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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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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初,临江市的早晨闷热而潮湿,稍微一动就是一身汗。楚西雨坐在自行车上,单脚撑地,低头看手里的英语笔记。
铁门咯吱一声响,楚西雨抬头,不一会,子忆非背着书包站在他家大门外:“西雨哥,我好了,咱们走吧。”
“好。”楚西雨出门,接过书包放在车筐里,顺便把英语书塞进书包。车筐偏小,书包挤的满满当当。
楚西雨驮着子忆非出了别墅群,行到樱花大道上。这季节樱花早就落了,只剩下浓密的树荫遮在头顶。
两人来到学校附近一个早餐店,叫了油条、麻团、豆浆,边吃边聊。
早餐店门口的竹屉摞得老高,冒着热气,老板站在门口的油锅旁炸油条。店里,坐下的大口嚼着早点,再喝口豆浆,抽空抬头看眼墙上的电视;吃完的,有去结账的,也有打包拿给家里人的。
“非非,你们初中部期末考试时间定了么?”
“嗯。高考后1周,说是中间留出来给高三估分、填志愿的时间。你们呢?”
“倒也没具体说,按惯例应该是在你们初中部后面几天吧。”子忆非吃的慢,楚西雨把油条往她跟前推推,“这几天还要练舞?”
“嗯,还是挺占时间的,我们班任其实不是很乐意我去参加,她怕我掉成绩。”子忆非喝口豆浆,“不过音乐老师一直在给班任做思想工作,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班任被她缠的也烦。”
这个点太阳已经升的很高,街道也已经彻底活了过来,熙熙攘攘的街道,脚步匆匆的行人,车铃声、喇叭声,早餐摊飘出的香味,正是热闹。
到了学校,子忆非拿了书包往班级走,楚西雨去车棚,正好碰见一脸困倦的张大山。
张大山打个哈欠,“我说雨哥,昨天语文卷子你做了没?”
楚西雨闻言顿住,愣了一会,“昨天在班级写了作文,前面选择和问答没写。回家我就没拿书包。”
张大山更诧异,见了活阎王都没这么吓人。“你居然也会没完成作业?苍天哪,这一早晨可太值了,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楚西雨一脸无语,“你是不是应该先担心下卷子的事?”
张大山一把搂过楚西雨,“不不不,来来来,快和我说说你昨天干嘛了?”
“做手工,马上进高三了,恐怕没什么大块时间,提前把基础的东西备好。”
“古有烽火戏诸侯,今有弃学做手工,啧啧啧,你不会是给你那小青梅准备的吧。”
“我说你……”
“得得得,我错了。一会语文老太边讲题边检查作业怎么办?”张大山挟着楚西雨往班级跑,“快点找个人抄抄,应付过去再说,不然老太太给你上政治课比写作文还可怕。”
结果真是巧了,俩人来太早,班级人零星几个,可选择的机会太少,张大山一脸不情愿,厚着脸皮走向班级另一边一直勤奋刻苦的百里长风,尽量自然语气:“哎,你语文卷子写了没有?借我抄抄。”
百里长风抬头,推推眼镜,狭长的眼睛里掩不住的讥讽:“楚西雨呢?干嘛不借他的。”
楚西雨和张大山两个人自高一一见面就是一见如故,成双入对,难舍难分,狼狈为奸,当然,这些都是张大山单方面这么认为的。有人和你似曾相识,就有人和你天生不对付。百里长风没有似曾相识,但就是天生和楚、山二人气场不和。三人也没人么大冲突,班级里也没人认为他们相互有仇,可三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只有当事人知道有多尴尬,平时两伙人井水不犯河水,明明座位挨着,就当谁也看不见谁,两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张大山硬着头皮,“他也没写,你相当于借我俩一起抄。”
百里长风低头继续做数学题,“他也有需要抄别人卷子的时候?”
张大山感觉自己真是吃了一口苍蝇,咽下去恶心,吐出来更恶心。他都准备走了,百里长风从书桌里掏出来卷子抖了抖,再递给他。
张大山拿了卷子跨越一整个班级回到座位上,啪的往桌子上一拍,楚西雨惊了一下抬头:?
“我为了你,真是卧薪尝胆。”张大山把卷子放中间,“得了,别自己做了,赶紧抄吧。”
楚西雨莞尔一笑:“那真是谢谢山哥了,我无以为报,只能改天请你吃维多利的自助。”
二人不再废话,对着百里大人的卷子奋笔疾书。
在语文老太的碎碎念面前,节操是可以碎的,原则是可以破的。
子忆非往班级走的时候,张小迪从后面追上她,不见外的挎着子忆非胳膊往前走,“你怎么和你邻居每天都来这么早,你俩家离学校又不远。你早上吃什么了,快和我分享分享,享受下精神上的富足,我妈妈每天早晨都是白粥馒头萝卜干煎鸡蛋,煎鸡蛋萝卜干馒头白粥,我真是够够的。”张小迪突然环住子忆非的胳膊:“你们家还缺女儿么,收留收留我吧,让我也过上每天可以去外面吃早餐的生活吧?”
子忆非看着张小迪恳切的眼神,好气又好笑,她去推张小迪的双臂:“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我这叫什么福啊……”张小迪又抓住子忆非的手,把她校服往上捋,露出一小节手腕,“天啊,都夏天了,你怎么还这么白啊!”
子忆非赶紧拽下袖子,红脸低声道;“别闹了!”
张小迪赶紧哄:“哎呀,别生气,别生气。理解一下脸蛋、身材都不如你的我,迫切想变白的心情。”
子忆非因为刚才突然来的脾气,也有点不好意思,“你长得很漂亮,人又活泼,人缘也好,学习成绩也不错,哪有你这样每天吐槽自己的。”
张小迪走在子忆非旁边,仔细看了她一眼,“你也太谦虚了。就你那双眼睛,能比的过咱们学校99.99%的女生,明星都没几个能有你那眼睛好看的。肩平、腰细、腿长,又有舞蹈特长,要不是你平时太低调,不知道能在咱们学校掀起什么滔天巨浪。”
子忆非不禁扶额,催促张小迪快走。俩人前后桌,加上早晨老是能碰见,在班级里还算亲近。俩人到班级的时候,子忆非同桌岳海洋已经开始看书,张小迪路过的时候偏头看了一眼,撇撇嘴,和她自己同桌聊天去了。子忆非打开书包,发现楚西雨笔记忘了拿,抬头看看时间,还有几分钟就要早操,跑到高中部的楼也来不及,索性带着笔记往操场走。
早操是临江一中这个老牌名校的优良传统,遇见瓢泼大雨学校才会取消,偏偏临江市的雨季和暑假重合,几十年也难得一见不出早操。
笔记本不大,子忆非把笔记本揣进校服兜里,同班的男生过来搭讪:“你怎么出早操还带书,这么刻苦?”
子忆非应付两句:“帮别人带一下的,张小迪在前面,我先走了,去找她,拜。”说完,小跑向张小迪。
男生站在原地嘟囔了几句什么。
早操结束,学生乌泱泱站了一操场,高中部和初中部的学生分列排队往各自的教学楼走,子忆非没好意思公然往高中部去,跟着班级出了操场,才离开队伍,绕了一圈跑到高中部的3楼。
子忆非到的时候,楚西雨班主任老方捧着四季通用的保温杯站在门口,正往班级里看。
跑的太快,子忆非有点喘,“老师……能……能帮我把这个给你们班楚西雨吗?他忘了拿走。”
老方笑眯眯地接过笔记本,子忆非道声谢谢赶紧往回跑。老方没急着进班,把楚西雨叫到门口,捏着笔记本,朝子忆非离开的方向抬抬下巴,一脸坏笑的问:“谁呀?”
楚西雨看看那个刚拐弯消失的背影,面不改色:“邻居妹妹。”
老方意味深长:“哦……青梅竹马呀。”
楚西雨:……
前排几个目睹全过程的捂着嘴偷乐,楚西雨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压着心底那点害羞和欣喜回座位。张大山刚想问怎么回事,语文老太来了。语文老太马上退休,干枯瘦小,声线细,声调低,但是班级没人敢惹她不痛快。谁惹了语文老太不痛快,她能用特色的“思想政治课”让你一学期不痛快。
子忆非踩着点跑回了班级,班任周老师紧随其后,子忆非心道好悬,差一点迟到,要在全班面前唱歌,那还不够难为情的。平时她规规矩矩,这是破天荒头一回。周老师永远是中分低马尾,瘦削的身材,偏深色的衣服。工作的时候,不苟言笑,严谨认真,就像她讲的数学题,永远条理清晰。有她在,班级里大声喘气的都没有,下课班级都是静悄悄的,要么睡觉,要么学习,想玩的出去玩。
铃声响,周老师转过去写板书,子忆非低头看书,一个纸团飞过来,子忆非抬头,是操场上那个男生,示意她打开。子忆非没理,纸团塞进书桌,继续听课。
一节课平平稳稳,下了课子忆非打开纸团。
——干嘛去了?
子忆非回:上课禁止传纸条。
然后她离座,把纸条叠好,交给男生。送到,转身,多一句话都没有。
男生自讨没趣,尴尬笑笑。
三节课后的大课间,子忆非被班任带着到音乐老师那边量服装。老猫不在,耗子上房。班级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胆子大的直接就在班级打闹。张小迪和同桌低声聊子忆非的服装会是什么颜色,什么款式,又羡慕了一番,开始聊昨晚看的电视剧《人鱼小姐》,聊到芮莹她爸当年抛弃妻女,雅丽英穿着破衣站在雪里,却看到爸爸领着另一个女儿光鲜亮丽,两个人又狠狠感叹咒骂一番。岳海洋忍无可忍,回头,“张小迪你能不能安静一会?”
岳海洋聪明、成绩好,老师宠着,平时张狂傲气,张小迪也不怕他:“怎么刚才我们说子忆非的时候你不说话,说别的你就来找茬?”
岳海洋:“你自己每天叽叽喳喳,不学无术,总是打扰别人,跟子忆非有什么关系?”
张小迪翻个白眼:“我叽叽喳喳,但我没不学无数,全学年400多人,我不是在这个班级待着呢么?”
岳海洋嗤笑,“年级32名,你很骄傲?”
张小迪:“我有什么可不骄傲的,我自己考出来的成绩。”
岳海洋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转过去看书了。张小迪同桌捂嘴偷乐,朝她比了个大拇指,张小迪得意的挑了下眉。岳海洋生气了,她就开心了。
子忆非这边量完尺寸,也没让她走,音乐老师不知道多了什么灵感,和负责服装的人员对着子忆非边说边比划,班任周老师在旁边已经黑了脸。音乐老师朝着周老师一脸谄媚说了什么,周老师皱着眉头,抿着嘴,不点头。音乐老师又朝周老师那探探身,动了几下嘴。周老师终于肯扭头给他个正脸,也回了几句。音乐老师皱眉,犹豫的往子忆非这边看了一眼,下了什么决心一样,闭眼睛点了几下头。
回去的路上,周老师语气平静,“舞蹈可能要有改动,你以期末考试为重,初三开学按成绩分班。”
子忆非跟在后面,连连点头。
回到班级,岳海洋还在看书,张小迪侧着身子和同桌还在聊天,一个浑身写满了生人勿近,一个脸上堆着笑,后脑勺却精准的对着右前方的座位。子忆非不想掺和,坐下拿书,准备上课。
临近期末,各科目都在复习总结,不停的发卷子、讲卷子,下午物理课岳海洋把攒了大半天的火气,对准了物理题,一道题说了好几种思路,逼得物理老师没办法,让他课下单独讨论,照顾下大家的进度。
岳海洋站起来和老师讨论的时候,张小迪忍不住和同桌低语:“真像狂舞的孔雀!”
子忆非闻言,低头想想,还真挺像,不禁莞尔。
岳海洋沉浸在物理的世界里,没听到,坐下来的时候,气顺了不少。不知道想到什么,侧头往张小迪那边瞄了一眼,张小迪轻哼。
放学的时候张小迪照应子忆非几句注意安全什么的,相互道别,张小迪和同学先行坐公交车回家。
练舞前得先解决吃饭问题,放学大军浩浩荡荡,在教学楼门口挤成汹涌的人潮,子忆非跟在人群后面。出了门,楚西雨已经和张大山等在拐角。
子忆非走过去,楚西雨含笑问:“吃什么?”
子忆非没直接答,反问“馄饨还是炒菜加米饭?”
楚西雨:“那馄饨吧。”转头问张大山,“一起吃馄饨,行吗?”
张大山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你俩都商量好了,再来问我句“行么?”,我说不行有用么。兄弟如衣服,张大山自我定位十分准确,体贴的回答:“我随便啊。都行。”
学校对面是一条老街,老街两边的店淘汰一批又一批的店,剩下来的全是美□□华。刘阿姨馄饨店开在街口,位置绝佳,价格公道,味道鲜美,干净卫生,学生都爱去。
刘阿姨五六十岁,胖胖的身材,卷发盘起梳在脑后,身前的红围兜没有半点油污。三个人进店,刘阿姨先笑,随后问:“三个小同学吃什么呀?”
楚西雨和子忆非点的荠菜馅,张大山要的香菇馅。子忆非坐在他们俩男生对面,问了两句,去帮他们拿饮料。馄饨上来了,楚西雨看三碗馄饨都带了香菜,把张大山的那份推给他,拿个勺子把香菜都挑出来放到自己那碗。
张大山舀起一个馄饨吹吹,忍不住发问:“楚同学,我和子忆非掉水里你救谁?”
楚西雨勺子一顿,看看站在冰柜前的子忆,“你俩没有可比性。”
张大山不依不饶,“怎么就没可比性了,我,你同学,她,你学妹,”自己想想又补充,“还是说兄弟不能当女朋友,学妹却可以?”
楚西雨挑干净最后几个香菜梗,“不要开她这种玩笑,她要强。”
子忆非拿了饮料回来,张大山一本正经道谢,又和楚西雨说起胡乱说了几句,子忆非全程安静,细嚼慢咽。男生吃完了边喝饮料边等,子忆非放下勺子想走,楚西雨说和大山还要聊几句,子忆非又吃两个,实在吃不下,坐在那等他俩,楚西雨和张大山又聊了几句起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