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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跳楼事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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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班主任便来到班内,经过前天之事,她对我不再怒骂,只是冷冷地告诉我,如果此次评比落选,就是本校自有此评比以来第一次落选,现在学校决定严查此事,将所有当时违反纪律的同学全部清查出来,而我则成了班主任的突破口。如果我检举了其他同学,则可减轻对我的处分,否则这次就绝不留情的开除我!其他同学亦是如此,如果检举别人,则可减轻自己的处分。班主任让我仔细考虑,然后中午去她的办公室。
所有同学在班主任走后只是惴惴不安地望着我。我能明白,除非是自己暴露了而面临被处分,否则谁也不会傻到去主动检举,陷自己于众人唾骂之中。而我则与他们不同,我是那唯一已经暴露的人,大家都在揣测,我是选择被开除,还是选择检举来减轻处分,望着大家那生怕自保不及的神态,我想他们认为我一定会选择后者。现在的我成了那多米诺骨牌里的第一个骨牌。众人对我态度的观望,无声地压迫着我,又仿佛无形的手紧扼住我的喉咙,我逃避地转向窗外,思绪渐渐飘忽……
不知多久,我感到有人轻抚着我的光头,由于昨晚被老妈剃秃,今天从踏入校门的那刻,我这好像尼姑顶着块叠好的洗澡毛巾的滑稽形象便已轰动,我都被嘲笑得快没感觉了,但此刻别人的触摸还是让我愤怒。我转过身,意外地见到眼神错综复杂的钱立,我立时怔住,他的眼中没有我预想的嘲讽,却有着我从未从他眼底见过的悲伤。
不知不觉间,此时已是课间。钱立犹豫了下,慢慢地说:“小红,你去揭发我吧。”
我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顿了下,“那你再去揭发谁呢?”
钱立微垂下头,没有回答。
我那苦涩冰凉的心感到一热,随即转过头不再看他,只是淡淡地讲:“把我的困境交给你,又能有什么不同?即便是第一名,被开除了,状元还有什么意义?亦或,选择揭发别人,被其他同学唾弃整整三年的日子,又能好过开除多少?”
这时,蒋涵插进来,“钱立可以揭发我,我再去揭发别人。到后面被揭发的同学一多,法不责众,事情可能会好解决些。”
王雅此时竟破天荒地第一次参与交谈,“是啊,虽然大家都受了处分,但至少你不会被开除。蒋涵可以来检举我,我当时只是提醒小红去请老师,我想追究下来班主任也不会处分我的。”
“绝对不能说出你来!”蒋涵大声地否决了王雅的建议。甚至连打架都几乎面带笑容的蒋涵此刻一反常态的神情,使我们其他人顿时怔住。蒋涵随即缓和了下语气,解释道:“我是班副,经过群架的事情很有可能要被免职了,多出这件事来也是无所谓的,而王雅身为班长,这个时候再出来,班主任肯定火冒三丈,恐怕会拿来一起开刀,事情也许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钱立想了下,附和着蒋涵说:“这样也好,如此一来,我不怨恨小红,蒋涵不怨恨我,蒋涵在班里的人缘那么好,到后面一个个被揭发的同学,大家又能彼此怨恨多少呢?”
从方才蒋涵极力袒护王雅以致失态的那刻起,我一直望着蒋涵,没有移开过视线,心头则袭上一股疲倦,掺揉着化不开的一种冰冷,开始扩散。
“可是,他们都会怨恨我!”我缓缓而言,其他三人不再出声。我又转向蒋涵,果决地承诺:“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王雅的。”酸涩转眼间像是跑进了眼中,我忙垂下头,重重地说:“我谁也不想说!”
中午,我独自躺在学校花园。
我从未认为自己是个品德出众的人,但也从未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一直以来我都是默默无闻中的平凡一员,既不会优秀得突出,也不会是让老师头疼的一族。可到了高中,一切都变了,骤变得面目全非。
一想及开除,我不禁又打了个寒颤,考入重点高中的我本是对未来满怀憧憬,难道短短两个星期,就让前途彻底断送于眼前?开除,会如红字般刻于我的背上,永不消失。
尤其不能让我理解的是,班主任对于此事的这种处理做法不知是要培养我们的道德,还是要借此摧毁我们的道德!我脑中乱成一团,心一寸一寸地沉下去,渐渐地不能思考,只感到一口气重重压于心口,使得自己呼吸急迫,这时脑中徒然闪现出两个字“解脱”,一个个出现,越积越多,仿佛符咒一般盘旋于四周,逐渐充满整个思绪。我猛然坐起身,睁开眼,心下一横,既然曾经那么喜欢的校园已变得如此陌生且令我憎恶,不如就此被开除好了。
钱立不知何时已坐于我身侧,见我起身并睁开眼睛,脸上浮过一丝愧疚,轻声问:“做噩梦了?”
我摇了摇头,望着钱立的眼睛,神色异常认真,“我谁也不想检举,随班主任去吧。”说完,我复又躺下,背过身去,轻松舒畅的感觉瞬间走遍全身,我甚至愉快地扬起了嘴角。
钱立却猛然站起,怒声道:“连开除你也不在乎了吗?”
我的笑容顿时消去,开除这两个字像刀子一般,轻易地便扯裂我那好不容易粉饰掩平的创口,心中涌出一份莫名的不甘和委屈,我也猛然站起身,冲钱立大吼:“与其让我被人永远鄙视和耻笑地留下,还不如让我留有最后一点自尊地离开!如果我还有那点自尊的话……”我的眼泪扑簌而下。
钱立紧紧地绷住双唇,额头青筋凸现,眼神越发锐利,恨不得穿透我,和我足足对视有一分钟之久,钱立攥紧拳头,转身疾步而去。
下午快上课前,我决绝地走进班主任办公室,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谁知,意想中的暴跳如雷的情形并未出现,班主任只是挥手示意我先回去教室。我莫名其妙地出了办公室,迎面看到正大步走来的蒋涵,令我莫名其妙的是,此时的他一脸怒容。
蒋涵走至我身前停下,胸口起伏,呼吸沉重得清晰可闻。我和蒋涵就这么面面相对片刻后,蒋涵冷哼一声,率先开口:“你说完了,这下安稳了?”
我不知蒋涵所言何事,只是呆望着他。
“你果然一直是在装呆!曾听葛林提过你,和你接触以来,我单纯地保留态度。真是不遇大事,不见其心啊。洪美雁啊,你真是个人才!”蒋涵对我鄙夷之色溢于言表。
我虽被蒋涵说得一头雾水,但听到他提及葛林的名字,心头还是一震,立时面露愧疚,“你怎么认识他?”
蒋涵并未回答,而是直指着我的脸,咄咄逼人地说:“刚刚还在我们面前装出一副一力承担的英雄义气,转眼到了老师面前,就一副汉奸嘴脸,恨不得说出所有人的名字,好让自己好过!”
“我没有!”我断然否认。
“你说出我和钱立倒也罢了,当初你怎么信誓旦旦地对我承诺,绝对不说出王雅的?”蒋涵那怨毒的神情,让我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不出话来,心却痉挛一般,紧紧地,抽痛,我仿佛用尽心力才挤出几个字:“你不信我?”
“王雅刚才哭着回去,全都说了。事到如今,你还敢我问信不信你?”蒋涵直指着我的手指颤抖着攥成拳头,仿佛抑制着想揍我的冲动。蒋涵声音微颤,沉声说:“我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地鄙视一个人!”
蒋涵的脸上清楚地写着对我的轻视,在我的眼中,他的样子陌生得仿佛另一个人,我突然莫名地害怕起来,害怕看到他的脸,害怕看到他此时看着自己的眼神,更害怕这种害怕会从此持续下去。我垂下头,不敢再看他,甚至连余光扫到他,都让我感到心悸。
我失去了解释的欲望,更确切地说,我不知该从何解释,如何解释清楚。突然想起了钱立,如果他在这里,一定会帮我解释的吧,但此刻没有了他,我好像什么也说不清楚。一想起钱立,从开学首日的爆头,其后的撞墙,政治课受辱之事,再到群殴事件,及昨日头撞火车的意外,所有的一切,瞬间一股脑地涌入头中,同学对我的嘲笑,老师对我的厌恶,以及此刻唯一能称为朋友的人的突然转变及无情鄙视,我清晰地触摸到上天对我的抛弃,无助和绝望恶魔般地倏然而至,我喃喃道:“为什么不信我?怎么才能信我?”
我话音未落,蒋涵的回答已冲口而出:“除非你从这里跳下去!”
我扶住窗口,望了眼相当于民居五层楼那么高的三层教学楼,心中空荡荡的,脑中空荡荡的,觉得什么也不重要了,下一秒,身体也已变得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