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异闻录》沧溟子

51、雷火合流

　　晚饭时间，德洛斯、卡尔和杰克三人聚在一家洛伽风格的餐厅吃晚饭，从罗拉爵士府邸分开后三人分别行动，杰克回到南区查阅卷宗，德洛斯则去玛格特·道森的死亡现场实地勘验了一番，唯有卡尔神秘兮兮，也不告诉众人他去了哪里。

　　三人吃饭的地方是在整个王都排得上号的餐厅，号称整个拉阔尔最正宗的洛伽菜系，他们定位置还是用的罗拉爵士的名号。三人分工明确，洛伽人德洛斯点菜，有钱人卡尔买单，王都土著杰克负责吃就行了。

　　杰克运气确实不错，点菜和买单的不是同一个人，这种时候往往都可以大饱口福。

　　德洛斯果然没客气。先是一盘酱汁调色的冷荤鸡肉，佐以小麦蒸馏酒，精致典雅；再是一碗热乎乎的什锦蘑菇汤，顺带着明虾鸡尾杯，暖肠开胃。

　　之后便是正餐，副菜是一盘烟熏三文鱼，主菜是洛伽经典鹅肝，因为正餐是白肉，这时候的佐餐酒便是白葡萄酒。配菜是花椰菜，还有一盘龙须菜，前者和主菜一同上桌，后者则稍稍延后。之后是一份栗子冰糕，还有芒果布丁，最后则是加了些淡奶油的咖啡收尾。

　　一般来说是不需要点这么多东西的，洛伽的餐桌礼仪繁杂，点太多吃不完反而失礼，但好就好在这三位吃得完，或者说德洛斯吃得完。

　　德洛斯看似儒雅随和，像个文化人，却异常能吃，其他两人酒足饭饱之际，他又去向服务员要了一份栗子冰糕。

　　这顿饭吃了杰克两个月的工资，吃的杰克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感触颇多，他没来这里吃过饭，因为消费水平实在太高，但卡尔有钱，也不在乎这点钱。有时候不得不感叹，人和人住在一个城市，活得却像两个世界。

　　吃饱喝足，且谈正事。

　　“我去看了死亡现场，都烧成灰了。”德洛斯说道，“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临近一个制药工厂，气味很难闻。”

　　卡尔便问道：“说具体点，有什么疑点？”

　　德洛斯吃了口栗子冰糕，又给自己倒了杯葡萄酒，说道：“要说疑点也有，周边人都说发现尸体那天门是锁着的，是巡警破开的门。我看了那屋子，除了被烧没了的木门，四面墙完好无损，窗户上都是铁栏杆，没人进得去。如果门真是被关着的，我觉得凶手只能是从墙上的狗洞里进的屋子了。”

　　“狗洞多大？”

　　德洛斯抿了口酒液，下意识看了眼杰克，对于这位即将成为同伴的警官还有些不适应，但也无需再避讳什么：“倒不是墙上破开的洞，那地方环境很差，地面都是泥巴和土块，狗洞也是从地下挖的，把墙两边打通了，大概是索菲娅在世时和班狄克一起挖的。案发时应该有块挡板防老鼠，可能是被火烧没了。洞不大，八岁小孩钻过去都够呛，如果不是狗的话，就只能是个变异者了。”

　　“这样吧，根据目前所收集到的情报，我们默认对方有一名变异者，变异模板是地狱犬赫卡洛斯。”卡尔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或者我们默认对方有一条赫卡洛斯。”

　　“我比较认同第一种可能，这位变异者大概是出现了应激异化，闻到安魂曲的味道就要不自觉变异，味道消失便恢复原样，这才能解释他为何无缘无故杀人。”德洛斯说道。

　　杰克和卡尔将目光都看向德洛斯，卡尔试探性问道：“你的意思是？”

　　“他的异化模板不全面，谁也不知道神话生物内部构造是什么样子，这位变异者很可能在异化过程中脑子出了问题，没办法自行取消异化。幕后凶手以此用安魂曲控制了他，闻到安魂曲就会下意识异化，异化后没法思考，只遵循兽性本能，便开始胡乱杀人。”德洛斯分析道，“洛伽有一起相似的案件，变异者模板出现了问题，异化过程过改变了脑部构造，导致无法思考。不过当时情况是反过来的，那名变异者闻到人血的味道便变回来了，所以也没出什么大事。”

　　卡尔点头道：“记下了，我不会忽略这种可能的。”

　　德洛斯摊了摊手：“其他有价值的东西我也没瞧见，就算真有也应该被这的警察拿走了。”

　　说到这里他瞥了眼杰克，然后又说道：“我在这起案件可能不会投入太多精力，我的首要任务是阻止玫瑰黑十字获取那位炼金师的相关信息。为了对抗赏金猎人玛门和玫瑰黑十字的后招，我已向南方发送电报，搭载支援人员的火车会在明早到达埃尔兰德，吃完这顿饭我还要在这等着和‘火神’小队会合，不得不和两位分开，勿怪。”

　　虽然两人目前所面对的问题都和一位炼金师有关，但卡尔毕竟是在官方层面进行调查，也没有明确的目标，而德洛斯任务目标明确，也不能暴露在公众面前，如果没有证据证明两人目标重合，分开行动是最好的选择。

　　“明白，你忙你的，我有需要再来找你。”卡尔适时表示理解，并不奢求契约社的“雷骑士”优先选择帮助自己，虽然他自己本质上也是在为契约社做事。

　　德洛斯对卡尔的通情达理表示感谢，便坐在一旁安静吃甜点，不再说话。

　　杰克明白轮到自己说话了，便只好没有感情地，如同诵读报告般说出自己的调查成果：“阿伯拉尔·威廉姆斯医生的案件被定性为斗殴，没什么好说的，但索菲娅的案件却没有任何报告，好像根本没有立案。于是我重新找回了阿伯拉尔的案件，找到了被打人的名字，确定他是一名帮派成员。我很快就在档案室找到了这个小帮派所有的成员信息，因为他们人数不多，而且在几年内先后进了监狱，这个小帮派也随之覆灭。问题在于他们只是些很平常的无赖，远不到能威胁警务人员的地步，很显然，有一名关键成员在帮派覆灭后把自己摘了出去。于是我查阅了这些在监帮派成员的犯罪记录，研究了他们的庭审记录，控方、检方、证人以及保释人，终于确定了一件事，为这个帮派提供保护的人就是‘白面猴’罗德里克·考文斯，而那位关键成员则是他的儿子，贝拉姆·考文斯。”

　　“你怎么判断出来的？”卡尔来了兴致，“我是说，帮派成员里有贝拉姆·考文斯这件事，你总不能是找到了帮派花名册。”

　　“没有这种东西，我猜的。”杰克随意回答，然后解释道，“在一些小摩擦中，考文斯纺织工厂协会总会给这些帮派成员提供保释金，让他们免去责罚。而在大量的庭审案件中，贝拉姆·考文斯都会作为证人出席，说明他经常出现在案发现场，以他的身份，犯不着为一群小混混作证，而且是经常作证，那么只有一个原因了，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只可能如此。”

　　“你们庭审也太随意了，这种人的证词真的有效果吗？”卡尔感慨一声。

　　杰克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他作证只是出于程序正义。”

　　这卡尔就懂了，考文斯家的少爷出庭作证，只是为了在宣判无罪的时候大家脸上都好看，以后就算有人追责，至少在程序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这样的话情况就比较清晰了。”卡尔说道，“安东尼·罗斯塔尔有这个动机，也有这个能力，对此案也有很大关注，嫌疑最大。”

　　“未必。”杰克又说道，“我查阅了安东尼·罗斯塔尔的交通记录，他在十月中旬乘坐马车离开了埃尔兰德去乡下猎狐，我向当地交通司发电报求证了，罗斯塔尔家的马车确实在十五号到达了那里，之后一直没有离开，不过他们并不确定马车里的人是谁。除此之外交通司还有他的火车乘坐记录，证明他在前几天乘火车返回埃尔兰德，按时间算，就是贝拉·戈尔曼遇害的那天晚上。”

　　卡尔轻轻敲了敲桌子，把脸凑向杰克：“也就是说，表面上看，安东尼最多参与了玛格特·道森和贝拉·戈尔曼的死亡，露西·哈泽尔和温蒂·布鲁克死亡之时他并不在场，难道说这王都还有另一位凶手？或者说，安东尼确实无辜？”

　　“不好说。”杰克说道。

　　德洛斯只在一边旁观，也不说话，不时朝外面张望，看看“火神”过来了没有。

　　在一段并不长的沉默后，卡尔又来了精神，开始分析道：“玛格特·道森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在十月十二日左右，露西·哈泽尔是在十月十九日晚上，温蒂·布鲁克是十月二十六日晚上，贝拉·戈尔曼是在十一月三日晚上。玛洛警官，安东尼猎狐的地方到埃尔兰德有多远？”

　　“步行需要五天。”杰克回答。

　　“坐船呢？”

　　“交通司没有他的坐船记录，如果坐的不登记的小船，大概要一天。可前段时间因为妖犬案的关系，索尔顿河戒严，小船都停了。”杰克说。

　　“骑马呢？骑马要多久？”

　　“看马匹的种类和骑行者对马匹的爱护程度，一到三天左右。”

　　卡尔笑了笑：“这就够了，往返来得及。”

　　“是的。”杰克不得不点头，“确实来得及。”

　　这时德洛斯站起身来，门口走进来两人，领头的是位南大陆样貌的女子，后面跟着一个无所事事的洛伽男人。

　　“好久不见了，纱织。”德洛斯伸出手。

　　来者正是荒木纱织和黑乌鸦，她握住德洛斯的手，说道：“好久不见，‘雷骑士’阁下，这两位是？”

　　“这是远东来的那位少爷，你叫他卡尔就行了。那位是你们在警务司的同事，刑侦司的副警长杰克·玛洛，现在负责王都妖犬案的侦破工作。”说着德洛斯看向杰克，问道，“你认识他们两个吗？”

　　荒木纱织和黑乌鸦也把目光投向这位沉默的副警长，要不怎么说杰克出名呢？“火神”小队虽然挂着王政司的名，但王政司总督是谁他们恐怕都不关心，可弗兰克·海默和杰克·玛洛的大名却是听说过的，如今得见真人，好像并没有传说中那么阴沉。

　　“荒木警官是埃尔兰德第一位外聘警务专家，我只在报告里看到过名字，两位应该是王政司的警员...这么看来国王和你们契约社关系匪浅。”杰克如是说。

　　荒木纱织看了眼黑乌鸦，又看向德洛斯，问道：“这位以后就是我们的人了？”

　　“应该是了。”德洛斯耸了耸肩，“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以后他可能要做第二支巡夜人的‘护工’。”

　　“那可太好了！”黑乌鸦马上咧开了嘴，“那我们的假期是不是可以延长？”

　　荒木纱织瞪了他一眼，他立马乖巧地闭上了嘴，且翻了个白眼。

　　“对了，怎么就你们两个？‘行刑官’呢？”德洛斯一开始以为小辣椒在后面吃东西或者发呆，马上过来，左右没瞧见，便问起来。

　　荒木纱织不想多解释，又要顺便提醒一下卡尔和杰克，于是便说：“这个说来话长，路上跟你解释，正好在这里跟你们说一下，有未知势力的祈愿者出现在埃尔兰德，大概率是一个叫爱德华·拉米雷斯的人，注意安全。”

　　听到爱德华·拉米雷斯的名字杰克眉头一皱，两秒钟后他便回忆起了这个男人的所有资料，他在警务总司的卷宗里占用的篇幅可不短。

　　“他可是个狂徒。”杰克说道。

　　荒木纱织又多看了这位副警长一眼。

　　“确实。”她这样说。

　　德洛斯和“火神”小队的人很快便离开了，卡尔最后喝了口酒，让侍者过来结了账，也带着杰克出了门。

　　“我们现在去哪？”在一阵无头苍蝇般的乱走之后，杰克主动开口询问。

　　卡尔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杰克的肩膀，说道：“咱们运气不错，玛洛警官，也挺有缘分，你看，咱们的利益又一次联合起来了。”

　　杰克偏了偏脑袋表示疑惑，他并不知道卡尔的意思。

　　好在卡尔也知道他不懂，于是解释道：“德洛斯这小子真不会演戏，契约社的人肯定是想通过这个案子考验我，当然，他们也在考验你，所以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我们昨天见面的时候，我是来此完成委托，而你想借这个案子升职加薪，换了个本家，居然还是一样的目的，这不是一种缘分吗？”

　　“那你从哪里看出我们运气不错呢？”杰克又问道。

　　“因为我已经找到凶手的藏匿地点了。”卡尔颇为得意地说，然后他又神秘兮兮地把脸凑到杰克旁边，“问题在于，你怕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