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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 ...


  •   周景棠买的房子在临近恒一的东城区中心,是寸土寸金的高档小区,从湿地公园那边过来,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黑色轿车在津城的繁华大道上驶过,隐没在如流水般的车流里。车上的两个人都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车外的行人不断后移,一如这九年的时光。

      等红灯的时候,沈栖看见车窗外停下的自行车上的少年少女,后座上的人小心翼翼拉着前面人的衣角,笑起来的眼角弯弯的。那一刻画面仿佛和九年前柳城的街头融合了,少年转头时,沈栖看到了周景棠。

      他突然很想叫叫他的名字,仿佛他只是跨过了围栏去对街买了他最喜欢的冰棍,这一转身就走了近十年。

      周景棠突然开口问:“栖栖,你后来有回过柳城吗?”

      “没有,”沈栖收回思绪,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我后来一直在津城。”

      周景棠苦笑了一下,用玩笑的口吻说:“那还真是不巧,我也一直在津城。明明津城也没有多大,怎么就一直没遇上呢?”

      “你不是在国外吗?”沈栖没经过大脑思考便问了出来,问出口之后便后悔了。

      周景棠说:“我回国好几年了。”

      “哦,”沈栖说,“这样啊。”

      沈栖说完又是很久的沉默,没过多久车也停了。

      周景棠下了车,和徐东程客套了一会儿,走到沈栖的车窗前拿着手机要和他留个联系。

      司机掉了头,沈栖一直看着后视镜里,周景棠似乎站了很久。

      沈栖突然觉得这一幕很像多年前他目送周景棠离开的时候,那时候他也是站了很久,直到车已经消失了仍然不愿意走开。

      没有什么比一句好久不见更让人心酸了,明明是曾经想要永远在一起的人,如今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寒暄,多问一句都怕唐突冒昧。

      “栖栖,周景棠……就是你高中那会儿喜欢的那个男生吗?”徐东程问。

      沈栖说:“是。”

      “他知道吗?”徐东程又问。

      沈栖摇了摇头,声音很低:“他不知道。”

      徐东程想了想,犹豫着开口:“可我看他,也不像是对你没有感情。”

      “他不会再喜欢我了,”沈栖几乎是掐着手心说出这句话,随即自嘲地笑了笑,说,“他应该和一个很优秀很温柔的人在一起,至少,不该是我这样的。”

      徐东程心疼极了,他的孩子曾经也是最最优秀温柔的人,只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来得太晚了。

      “栖栖,你是最好的,”徐东程说。

      沈栖卷起袖口,露出手腕上丑陋扭曲的伤疤,轻轻抚摸的时候,指腹都觉得恐怖。他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反问:“最好的吗?一个跳楼跳河自残的疯子,还是一个吃药瘦到皮包骨头发大把大把掉的神经病,又或者,是个不能生育的跛脚?”

      “徐叔,这样的我,真的是最好的吗?”

      徐东程痛苦不已:“不,不是这样的栖栖,你不是……”

      “我就是啊,徐叔。”

      “我都厌恶这样的自己,我一看到自己,我都觉得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在这个世界上?”

      “我如果是周景棠,我绝不会喜欢这样的沈栖。”

      沈栖很累,他渐渐听不清徐东程后面说了些什么了,他靠着椅背,把眼睛紧紧地闭上了。

      他反复地想,为什么还要遇到周景棠,为什么还要周景棠看到他这个样子。

      他宁愿周景棠的记忆里他一直是那个简简单单的女孩子,他在想周景棠会不会也嫌他恶心,会不会也觉得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沈栖陷入了死胡同,他突然好后悔今天去医院,为什么要再遇到周景棠?为什么偏偏要遇到周景棠?

      不,应该是他为什么还要活着?

      沈栖突然失控一般把手机丢出车窗,他害怕,他害怕手机里有周景棠的电话。

      车终于停在了徐家别墅门口,徐东程回头时看到沈栖惨白着一张脸神情扭曲,他又是哭又是笑,咬着自己的手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徐东程看到沈栖的手指已经渗出了血,他心里着急,连忙开了车门下车,去开沈栖的车门。

      “栖栖,你怎么了?”

      徐东程连忙把沈栖扶了出来,手忙脚乱地吩咐司机:“打电话给张浩,让他马上过来。”

      沈栖突然抓住了徐东程的胳膊,声泪俱下地问他:“徐叔,我妈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啊?”

      “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他们为什么不把我掐死在厕所里?”

      “我害怕,我好害怕,他们为什么都在看我?他们为什么不帮帮我?我是个人啊!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他们为什么要扒光我的衣服把我丢在所有人面前啊?”

      “徐叔,你看看我,”沈栖胡乱拿着徐东程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哭喊着问他,“你看看我,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阮长苓和徐杨听到哭喊声便急急忙忙出来,出来之后看到的就是徐东程抱着又哭又闹的沈栖的画面。一家子的人一下子就乱了,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徐东程和徐杨一起把沈栖抱住,把他抱进了卧室。徐东程放下沈栖之后便问司机:“张浩来了没有?”

      “张医生……还在医院……”

      徐东程急慌了忘了这事,连忙说:“赶紧的,叫其他医生过来。”

      “栖栖怎么了?”阮长苓急得眼泪直掉,“他这两年不都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又……”

      徐东程忙着控制沈栖伤害自己,没顾得上回答阮长苓的问题。“爸,问你呢!”徐杨也急了,“我哥出门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也不知道,”徐东程说,“他就是遇到一个老同学……”

      “不会是以前欺负我哥的人吧?”徐杨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一下子就怒了,随手拿了个棒球棍说,“那个王八蛋是谁,我去废了他!”

      “废废废什么废!”徐东程吼他,“不是不是不是,要真是欺负栖栖的,我能就这么回来了。”

      三个人都束手无措,床上的沈栖情绪已经崩溃了,哭着大喊大叫,语无伦次地说着些什么。

      阮长苓过去握住了他的手,用手帕轻轻擦拭他手指上的鲜血,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心疼地说:“我可怜的孩子,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沈栖用力挣扎着,想挣脱徐东程的束缚,他看着阮长苓,哭着喊了出来:“我不是你的孩子,我不是……”

      阮长苓一下子崩溃了,哭着昏倒在了徐杨的怀里。

      徐家别墅乱成一锅粥,最后赶来的医生还是张浩,他和徐晓晓还有钟承霖在医院里接到徐家电话之后来不及多想,拔了留置针便赶过来了。

      张浩试着安抚沈栖却没有用,无奈之下,他只好先暂时给沈栖打了镇静。

      沈栖睡着了之后,张浩给他处理了手指上的伤口。沈栖咬得太用力了,食指的骨节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了。

      “说吧,”张浩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沈栖又失控的。”

      徐东程坐在床尾,长长叹了一口气,说:“以前白医生说过,栖栖高中时候喜欢过一个男同学,今天在医院遇到了。栖栖好像已经认不出人家了,随便说了几句话,一直都挺平静的,结果人走了他就成这样了……”

      “爸,”徐晓晓叫了一声,“你别告诉我,那个男同学就是周景棠?”

      徐东程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周景棠是谁?”徐杨一头雾水,问。

      徐东程说:“我一个生意上的合作对象,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和栖栖是高中同学。”

      徐晓晓扶额叹气。

      “他真没欺负我哥?”徐杨觉得不科学,既然没欺负,那他哥怎么会一见了人就发疯了呢?

      徐东程说:“看他们两个说话,应该是没欺负。”

      张浩说:“沈栖这些年一直都很稳定,但是也不代表他的病就已经好了。等他醒来再看吧,如果情绪还不稳定,我建议还是继续药物治疗吧。”

      “不可以,”徐晓晓说,“我哥以前没少吃药吧,除了一堆副作用根本就没用。后来他没吃药,不也好了吗?”

      “看情况吧,再看看,”张浩说。

      一直到很了半夜,张浩和钟承霖才离开沈栖的房间,在徐家客房里休息。

      阮长苓在家庭医生的照料下也安静地睡了过去,徐晓晓在她的房间陪着她。徐东程和徐杨在沈栖的房间照顾沈栖。

      沈栖在半夜的时候醒过一次,徐东程趴在他的床尾睡着了,徐杨抱着棒球棒靠在床头柜边打瞌睡。他看了一眼又重新合上,今天下午的所有记性便统统想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又发疯了。

      药效还没有过,他全身瘫软,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很费劲儿,他只能无力地看着他们。

      沈栖知道自己为什么又失控了,他再见到周景棠,他惶恐,欣喜,自卑,悲伤,更多的情绪却是难堪。他这些年常常会梦到自己被所有人谩骂的画面,宁哲和林远冷眼旁观,他醒来之后会感到后怕,却又觉得幸好,幸好周景棠不在其中。

      幸好他在周景棠那里,还保留着几分体面。

      夜里更深露重,沈栖费力地把毯子给徐东程和徐杨盖上。

      第一天醒来之后,阮长苓给他做好了早餐端到房间里来,张浩和钟承霖来看看他的情况。

      沈栖说:“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

      徐晓晓笑着往他跟前靠,小姑娘带着委屈地撒娇道:“没事,只要我哥哥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那一刻沈栖心里很酸涩,他摸了摸徐晓晓的头,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栖栖,以后不可以伤害自己了,”钟承霖说,“以后不开心可以打弟弟妹妹玩,他们年轻耐打一点,实在不行我可以拿张浩给你打,反正他做了你这么多年医生,正事没干,工资倒拿了不少。”

      张浩回头看他,一记重拳出击。

      徐杨连忙说:“哥,我年轻力壮,真的。”

      徐晓晓在他面前柔柔地抬起一张小脸,说:“如果哥对我这种可爱的小仙女下得了手,那我也可以。”

      沈栖被他们逗笑了,急促又短暂地笑了一声,说:“我真的没事了,我昨天是个意外,你们不用这么担心。”

      沈栖知道,大家表面上都笑着,其实每个人心里都布满忧愁,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上的温情,生怕触动他心里的某一根筋。

      沈栖在家里休息了好几天,阮长苓故意把他房间的锁弄坏,防止他把门关死,一家人隔半个小时就换着人找着借口来看看他。

      张浩和钟承霖也是每天都要过来,哪怕只是陪他坐一会儿。

      阮长苓怕惨了,自从在医院天台第一次见到沈栖之后,她做梦都是沈栖拿着剪刀扎手腕动脉的样子,后来这些年里,只有沈栖不在她的跟前,她的心便一刻也不得安宁。她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要去看一眼沈栖,确定他好好的之后,才能安然入睡。

      她以前是个特别注意保养的女人,可是这些年日日夜夜担心沈栖的病情,思虑太过,整个人都老了很多。不到五十的人,两鬓已经有了很多的白头发。

      她只求沈栖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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