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人兮山之阿》凤蛮娘

7、情

　　“你还要那最后的一根琴弦吗？”月赦轻声问他，脸上闪过一抹诡异的神色。
　　“当然。”牧风如实作答。

　　月赦浅笑，这个笑容竟带着无比的苦涩。她一掌打在琴身上，借此推开牧风，另一手直朝自己眉心的花钿抓去。
　　牧风眼睁睁地看她从自己的眉心处扯出一丝什么东西来。那物原本通透如水，从血肉中取出，被染成骇然的红色，微微发出了血光。
　　这就是最后一根琴弦！

　　月赦惨呼着踉跄后退了几步，一袭素衣裹着单薄身子向后坠去，就像一只断翅的蝴蝶。牧风几乎是下意识地丢开了希音琴，冲上前将她抱入怀中。
　　“阿若……”
　　此时他呼唤的竟是她另一个名字，终南山上灵秀单纯的阿若。抛弃了近一千年的感情，不曾想心底依然还有它的立足之地。
　　她没有丝毫的回应，强烈的疼痛让她陷入了昏迷。
　　看着她的额前眉眼间一片血肉模糊，牧风的眼眸不觉漫上一层空濛。
　　他突然觉得害怕，害怕失去她。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就连当年孤弋死去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悲伤过。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鬓边的头发，轻声呢喃着她的名字。
　　月赦也好，阿若也好，师徒之情还是男女之爱都不重要。他从来就没有正视过她，那么去探究这段感情的本质又有什么意思？

　　千年前相遇，他没有珍惜；千年后她是他的徒儿，他也没有珍惜。可笑的是直到此时，他才明白阿若在他心里有多么重要。
　　为什么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

　　她微微动了一下，渐渐醒转过来，眼神却是空茫虚无的垂死之像，“你刚刚……刚刚叫我什么？……‘阿若’？”
　　牧风竟有些哽咽，“阿若，你这是何苦？”
　　她凄楚地笑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忘了从前。……‘阿若’，这是我遇见你的时候随口给自己起的名字……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不……你只记得我的名字，可我们之间的一切……你早就忘记了，自从你遇到孤弋公主之后，你就把我给忘了。可是……可是我记得，我记得你说过，要同我在一起，到一个只有……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去……”
　　“阿若，你别再说了！”牧风紧紧将她抱住，害怕她随时会离他而去。
　　“不，我要说……我要……我要告诉你所有的事情。那天……那天我只是想把她的琴弦弄断……没想到，我一碰到琴弦，那根弦就离开了琴声，飞到我眼睛里……然后……然后我额头上就多了这个梅花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
　　“可是……也因为这根琴弦，我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就像突然彻悟了一样。牧风，我跟孤弋长得一模一样，你就……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吗？你知不知道……我和孤弋本来就是一体，她……她是我的前世，我是她的魂魄化成的……”
　　牧风一听，差点瘫倒在地。
　　她继续说道：“可笑吧，我居然杀死了我的前世！孤弋那么善良，而我这么邪恶，可是我们……我们居然拥有同一个灵魂，这不是讽刺吗！……到底是命运……命运弄人！”

　　天空突然卷起了乌云，雷声隆隆响过。一道闪电劈在希音琴上，琴上六弦齐齐振动，声音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月赦的身子猛地大幅抽动着，她的唇边不断呕出鲜血，手中的琴弦径自飞向琴身中。又是几声闷雷，她的手一垂，两眼似闭未闭，再也没有了声息。
　　大雨无情瓢泼而下，像是要将这悲惨的一幕，连同这一段故事全部冲刷掉，随雨水带走。
　　待雨霁时已不知过了多久。天空重放出蔚蓝，白鹤轻扬长翅，掠过彩虹之侧。白发长袍的玄庭师尊缓步走入藏琴小筑中，静静注视着地上的两人，目中尽是悲悯之色。

　　牧风明白这一千年的历练，他已输得一败涂地！他看着怀中死去的人，突然郑重地朝玄庭师尊拜了几拜，然后抱起月赦的尸身冲出沉鼎庄，决然纵身跃下了虚华峰。
　　“唉。”师尊不由长叹，负手离开。
　　身后被人遗忘的希音琴发出细微的声音，旁边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依稀是飞天髻，素罗衣。
　　白鹤在空中盘旋，鸣声穿透了云层，一直传到很远很远……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