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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骆鸣 ...

  •   那人自晕过去后足睡了一夜才醒。我和梅裳已查看过他的包袱,翻出两本医书并一套金针,推测是个大夫。

      这人是被城防局秘密缉拿的人,想来或许犯了什么罪。我与梅裳做好了仔细盘问他的打算,来到床前排开架势,还未开口却见那人见着我一愣。

      “你……”那人挣扎着起身,“尊驾是不是?可是顾侯爷家的三公子?”

      我与梅裳疑惑相视。那人脸上有伤,我将他扛回来时未加细瞧,如今他既认得出我来,我看他便也觉伤痕之下的面目有些眼熟,只是一时却想不起到底是谁。
      “我确实姓顾。”我认下自己。
      那人如遇救星:“顾公子,我们小时候在陛下潜邸见过,我爹从前是太医院的太医,我曾跟着我爹到府里给各位主子请过平安脉。”
      “你是……”我搜寻着小时候的记忆,“骆太医家的骆鸣?”
      那人不住点头,一把抓住我的衣袖几欲哽咽道:“顾公子救我!”
      我朝梅裳使个眼色让他关好门窗,而后安抚骆鸣:“别慌,没人知道你在这儿。”骆鸣微松一口气,我问道:“城防局为什么抓你?”
      “城防局?”骆鸣疑惑。
      “你不知道要抓你的人是谁?”
      骆鸣摇头。
      “那你是怎么惹上这些人的?
      “不知道啊!我从潞阳来南都办药,出潞阳不远便在郊外的茶寮遇着两个衙拆,那两人硬说我跟画上的江洋大盗长得很像,不听解释便要抓我回去。我拗不过他们,被他们押着走,原想潞阳一带的百姓认得我的不少,便是到了衙门再详细辩解也不迟,哪知道越走越偏僻全不是要往潞阳城的方向。我留了心眼儿偷听他们说话,听见其中一个说了什么\'找个荒岭扮成流民打劫\',吓得我魂都飞了——这不像是抓逃犯倒像是要杀人越祸。我强自镇定,面上装出配合的样子同他们虚与委蛇一阵,终于趁他们出恭方便时放松警惕,抢了一匹马便一路跑到这儿来。原以为进城便能摆脱他们,可、哪成想还有人在城里等着杀我。”骆鸣泫然欲泣,“我只是一介草民,所做之事也只是行走乡间,看诊之余搜集些医籍药典,不曾违法犯罪,也没有与人结怨,不知道为什么竟招惹上这种祸事!”

      “可是随身带了什么贵重东西才遭了人觊觎?”
      “没有,我身上的行头凑在一起也没几个钱……”
      “骆公子不是说来南都办药,”梅裳突然插话,“身上怎会没有银子?”
      “这是倚红阁的梅裳。”我为他介绍。
      骆鸣初见梅裳,向他行了礼:“姑娘,我身上确实没钱,只有兴福源出的一封信,凭信可 在南都最大的药行提货。”
      “兴福源?”梅裳颔首,并未福身回礼,只继续问道,“可是毓家商行的那个兴福源?”
      “不错,我受河阳王所托为运河沿岸的百姓治疗疫病,毓家小姐听说后便慷慨相助。”说着自怀中取出信来。
      “所以骆公子自钱江府而来,毓家商行的毓小姐也在钱江?”梅裳接过信来称赞,“早听说毓阁老的千金是当世才女,这信是毓小姐手书?果真清婉又不失筋骨。”
      “扯远了,”我横了梅裳一眼,将信从梅裳手中抽出来,见信纸上一笔簪花小楷与先前豫州太守府门外丫鬟呈给阿青的手札上的字迹一样,可不就是毓小姐所写。“既不为钱财又没结怨那便是为着其他事,你仔细想想,自钱江一路到潞阳,路上可遇见什么不寻常的事?你是下船出了潞阳才被截住的,兴许祸事就是在潞阳一带招上的。”
      “似乎没什么……”骆鸣听见这话便想了想,“我从钱江乘船北上,曾在徐姚下船,因为人诊病误了乘船的时辰,只好多给船家几个钱搭了艘货船,可这也没什……”骆鸣顿了一下。
      “怎么?”我见状问他,“可是在船上听见什么遇着了什么?货船上运的是什么东西?”
      “载的多是药材,货主看得紧,路上也不愿与人交谈。”
      “是些什么药材?”
      “闻着像是藿香、艾叶一类,倒都是常用的草药。”
      “你方才回想时顿了一下,可是觉得哪里有不寻常?”
      “若说不寻常……似乎重量不大对,卸货的船工从我旁边经过时差点摔倒,我虚扶了一把,感觉比寻常的草药重一些,当时并未多想,只念叨了一句‘怪沉的’。但……”骆鸣怪自己想太多,自嘲道,“不、不能是因为这个吧?”
      “骆公子说货主将这批货物看得很紧?”梅裳接话问。
      骆鸣点头认真道:“货主一行人并不多,只两人。轮流吃饭休息,视线总不离开货物。”
      “我不懂医药,说错了骆公子别笑话。这两位药材可是稀少不可轻易得的?才令押货的人这样重视。”
      骆鸣一愣:“照理这两种药材并不算贵重,大可不必如此谨慎,或者——”骆鸣突然闭了口脸色难看起来,梅裳未搭腔眼神却是鼓励他说下去。
      “或者……那货物里装的不止药材?那、那是什么呢?
      ”
      “是啊,那货物里到底装了什么要闹到要人性命。”

      我心里不安,直觉此事不简单。南都曾为旧都百余年,如今虽不似京城中波谲云诡,却另有一番盘根错节。城防局追杀骆鸣尚不知是否确然与那一船货物有关,但堂堂武官如此行事诡秘,竟换了私服无故追杀一介百姓,这本身便是个蹊跷。

      我安顿好骆鸣便退出房间,前夜的雨终于停了,日头攀出云来。我走出屋檐下借着伸懒腰环顾四周,远远望见信铃塔,知道这是在西街雨花巷附近。却意外清净,仆役不进内院,听不见一点尘嚣声。梅裳平日在怡红阁挂牌,宿也宿在倚红阁中,这院子平日里没有人居住却打理得井井有条,水米伤药一样不少,想来是他备下以应不时的安身所。
      梅裳跟出来,问道:“此事你怎么看?”
      我知他问的是那一船货,答他:“不好说。河阳王到漕运总督任上之后,以往运河沿岸的水匪流寇已剿得差不多,江南几大镖行也走水镖,佣金也算公道。若是贵重之物,托了镖行押运即可,哪里至于藏在药材里。”
      “是了,潞阳坞有榷关,前阵子为着救治附近村子的疫病,王爷做主凡是运往潞阳一带的药材均免漕税。”梅裳猜测,“此举可是为了逃税?”说着,又觉不对,自己反驳道,“太子南巡不日便到潞阳,眼下整个江南的眼睛都盯在潞阳坞,便是为着省银子也不该在这时候铤而走险。”
      “嗯,”我梳理着这事的逻辑,“若是寻常走私大可不必在此时顶风作案,除非非要在此时不可,或是……”我想到此处心里一震,竟没敢再说下去,看向梅裳,见他亦面色凝重。
      或是那一船差点要了骆鸣性命的货物本身便是冲着太子去的。但若真的用心险恶,做这事的又可能是谁?北蛮?四藩?或是忌惮此番南巡的南都官僚?
      江南鱼米富庶之乡,大渝近半国力出于此。江南地区许多年来内无战事,田亩增加商业兴茂,照理赋税本应增余,可这些年江南实际收报上来的税赋却与大定战争年间无异。大渝北有强梁内有水患,每年流水的银子送养四藩便省不出治河修堤装备北军的钱来。朝廷缺钱,今上继位以来早有声音提出要巡整江南税务,可江南一带世家门阀累世姻亲,彼此之间相互依存树大根深,朝廷几次欲派出巡察御史都是阻力重重,高高拿起最终不了了之。如今太子参政,志存宏图,南都一带传言太子有心厉改官场沉疴,啃下江南这块硬骨头,此番借祭陵之名沿河南下便是要亲督亲办,而通衢运河、荐了阿青任漕运总督便是他巡整江南的第一步。
      “此事牵扯了城防局和潞阳县衙,”梅裳食指敲着栏杆,“但屋里那位也只是一面之词。”
      “是,”我知他什么意思,说道,“我此番到南都不是派驻外放,亦未在各衙门签到挂牌,对外只是个眠花宿柳的闲人,并无质询实权,亦不会私审城防局的人打草惊蛇。”可心里却道此事涉及太子,不能不草木皆兵。
      我打定主意往潞阳坞走一遭,即便查不出什么,预警一番也是好的。

      梅裳见我承诺不去招惹城防局,便也放下心来,说道:“这院子我精心选过,服侍的仆役是信得过的人,城防局轻易找不到这。”
      我欲谢他,他摆出个“且慢”的手势,“院子可以住下,但租金不能免。屋里头那个铜子不称几个,”他指着我,“这笔帐我得找你要。”
      我听了点头,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打银票奉到他手上,票额凑起来够千两。梅裳惊讶于我忽然的大方,我亦向他示意“且慢”,说道:“院子只住这一日,我这就出城,待我走后也烦你想法子尽快将骆兄平安送到潞阳。”
      “什么?”梅裳像是听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申请不可思议,“城防局满世界正满世界搜捕他,我有什么法子送他去潞阳?”
      我又将腰带上的一块翠玉抠下来塞给他:“别装了,江湖上谁不知道你梅老板的本事。我还要一匹快马,现在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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