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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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二天上午杨渝到办公室的时候，一如既往地，柏可树已经到了。
杨助理一直都没摸清柏总的作息。只知道每天自己上班的时候他总是看上去已经工作很久了，自己下班的时候他总是还在工作。
要不是昨天晚上两个人顺道一起回家，杨渝甚至已经在猜想柏总是不是每天都住在办公室自带的小休息室里。
杨渝在上班的途中稍微回顾了一下昨晚——酒精上头的自己虽然没有过分失态，但好像在总经理面前也不该那么放松地和司机师傅热烈讨论前男友才是。
于是端着咖啡进门的时候，她仍然有些忐忑。可在目光接触到柏可树的那一瞬间，杨渝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
办公桌前的柏总仍然是神情淡然地坐着，听到她进来之后，从播着项目样片的电脑上挪开视线，看向她的一瞬间带上了淡淡的笑意。
“早。”
“柏总早。”
杨渝发现，不过短短一个多礼拜，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柏可树的气场，并下意识地将此认定为安全。
她想她对柏可树的第一印象存在着太大的偏差。
——柏可树的确自带疏离感，但这种疏离感不是高岭之花的冰冷和可望而不可及。
他这样的一个人，连营造出的距离感都是温柔的，就像你和他之间隔着一眼温润的泉水。水面上没有桥，透过氤氲的水汽也看不清晰他的样子，但那泉水本身就足够让你觉得舒适和放松。
就这样隔着泉水就很好。
你会不自觉地这么想。
一上午的时间过得飞快，三个人如约一起去食堂吃饭。
看见柏可树端着一碗拉面过来的时候，杨渝很自然地问了一句，
“昨天晚上刚吃了面，不会腻吗？”
“诶？你们昨天晚上一起吃的吗？”童娜的声音先响了。
“昂。”杨渝感受到了周围好几双眼睛朝这边看了过来，她有些拘谨地咬了咬嘴唇。
“连累杨渝加班了，所以我请她吃晚餐赔罪来着，怕她在公司宣传新来的老板剥削员工。”
柏可树的声音不大，但也足够传到周围一圈八卦的耳朵里。大家都是第一次听到总经理开玩笑，一时之间四下都响起了不知是真心还是奉承的轻笑声，也就没人再关心两人一起吃饭的事。
“接下来几天可能都没法在公司吃了，想尝尝新出的拉面。”又过了一会儿，杨渝听见对面的人说。
她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回答自己之前的问题，又愣了三秒想起来这是自己周末在电话里提过的事。
杨渝又一次感受到了那一眼泉水的熨帖，不过这一次，她一个不小心，没拽住联翩的念头，忍不住想，
什么样的人，才能和柏总一起站在泉水的那头呢？
柏可树的判断是对的。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没再和她们一块儿吃饭。
甚至从周二下午开始，连杨渝这个助理见到他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第一季度结束了，各项目组照例需要和各大客户见一面，谈谈之前投放的效果，顺便确定一下之后的方案。往常这事儿都是业务部乔主管带着项目组长做，但是柏可树刚到公司，这的确是个熟悉客户的好机会。
于是这两天柏可树都只有上午会在办公室短暂出现，处理完必要的工作之后，就带着组长和主管出门拜访客户，一直到下班点都不会回来。
自然，这样的商务洽谈，一定是连带着晚上的饭局的。
周三的时候，杨渝他们组上交了竞标方案。柏可树亲自批了假，全组休到下周三，等出结果了再忙投放的事。
不过也有例外。
杨渝看着跟在柏总后头快步走进电梯的刘组，觉得他本就稀疏的发际线岌岌可危。
周四中午，杨渝和童娜一起吃完饭之后就回家了——她得回家收拾行李。
明天她要和柏可树一起出差。
出差的地点是同省的H市，并且非常凑巧的，是杨渝的老家。
H市离得不远，坐高铁只需要四十多分钟。但是柏可树周五上午还需要拜访市内的一家客户，不知道什么能结束，所以最后定了让李师傅开车过去。
“反正也得和他们吃饭，干脆住一晚再回来吧，你正好能回家看看父母。”这是在得知杨渝是H市人之后。
“反正下午我也不在，你就直接下班吧，正好能收拾下东西，明天直接从公司出发。”这是今天上午他出门之前。
两个反正，两个正好，直接导致了杨渝现在在家里客厅收拾行李的场面。
虽然离得很近，但春节之后杨渝就没再回过家，再加上今年过年早，算起来也两个月了。
杨渝本来想着没什么可带回去的，可是去商场逛了一圈，妈妈常吃的补品、爸爸爱吃的本地特产、看着特别好用的按摩仪……一不小心就装满了一个登机箱。
吃晚饭的时候杨渝收到了李师傅的微信，说是柏总让明天早上来接她，怕她带着箱子不好坐公交。杨渝哪敢答应，连忙推辞了。
谁知道半个小时之后她就收到了柏可树的微信，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明天早上让司机接你。”
她连忙发了一连串话过去，表示自己没那么多东西也没那么娇气不用过来接坐公交就好。
杨渝猜想柏可树晚上一定又有饭局，忙着应酬并且喝了不少酒。
因为又过了半个小时她才收到回复，这次更简短了，只有一个字。
“乖。”
于是杨渝“乖乖地”和李师傅约好了时间。
第二天早上她上车的时候，车里只有李师傅一个人。
“柏总七点半就到公司了，我在公司吃了早饭才过来的呢。”李师傅向杨渝解释道。
杨渝看了看自己手机上七点四十起床的闹钟，羞愧地低下了头。
“柏总每天都这么早去公司吗？”
“是啊，每天都差不多这个时间。前段时间还好，这两天太忙啦，晚上总有饭局，每次结束都十一点多了。我都得抽空在车上眯会儿，不然真熬不住。”李师傅叹了口气。
“哎，真是辛苦您了。”杨渝也跟着叹了口气。
李师傅还能在车上睡会儿，那柏总呢？
心里想着这件事，下午出发去H市的时候，杨渝没有坐进柏可树替她打开门的后座。
“我坐副驾驶吧，您在后面睡会儿。”她顿了顿，“这两天太辛苦了。”
“我没事。”柏可树也没有坚持，自己坐到了司机后面的位子上。
嘴上说着没事，车刚上高速，杨渝就从后视镜里瞥见柏可树已经睡着了。她轻轻把车里的音乐关上，打开了暖风。
窗外掠过的景色飞快后退，车里只有空调和李师傅偶尔打转向灯的声音。没一会儿，杨渝也合上了眼睛。
她是被急刹吓醒的，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巨大的惯性往前甩出去，又被安全带拽回来。她睁眼的那一瞬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柏总系安全带了吗？
杨渝飞快朝后面看去，直直撞上柏可树的目光，从他担忧的眼睛里看见了惊慌的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边上那个车强行别过来，我实在不行才踩的急刹。柏总，杨助理，吓坏了吧。”
“没事。让那车先走。”柏可树先反应过来，低头捏了捏鼻梁。
杨渝又愣了会儿才回过神来，把身子转回来，说话干巴巴的，“我也没事。”
边上的李师傅还在小声地骂那车的司机，杨渝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一定是刚才被吓到了。
她在心里默念着，耳朵里全是自己急促的心跳。
而后座上的柏可树，一边用余光观察着杨渝，一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弹出去一步的身子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这次的出差更像是百里赴饭局。
这家公司之前一直和柏氏集团有合作，这次向美妆产业进军，需要找一家广告公司，自然是第一个想着把面子卖给柏家少爷。
柏可树进公司之后他们就在第一时间派人过来接洽了，后来的几次视频会都很顺利，这次基本上就是来签合同，哦不对，还有应酬的。
也是考虑到这个原因，柏可树给跟着他跑了三天的组长和主管们放了假，甚至在签完合同之后就找借口把杨渝支走了。
他嘱咐李师傅把送她回家，自己一个人留下来应付对方虚与委蛇的客套。
和一轮又一轮的敬酒。
杨渝接到李师傅电话的时候，正坐在客厅里陪爸妈看谍战剧。
手机铃声和枪声一块儿响起，一家三口十分有默契地吓了个激灵。
“喂，李师傅，出什么事了吗？”杨渝在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就猛得不安起来。
“喂，杨助理啊，柏总刚才给您打电话吗？”李师傅的声音急冲冲地传过来。
“没有，怎么了？”杨渝的心重重地提了起来。
“我刚才接到柏总了，但是还没开出停车场他就说要去洗手间，让我停会儿。可是现在都过了半个小时了还没见着人，我给他打电话，结果关机了。怎么办？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杨渝的手在听到“没见着人”的时候就一下攥紧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您先别慌，我现在马上过去。您去店里问问服务员，有没有看到柏总回去。我待会儿再给您打回来。”
“好好好。”
杨渝立刻挂了电话，一边回屋拿衣服一边拨了柏可树的号码。
出乎意料，电话是通的。
“杨渝？”杨渝刚套进一个袖子，就听到了柏可树明显听得出疲惫的声音。
“柏总，是我。您现在在哪儿呢？还好吗？李师傅说一直没见着您人，给您打电话也关机。”杨渝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抛出一连串问题。
“我没事。我在洗手间呢。有点喝多了，就洗了把脸，在窗户口吹了会儿风……咳咳，手机，大概是洗手间信号不好吧。”
“您在几层的洗手间？我让李师傅过去。”杨渝开了免提，把衣服穿好了，“我也马上过去。”
“没事，不用过来！”柏可树罕见地急了，“我就是有点喝多了，这就下去，你让李师傅回车里等我吧。”
“真没事吗？我还是过去看看您吧。”杨渝听他的声音镇定，思路也清晰，稍微放下心来。
“不用。太晚了，你难得回家，多陪陪父母吧。”
“那……那好吧。”杨渝的手指绞着外套袖口，“那您上车了给我打个电话。”
“好的，你帮我和李师傅说声吧，这楼里信号不好。”
“好。您下楼当心。”
杨渝给李师傅打电话解释了情况，十分钟后接到了柏可树的电话。
“杨渝，我上车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已与往常无异。
“那就好。柏总，您现在就回酒店了吧？”杨渝终于松了一口气。
“对，现在就回……”
“柏总，最近的是中心医院，咱们直接过去吗？”
李师傅的声音猝不及防地插了进来，柏可树想要捂住手机，已经来不及了。
“医院？怎么要去医院？柏总你怎么了吗？”杨渝急得连尊称都忘了。
“我……”
“不准说没事！中心医院是吧，我马上过去。”
“没什么严重的。”柏可树艰难地换了措辞，“就是胃不太舒服，去医院拿点药就好了。你不用过来，真的，晚上太危险了。我……”
上班两周的新晋助理小杨已经挂断了老板的电话。
柏可树叹了口气，胃部的抽痛愈演愈烈。
他把手机放回内侧口袋，从西服外兜掏出了另一个因为没电而已经黑屏的手机，连上了车载充电器。
中心医院离杨渝家不算近，她到医院的时候，柏可树已经在急诊留观室输上液了。
杨渝和吓出一身汗的李师傅接上头，又去询问了医生，才知道柏总口中所说的“没什么严重的”，是酒精中毒导致的急性胃出血，而且他本身就有慢性胃炎的病史。
杨渝往病床走的一路上想的都是，哪怕明天就被炒鱿鱼，待会儿也一定要痛骂柏可树一顿！好歹是堂堂柏氏集团的少爷，知道自己不能喝不会拒绝吗？别人敬就喝，脾气这么好干吗！
可是一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她满肚子的气都哽住了，最后只化作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柏可树半靠在床上，一只手输着液，微微闭着眼，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像个精致但毫无生气的蜡像。
大概是察觉到有人来了，他慢慢睁开了眼，看到是她时下意识想要坐直身子。
好了，现在轮到你像个被教导主任批评的学生了，杨渝不着边际地想。
“对不起。”柏可树观察着她的脸色，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
“我……”杨渝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被这三个字搞得鼻头发酸。那一刻她感受到了没有来由的、铺天盖地的委屈。
她想说你是我老板，和我道歉做什么，胃出血的又不是我。我刚才还挂了你的电话，你不应该骂我吗？
但是她侧过脸去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最后只说了一句，“您好好养病吧，以后别再这么喝了。”
“嗯。”柏可树非常听话地点了点头，“输上液就没事了。太晚了，这儿不让留人，让李师傅送你回去吧，让他也回酒店休息。”
看眼前的人站着不说话也不动，他又说道，“你刚才也问医生了吧，我这不算太严重，观察一晚上明天上午再输会儿液就可以出院了。正好是周末，你多陪陪父母，明天输完液出院以后我让李师傅去接你。或者我们先走，你在家多待一天周日再回去也行。”
正好，正好个头！杨渝心里又蹿出团无名火。
可是柏总何曾用如此如履薄冰的语气和别人说过这么长的话啊。
那层薄薄的冰碴子一下就把杨渝心里的火浇灭了。
“我爸送我来的，您不用担心。我这就走了，也会让李师傅回去休息的。我不在家多待，明天等您出院了咱们一块儿回。”
“你……你爸爸送你来的？”眼前的柏总好像吓了一跳，他定了定神，才接着说，“那……那我就放心了。你快回去吧，别让你爸…叔叔在外面等着了。”
“嗯。”杨渝检查了一下输液管的速度，确认了边上杯子里的水是温热的，又把柏可树的手机充上电，这才准备离开。
“那我走了，柏总。您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在医院呢，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明天见。”
杨渝没再说话，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杨渝。”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的人叫自己。
“怎么了？”杨渝回过头去。
“晚安。”病床上还打着点滴的人冲自己挥了挥没被扎针的手，露出温柔的笑容。
“晚安柏总。”杨渝努力压下心头涌起的酸胀，也笑着挥了挥手。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