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砾》甜橙味肥妹

2、第二幕

　　虽然没有见到自己最想见的师兄，但陶月笙的刻苦并没有白费。在他来到这个剧团满了一年后，负责人找到他说，新的剧本里有一个角色适合他。
　　这个角色的戏份并不多，但对于一个才来了一年的新人来说，能够上台表演就很不可思议了。他满怀激动的心情朝负责人再三道谢，对方却只是淡淡的摆摆手，说：“你要谢就去谢薛钶好了，是他推荐的你。”
　　陶月笙微微一愣，想起被薛钶碰见的那次即兴表演，只觉得心中愧疚难当。
　　那时候自己演的都是些什么啊？
　　“总之你先熟悉下剧本，这段时间的排练你也要来。”负责人说。
　　陶月笙欣喜的点点头，接过对方递给他的剧本，内心雀跃的几乎要跳起来。
　　他连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剧本虔诚的摆放在桌上，然后小心翼翼的翻开，一页一页的仔细阅读起来。
　　这是一个男女主人公在经过了重重磨难后终于在一起了的爱情故事。故事的脉络很清晰，但是由于感情纠葛较多，每个角色复杂的内心活动要通过话剧的形式表现出来，没有相当的表演经验还是很难做得到。
　　不过陶月笙拿到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并不需要考虑那么复杂。整场演出他只有两句话，大部分的时候只需要帮着女主拿一下道具就好。
　　即便如此，他还是很认真的对待每一次排练，哪怕几乎没有人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男主角理所当然的落在了薛钶身上。望着对方酣畅淋漓的表演，陶月笙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台追光灯，能够一直照亮着他心中的身影。
　　虽然他仍旧没有机会跟薛钶说上话。

　　在经过了漫长的准备后，这部话剧终于登上了舞台。落幕后观众的掌声和欢呼声，无一不昭示着这次演出的成功。
　　陶月笙的戏份结束的比较早，此时他已经卸了妆，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正站在台下不显眼的地方偷偷看着台上演员的谢幕。
　　师兄的表演还是那么扣人心弦。他想。
　　等到观众都散场了，陶月笙才抖了抖自己站的有些发麻的双腿，心满意足的打算回宿舍好好睡一觉。
　　没想到他还没有到宿舍楼下，便碰到了拿着道具去剧场的苓姐。
　　看到陶月笙出现在附近，苓姐有些惊讶的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啊？”陶月笙有些奇怪的问道：“我刚从剧场出来，打算回宿舍……”
　　“你现在不应该在庆功宴上吗？”苓姐有些无语的看了对方一眼：“那些家伙难道没告诉你今天晚上有庆功宴？”
　　陶月笙微微一愣，然后摇了摇头：“我换完衣服就去台下看表演了，可能……”
　　“这些人真是……”苓姐冷哼了一声，然后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说：“走走走，我带你去！”

　　“为了庆祝这部剧的首次表演圆满结束，让我们一起举杯！”
　　随着负责人的一声吆喝，围坐在一起的众人连忙起身，举起手中的酒杯跟着附和。
　　“今晚的演出成功呢，最应该感谢的当属我们的赞助商——钱相裕先生！让我们一起敬钱先生一杯！”
　　“不敢不敢。”钱先生晃着自己油亮的脑袋，一边咧着嘴笑了笑，一边转动着那双又小又精的眼珠子，在人群中四处打量着。
　　众人便又起身，纷纷朝这位钱先生敬酒，各种溢美之词不绝入耳。
　　薛钶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一边拿起酒杯小口的啜着，一边维持着他那副标准的如同教科书一般的职业笑容，时不时朝其他人点点头，偶尔无伤大雅的调侃几句，心里却对眼前的这些感到厌烦。
　　自从他入了这一行，同样的酒局几乎每天都在上演，有时候是他陪别人，有时候是别人陪他。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他只觉得无聊又空虚。
　　其实对于其他人来说也是一样，这种纯商业形式的应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他忽然想起来那个每天清晨都会去舞台上偷偷背剧本的男孩子。其实那天他本是宿醉了一宿打算回宿舍的，无意中却走到了剧场，正好看见那个男孩子一脸陶醉的沉浸在了剧本里，甚至开始跟着故事的走向即兴发挥起来。
　　他觉得有趣，就多看了两眼。现在想来，其实是觉得那男孩子像从前的自己吧。
　　干净，纯粹，还没被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侵染时的自己。
　　他仰起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转过头去，与身边的人说笑起来。
　　很快，他的酒杯就又被人斟满了。就在他心里想着待会找什么借口提前溜掉的时候，包厢的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了。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门口，手上的酒杯忽然顿住了。
　　那个干净而纯粹的男孩子正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一脸懵懂的看着包厢里的喧闹，似乎不知道自己是该进来还是该出去。
　　“啊，是小陶啊，刚刚找了你半天，现在你过来了正好……”负责人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朝对方挥了挥手：“来，见见我们的财神爷，钱先生！”
　　陶月笙像一只闯入了禁地的幼崽一般，怯生生的往门里走进了些，然后在负责人的带领下，朝钱先生微微鞠了一躬说：“见过钱先生。”
　　他的动作引来了众人的一阵爆笑，钱先生更是直接眯起了那双本来就小的像一条缝隙的双眼，朝眼前的男孩子点了点头。
　　薛钶看到钱先生脸上的表情，微微的皱了皱眉。
　　这个神情他太熟悉了，那是看见猎物的表情。
　　这要是放在平时，薛钶压根就不会去在意这种事情。可他今天却不知为何，心里就是一阵一阵的开始反胃。他晃晃悠悠的站起身，一边朝身边的人说了句“我去下洗手间”，一边颤巍巍的朝包厢门口走去。
　　就在他经过陶月笙身边的时候，突然像踢到了什么东西一般，整个人身型不稳的朝陶月笙的方向栽去。
　　陶月笙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伸手扶住了对方。
　　“你……”
　　但陶月笙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薛钶便“哇”的一声，张嘴吐了他一身。
　　霎时间，辛辣的酒味混合着各种食物发酵的馊味便充斥了整个房间。
　　周围的人瞬间站起身来，躲开这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而处于暴风中心的陶月笙更是几乎被熏晕了过去。
　　“薛钶你小子平时挺能喝的啊，今天搞什么！”有人半开玩笑，半吐槽的说道。
　　薛钶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嘴角，然后朝众人说道：“不好意思，可能今天太高兴了，所以喝的有点多，对不住对不住。”
　　在众人的笑骂声中，薛钶转过头来，一边用余光瞟了眼那个姓钱的，一边满脸歉意的对陶月笙说：“师弟，对不起了，要不我陪你去清洗一下？”
　　陶月笙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便在众人的一声声的“快去”之中，被薛钶拉着出了包厢。

　　走在饭店的走廊上，看着刚刚还一脸醉态的薛钶转眼间就恢复了正常，陶月笙有些不放心的问道：“师兄，你……还好吧？”
　　哪知薛钶却轻笑了一声，朝他说道：“被一个醉鬼吐了一身，怎么反倒还关心起醉鬼来了？”
　　陶月笙有些窘迫的低下头。
　　“先去把你身上的脏东西处理下再说。”薛钶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带着他来到了饭店里的洗手间。
　　水龙头的水哗啦啦的流着，薛钶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着陶月笙拿着纸巾擦拭着自己身上的污物，然后开口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哦，是苓姐说这里有庆功宴，然后带我过来的。”陶月笙一边说，一边将手上脏的纸巾扔掉，又抽了一张干净的继续擦。
　　“她倒是好心。”薛钶冷哼了一声，又看了看眼前的男孩子，接着说：“以后像这种场合，如果我没提前通知你，你就别过来了。”
　　陶月笙“嗯”了一声，然后继续擦着衣服。
　　见对方立刻就同意了，薛钶有些意外的看了对方一眼，问道：“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陶月笙抬起头，那双如同琉璃一般清澈的双眼望着眼前的男人，说：“我也不是很懂这些，但既然师兄这么说，不如就听师兄的。”
　　“你还真是单纯。”薛钶轻叹了一声，又忍不住偏过头去笑了起来。他收了收自己的笑容，见陶月笙清理的差不多了，便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闻言，陶月笙有些受宠若惊的抬起头，一双杏眼微微放大，似乎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薛钶笑了笑，将手插进裤兜里，转身走了出去。

　　夜色微凉，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现在这个时间，该回家的已经回家了，不想回家的人还在各种灯红酒绿中泡着。
　　两人隔着半步的距离并排往前走，陶月笙全程低着头，不敢去看身边的人。他正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来打破沉默的时候，忽然听到薛钶说道：“你今天晚上的表演，有点过。”
　　陶月笙微微一愣，随即沮丧的垂下眼。
　　他本来还以为自己演得不错的……
　　对方似乎是看到他的表情，轻声笑了笑，又接着说道：“其实你的表演单独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放到舞台上，就显得有些喧宾夺主。”
　　这番话倒让陶月笙有些意外，他似懂非懂的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
　　“话剧和其他的表演形式不一样，同一时间有那么多的演员同时站在舞台上，因此我们需要展现给观众的是一个整体，有主有次，有重有轻。重点太多，观众就容易偏离主线，相反容易出戏。”薛钶说。
　　陶月笙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不过你今天才第一次登台，总的来说，做的不错。”薛钶朝陶月笙笑了笑。
　　他这是……在夸我？
　　陶月笙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忽然从旁边的草丛中传出来了喵喵的叫声。陶月笙连忙顺势扭过头去，掩饰住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朝着声音的方向走了两步。
　　随着他的靠近，一只橘色条纹的小猫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陶月笙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然后蹲下身子，朝那只猫伸出手，手心里躺着几颗小鱼造型的猫饼干。
　　薛钶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猫，问道：“你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个？”
　　“我看这附近的流浪猫挺多的，所以备了点在身上。”陶月笙一边说，一边摸了摸那只猫圆圆的身子。
　　小猫顺从的叫了两声，继续埋着头啃着对方手里的饼干。
　　这个场景让薛钶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在很久以前，他也曾做过类似的事情。
　　“你喜欢猫？”薛钶问。
　　“恩。”陶月笙仰起头，朝对方腼腆的笑了笑：“是不是很奇怪？”
　　“不会，挺可爱的。”薛钶也笑了起来。
　　陶月笙一下恍了神，不知道对方说的究竟是猫，还是他。
　　对方却没有再看他，只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宿舍，然后说道：“行了，宿舍也到了，你自己上楼吧。”
　　陶月笙微微一愣，问道：“师兄不回去吗？”
　　“我还有事。”薛钶挥了挥手，然后转身朝刚来的路大步走了过去，任凭路灯将他的影子无限的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