挽身子朝后靠了靠,颇带了几分深意地看着他,眼底多了几分熟稔的笑,“那你现在把内部关系和先来后到的便宜占了个尽,是不是也得让我看看贵所的业务实力和谈判诚意啊?毕竟从前在华南的时候,这些事也不算是我来负责的,所以你得给我一份详尽的资料。”

      顾熔白扬了扬下巴示意着她电脑的方向,或许是太过了解她的工作习惯,他早就料想到她需要的东西都是什么,淡然自若地浅笑看着她:“所有你需要的资料,都已经发到你邮箱里了,包括我们两家公司之前合作一直沿用拟定的合同细则和价格。”

      邵希挽稍稍一怔,继而了然地点点头:“好,那我看完了给你答复,至少冲着你大老远地来香港堵我离任的这份诚意,我也会多加考虑的,毕竟自己人合作起来麻烦少很多。”

      “那邵总要是觉得这份诚意不够,我勉强一下牺牲牺牲色相也还是可以的。”顾熔白半真半假地说道,托着下巴渐渐凑近她,眼底的调侃说笑里藏着几分认真和深刻。邵希挽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对,只当他是在贫嘴开玩笑,无语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暗骂着:“滚。”

      顾熔白的眸光立时黯然了下去,继而又扬起几分看似无谓却泛了一点苦涩的笑意道:“嗯,看来我这张脸还是没有陆师哥的有吸引力。”邵希挽对他如今的随性既觉得自在又无奈,只得摇着头撇嘴叹气,抬着腕看了看手表,从桌底拿出纸箱开始收拾着自己办公桌上的东西——今天,是她在香港分公司任职的最后一天。

      顾熔白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敛了些许玩味,渐渐变得深邃欣然,他心里默然念着:大概只有这样装作什么都不在意,你才能相信我真的放下了你,才能像如今这样拿我当作故友,和我自然无顾忌地交谈吧。

      他的眸子缓缓升起几分柔和与亏欠,她如今的平和从容以及一点从前随性自然的影子,貌似都是从离开他之后才开始慢慢找回来的,或许,朋友就是他们之间最适合彼此的关系了,至少他还可以以朋友的名义,游走在她生活的角落里。

      他适时地和她告了别,然后抬步从永斯离开,嘴角浮上几分略有涩然的欣慰笑意。

      至少在褪去了那些经年的误会怨恨之后,在时间一点点淹没他们的过往之后,他在她心里还是朋友,还是自己人,比起曾经那完全失了联络断了消息的十年,这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至少,他或许还能以朋友的名义,去参加她和陆迟以的婚礼吧,能亲眼看着她触及他给不了的幸福平和。

      邵希挽收拾好办公室里自己私人的东西,叮嘱着路娜留下来做好最后的工作交接和扫尾工作,也和香港分公司的员工最后告别了几句,婉拒了那些热情和送别,一个人端着纸箱离开了这里。

      高楼遮掩着的光束投映过来时,并没有想象里的明媚刺眼,淌着温柔和煦的光圈洒落了一地。她仰着头走出写字楼大门,周身被灿烂的光芒笼罩着,她微微眯了眯眼,一只手抬腕用手背遮了遮透过来的光。

      略略停了几秒钟,适应好现下眼前的亮度,她才抬起步子朝着马路旁走去,她一早让路娜将租住公寓里的东西收拾好放在后备箱里,又提前把自己的车开来这里停好,似乎是一个该离开的人做的最万全仔细的准备。

      她将纸箱暂搁在车的后备箱顶,刚想掏出包里的车钥匙开车,却蓦地发现她的纸箱下似乎压到了一一张粉蓝色的便签纸。

      她的动作微微顿了几分,手指稍稍挪了挪纸箱的位置,执起那张便签仔细地看了看——纸上劲挺横姿的笔锋墨迹工整而熟悉,写着寥寥几个字:这位小姐,不知道是否有幸能接到你,一起回家?

      她一时间有些莫名的恍惚,拿着那张便签怔愣在原地,仿佛一刹那回到戎马倥偬的许多年前,在她还是个带着框架眼镜、扎着马尾辫的一个正在上大学的实习生时,她拥挤而略显凌乱的临时工位上,也时常会她在下了课赶来上班时,看到一张粉蓝色的便签纸。

      与当下如出一辙的字迹,却与如今蕴含着截然不同的语气和情感。彼时那张粉蓝色便签上书写着的,大多都是当周或当月的工作内容,偶尔会多了两个潦草的“加油”,看起来似乎只是一点对她随意的鼓励,却已然是那个绝望境地里,她所有欣喜与动力的来源。

      她沉浸在那些记忆片段里溯游,呆立在自己的车后面拿着那张便签发呆,却猝不及防落入身后一个携着白茶清香的温暖怀抱里,骤然唤回了她的清醒意识。

      陆迟以温柔而磁性的声线贴着她耳畔钻进她的耳朵里,带着适宜的温度和一如既往能抚慰她的安心,一点点敲击着她的心房:“这位小姐,我来接你回家。”她嘴角渐渐渗出几分明媚的笑意,任由他从身后拥着自己,也放任自己在人潮汹涌的街头感受着他怀抱里的炽热与踏实。

      “你名下的那套房子我已经按你的喜好装修添置好了,回去以后你想住在哪里都好,无论是这两处哪里,都是我们的家。此后余下的所有时间,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我离开人世的那刻之前。”邵希挽眼角刚氤氲起几分感动的水雾,却被他最后的这句话一下子抵尽。

      她顷刻转过身来轻轻推开他,一双漆黑明亮的瞳孔里缀了几分薄怒,皱着眉看着他道:“瞎说什么呢。”陆迟以仔细看着她眉眼间透出的情绪,温着声音道:“因为公司上市的缘故,不能时常过来陪着你,抱歉。”

      “三四个月能抽出时间来陪我吃一顿饭我就已经很知足了,”邵希挽淡淡笑着,一双手自然地覆在他的手臂上,言语间尽是平淡而真实的温情,“如果没有林总最后的争取,如果真的留在巴黎的话,或许我们这三年连一面都见不上。不比那个时候我们一下就能给自己放三个月的假,声迟融资上市是好事情,现在董事会和股东对你要求高,也是理所应当的,我还没有那么不懂事。”

      陆迟以微微笑着倾身过去,侧着从她包里拿出车钥匙,将她抵在后备箱处一点点凑近她的脸,带了几分宠溺低声道:“好,那么懂事的陆夫人,我们现在,可以启程回家了吗?”邵希挽脸上猛地升起两抹不自然的绯红,不好意思地垂着头小声道:“什么陆夫人啊…一天天地净随口瞎说,我不在这几年里,你们是不是一个个都被陈千远洗脑了?”

      陆迟以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一只手稍揽着她,另一只手从后备箱顶拿下她的纸箱搁进后备箱里,纵身上了驾驶座。邵希挽也上了车,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将那张便签纸贴到他面前,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怎么想起来给我写这个?”

      陆迟以修长的手指轻抚了抚那张粉蓝色的便签纸,起了车淡然笑着道:“帮你收拾东西的时候,无意间有一个笔记本掉在地上了,里面夹着的所有当年我写给你的便签尽数洒了一地。明明当年写的时候,字里行间没有掺杂一分一毫的私人情感,全都是写工作安排和计划,你却还是一张不落地全都留着。之前钟意还和我说,当年你和顾熔白在一起的时候,把所有关于我的东西都删干净了,看来……或许是有些人自己还留着私心啊。”

      邵希挽心底暗暗骂着钟意这个出卖她的叛徒,叹着气坦言道:“实话实说,我真的不是有什么私心留下这些,我就只是单纯地把这茬儿忘了。”陆迟以唇畔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意,咧着嘴自顾自笑了许久,看似不经意地朝斜后方深深望了一眼,继而换上一弯释怀的笑,驱着车从这里驶离。

      陆迟以未曾开口告诉她的是,刚刚顾熔白从写字楼门口出来,不经意看见他,便一步步走到了他面前,眼底尽是坦荡地朝他笑笑,尝试着开了几次口却又都无声地将第一个字咽了下去,继而垂下眸子自嘲地弯了弯嘴角,低声念着:“好好对她。”

      陆迟以看着顾熔白眼底藏不住的深情和憾然,心底倒并未涌上他从前偶尔纠结的酸涩,反而多了几分对顾熔白的敬意。大抵两个男人之间的默契和欣赏便只是一瞬间的事吧,陆迟以脑海里翻涌着无数他要给邵希挽的诺言,却又觉得似乎什么花哨的字眼都不如他的坚定与行动。他沉了沉思绪,轻轻颔首着,用最简洁而坚定的语气应道:“一定。”

      他看见彼时顾熔白的眼睛里闪烁了几缕复杂,大概是这样伫立在他面前还觉得有几分尴尬吧,顾熔白似是松了一口气般恍然笑了笑,对陆迟以坦言道:“她是一个在情感里安全感极低的人,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说过你爱她,但如果你真的爱她,请一定要亲口去清楚明白地告诉她这句话,别像我……算了,其实本来有好多话想跟你说的,但忽然又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再说那些话了。我知道这十几年里我带给她的伤害远远大于快乐,原本想挽回这场错失多年的情深,却还是辜负了。我想,既然你也选择去挽回她曾有过的心意,又迟了这么多年,且已经目睹了我这样一段警示她选择回头的代价,就说明你已然是深思熟虑地权衡后,觉得自己能给她那份她最渴望的平淡安心和幸福,那就不要等到有了间隙隔阂的那天再去后悔。她心里一旦有了裂痕,就很难再愈合了,纵使她现在无比相信你。”

      ——避在不远处的顾熔白望着两个人谈笑着驱车离去的背影,眼角眉梢不由浮上一抹复杂的笑意,说不清是自嘲的苦涩还是放手的释然,抑或是见到她安好满足的放心。

      穿透树叶枝干渗过来的几缕光束,在他脸上勾勒出了几分柔和的光泽,他想,那些已然流连在唇畔却仍被他选择沉没心底的话,大抵一生都没有机会说出口了吧。

      “我们今天什么安排啊?”邵希挽按下车窗,感受着沿途微风携来的清凉与惬意,目光一一扫过这片繁华都市里别样的风景。“先去民政局,然后,我们再回家。”

      邵希挽的表情顷刻间凝固在她自己脸上,略有些怔愣地扭过头去看他,眼神里游离了几分不确定:“什…什么?”陆迟以目视前方开着车,似乎刚刚从自己口中说出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一般.

      他并未回应她,直到停在了亮着红灯的十字路口时,她才听见这道清朗温润的声线,沿着微风与她的感官,将几句话无比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你听见了的,我们去民政局,登记结婚。希挽,在你下来之前,我仔细回忆了这几年来我们几乎朝夕相处的所有片段,我说过我心疼你,心里有你,会一直陪着你,会娶你…可却从来都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信了,对不起,希挽,我爱你,很爱你。”

      他言辞里那句“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信了”,一下子把她的记忆倒回三年前初至巴黎那夜,她骤然离开房间前,最后说出那句话时的情形。

      有那么一刻,邵希挽似是觉得时间被定格在这一瞬间,连空气流动的速度都不自觉地滞缓着,只是有那三个深刻而看似略显庸俗的字眼,在她的寂静空旷的心房脑海里不断地盘旋回响,然后引起她眸子里的波澜层叠,迫着温热的泪顺着她的长睫眨落。

      从前上学的时候,她总是反复思及到底如何算得上是爱一个人的感受呢?

      曾经在那些年少刻骨却伤痕累累的时光里,她以为爱是青涩心动的情愫,是无意间肌肤碰触时一刹而过的悸动,是刺骨锥心的恨意和绝望,是一半清澈干净的美好渡着一半孤寥决绝的深渊。后来在岁月更迭里,她渐渐觉得,或许爱是对逝去遗憾的追逐和挽回,是在层层历练里不断为彼此克制的迁就和懂事,是年华沉淀过后翻涌而渐的情思缱绻。

      直到如今,拨开覆在她眼前的烟霭云雾,历经无数次痛彻与变故再坦然放下之后,她才看清,于她而言,爱是危难时能彼此依靠的信任与坚定,是不冷静里不得不迫使自己去理智的深挚付出,是洗尽铅华后仍甘愿重蹈覆辙的执着,是渴望了半生却悄然而至的安全感,是长久陪伴里的温暖和安心。

      他像一束粲然的星光,原本已然被阴霾掩尽,却又毫无征兆地闪烁在墨蓝夜色里,没有太阳那么刺目耀眼的灿烂光泽,却倚着微凉柔和的星辉,陪着她走过每段坠入痛苦无助的日子,渐渐褪去了她的孤独忧惧和伪装躯壳,将所有萦绕心头的不安情绪顷刻瓦解,所携而来的尽是清朗春风里沉醉的安心与踏实。

      ——师哥,这么久了,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从来都不相信你心里有我。

      时间从三年前溯回如今,她缓缓扬起头,眸间似有潋滟光华流转,唇畔勾起了一抹明媚满足的笑意,整个人恰好被笼于渐欲昏黄的灿烂里,遥遥望去仿佛被打上了柔光灯一般。

      她望向他星瞳里那汪清澈的真挚,坦然而温和:“我相信,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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