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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已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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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暗交错的酒吧内,混杂着喷洒过香水的淡香味,酒落杯洒,似醉似醒。
“喝,全部人都给我喝,继续倒酒,我老高今天就看看谁醉了,谁是孬子!”
老高也兴在头上,第一扎啤酒下肚很容易,喝的豪迈,旁边经过的酒保忙不迭地给桌上另外几位尊贵的客人添酒。
这里头的人都是人精,酒保只略看了一眼坐直着身子学生面貌似的温容庭,客气躬身:“你好,请问需要倒酒吗?”
温容庭此时心不在焉,他甚至没有看老高捧着酒牛饮的样子,而是止不住担心地往另一边明桌上摆置着更多酒扎的男人看。
“干他啊京哥,快点快点。”梁宇酒也不喝了,就差两个花球就跟拉拉队一个样,他两头划着手臂起哄,转头一看老高,那哪能是喝酒,哗啦啦地跟洒酒一样,自己那兄弟还喝着呢,立马急了:
“哎呦我去,老高你别作弊啊,你喝下去的酒能有你洒出来的多吗!”
“成玠你劝劝,京哥这不是死磕么,吃亏哪能这么吃的!”
卫成玠仍旧冷着一张脸,不作声。
至于叶林京这人,他向来劝不动。
叶林京喝的很快,不燥急,只是没有停顿过,相比老高粗蛮“咕咚咕咚”地喝,他显得不紧不慢,但酒水落肚的速度却也不慢。
衬衫在前襟湿了一小片,紧贴着胸膛,平添禁惑。
直到第十扎啤酒下肚的时候,叶林京停了下来,眼神也有些松散了下来,眉毛紧锁。
他一手撑着桌,一手颓下了腿边,手指还勾着空杯,欲掉不掉。
温容庭紧接着就站起来,伸手拿走他手里的酒,幽黑的眼珠子里似点了个高光,亮透着光,光里倒映着男人的脸。
他急道:“你……别喝了,这比赛不公平。”温容庭的声音柔和,像柔风平抚了他的急躁,一句话下来也挑不出毛病,他又惧又忧的话尾吊着颤音:
“别喝了,别喝了,已经够多了。”
到这时,两人都剩下了两扎啤酒,但叶林京比老高喝多了一半还要多,确实是不对等。
梁宇欲言又止,他还不了解自己兄弟吗,往常这十几二十的都灌过,可这回是真到顶了,也跟着温容庭劝了起来:
“京哥,你喝不下了,别喝了,这混酒喝要命的事儿!这不刚好一人剩俩,打个平手就算了,成不?”
老高显然也是有点撑不下,毕竟喝下去的浓酒很快就上了头,憋的一张脸跟猪肝色一样。
这头个个都盯着叶林京的情况,梁宇心想这男人就是要命的好看,半醉着这模样却散发着致命的男性荷尔蒙。
长至脖子的头发被他绑在脑后,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桌上的酒。
“走开。”叶林京咬牙骂了声,继续拿酒开始继续喝。
而温容庭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死死地按住那杯啤酒,不让他拿。
“叶林京,别喝了,第十杯了,撑不了就不要硬撑,你看看你的朋友,他们都担心你!”温容庭冷白着脸,捏着杯柄的手青白起筋。
“啊”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梁宇,他懵懵地把头在争执的两人间转来转去的看:“兄弟,说到底,原来你认识京哥啊!”
可不是把他吓一跳,看着似唯唯诺诺不敢出声的人忽然间大声跟京哥呛,他生怕喝醉酒的叶林京伸开拳头就直接把人揍了。
温容庭看起来又不像是抗揍的,这都什么事。
“想管我?”叶林京眼尾狠一提,眼里还保持着七分清明,到嘴的话却些许打着瓢儿,他用力捏紧温容庭的手腕,压着声问:“想要我不喝,你帮我喝?”
温容庭怔了那么一瞬,随后沉默着伸手。
温容庭夺走酒杯就送到自己嘴上喝,叶林京神色一厉,伸手掐住他的脸颊就在他手里拿回那喝去了一点的啤酒。
沾了酒水的嘴唇映着光,双眼呆愣地睁着,显得越发无辜。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叫你喝你就喝,别人让你喝你是不是也舔着要喝!你有没有脾气!”啤酒被他咣当一声扔到桌上,被甩到墙边,摔了个个稀碎。
温容庭仰着头,眼睛却很累。
他想告诉他,他不是别人。
温容庭一米七八的身高在叶林京的跟前站着没法比,只叶林京低头微低眉看着他,正到嘴的话却被打断。
“咚”地一声,大家都没关注到的老高跌倒在椅子上,整个人半瘫着,而桌上还剩着半扎的啤酒,这是真的不能喝。
“行了行了,人也醉了,这次就算了,别喝了,我打电话让人来接老高。”梁宇招呼上卫成玠,老高壮的像头牛,两个人扯运着才能动一动。
叶林京继续喝,直到把最后一口啤酒喝完,总共十二扎落肚,温容庭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以为自己该甩手就走的,但是他看着眼前的男人把酒喝完了,他的脚都动不了要走的意思。
这边的热闹到这时算是看的七七八八,该喝酒该划拳的又重新开始了起来。
“拿着。”桌上的钱被叶林京几把抓完扔回包里面,他拉上包链,直接往温容庭怀里一塞,脸上的醉意更浓,他抬眉:“我醉了,会开车吗?”
温容庭呆愣着,下意识地点头,维持着把钱抱在怀里的姿势,柔软的发上卷起一缕叛逆的毛发,叶林京是等的不耐了,孩子气般地把他头上的呆毛压了压。
“你眼镜,怎么不戴了?”叶林京盯着他的脸看,皱着好看的眉,想在他脸上盯出一副眼镜来。
温容庭张了张嘴,一时也分不清他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但他知道
——他并不是不认得他了。
喝醉酒的人难免会有点奇怪的行为,但叶林京恰恰相反,清醒的时候他傲得像只公孔雀,反倒是半醉着,整个人就安静了许多。
甚至有点会听人话。
温容庭摸着自己隐隐跳动着的上眼皮,思绪散乱,眼前的灯红酒绿发白,驱散……
旧时间在记忆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他想起了青溪镇,想起那个眼珠乌黑又倔强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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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前的杏花镇偏远又贫穷。
质朴、平淡。
那年的夏天才刚刚至临,风吹过的都是热烘烘的火气。
日头照到金属片上反照出刺眼的光。
只是有一天,镇子上突然来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
漆黑流线型的车子下,四个轮胎挂满黄红泥浆,但仍旧漂亮的让人惊奇掉一双眼珠子。
不多久,茶余饭后,镇子上的人都传了起来。
“这四个轮子的铁皮车,整的可真新怪呢!”
“可不是!”
镇上消息越传越远,那沾着半车身黄泥的名贵车子,也直接停在了某户人家那屋前。
不多久,镇上的男女老少便都知道了。
听说啊,好久没进过外地人的杏花镇上,竟是来了个城里的大少爷!
烈日下,田间躬身劳作的身影却是不少。远一看,老水牛食草,旁边还站着个半高的少年。
“哥,我想喝水,我要回去了。”温桥生扯起一旁静静食草的老牛,顺带着拍了拍屁股上在草垛子坐出来杂草碎子,瞄了一眼地里弓着腰的少年,哼笑一声便走了。
“阿弟,回去了别忘了把鸭赶回棚子里去。”温容庭抬头一喊,脸上来不及擦拭的汗水滴落到线条明显的下颌角,说完,又慢慢垂下了一双眼褶子极浅的眼睛。
“知道了!”温桥生根本没看自己那便宜哥哥,背着身应了声便先回家了。
这么热的天,还要累死累活地拔花生,反正那人做了,他便省了事偷个懒,总归阿爸阿妈不会说什么。哦,今晚还能早些回学校,他的作业还没找大冬拿来抄一份呢。
地里头的花生早该收了,这会拔了一片,又花了好半天时间,温容庭手心都有些发麻,仍旧还很多没做,所以他喝了口水又继续了手上的动作,他还不能停下。
他分了个心想,今天晚上怕是赶不上回学校,只能明天早一些。
想到那个所谓的家……他有片刻的楞怔。
那时候,十岁的温桥生哭的很大声,圆厚的鼻头一动一动地抽泣,他质问着因常年劳作导致脸皮干裂的母亲:“阿妈!为什么啊,大家都说哥哥长得好看,哥哥的名字也好听,哥哥还聪明,他们都说我是捡回来的!”
“我才要叫温容庭,我不要叫温桥生!”
女人锐利的一双眼盯着温容庭,带着怨恨,手下却哄着自己孩子,用带着方言声音说:“宝嘞,你那才是阿妈亲的,你那不是亲哥哥,是爹妈早没了,来咱家那是借住,帮着干活的嘞!”
刚想哄一哄弟弟的温容庭停住了伸出一半的手,距离拥抱的母子不过十公分,他蜷起了手指,微低了低头,沉默地望着这个自己永远都融不入不了的家。
他的家,对啊,他早就没有家了吧。
温容庭是第二天一早才踩着学校那沙哑的钟声回到教室的,好在,还是赶上了。
他刚把手上压着的饭盒放到自己的抽屉里,旁边同桌伸过一双手,指甲上不知道还存着什么可疑的块状物质,就要碰到温容庭的肩膀上。
“你昨晚怎么没回宿舍,我看见你弟一早就回来了,在小卖部坐着吃冰棍呢,你家是只要你一个人干活呢?”
温容庭脸上仍是清清淡淡地挂着那个始终如一的表情,却不着痕迹地往前避了避,错开了话题。
“今天……是县里有人要来?”
与往常不同,原本教室里多少会有泥巴和碎纸的水泥地却出奇的干净,除了应付那些人的到来,或是哪些扶贫的节目,否则这些向来不会有人在意过。
“不是县里,是首都来的!”同桌兴奋极了,一掌拍下桌子,发出大声响后赶忙缩了缩脖子。
首,首都?
温容庭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却扯着嘴角摇了摇头,心想杏花镇这般偏远,那个只在教科书上看到过片字只语,几张插图的地方,怎么会有人愿意过来。
是新的扶贫队伍吗?
那也好,他首先想到的是希望把出入镇上的路修好,却忽地回了神,觉得自己怎么想的这么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