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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极北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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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活着,轻尘深吸了一口气。绵软的床,身上毯子很轻柔,不会碰到伤口。身体虽然隐隐钝痛,但伤口上敷药的清冽和袅袅药气清润凉爽,使得那一点痛苦可以忽略。就这样过去好久,恢复意识之后轻尘并没有睁开眼,只是静静感受着。
一丝微风夹杂些许花香,他甚至能想象青草萋萋,百花盛开,禽鸟鸣叫。心无挂碍,自由呼吸,许久没有这样的清晨了。
“倾城”耳边传来轻声呼唤,轻尘没有睁眼,沉重眼皮让他只想继续细细感受这片刻安逸。
耳边传来一声淡淡叹息,轻尘嘴里被塞进一颗药丸,迅速融化的药汁充满口腔让他略皱了皱眉。很快,一些水轻轻喂进嘴里冲淡了药味。轻尘眉头变得更紧,正在拥抱着他喂药喂水的这个人!
安然
脑海中闪过所有画面,最后定格在安然狠辣凌厉来自地狱般的眼睛上。轻尘身体不自觉颤抖,蜷缩,这双眼如同旋涡令他深陷,胆寒,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他再度吸入深渊。
“倾城,倾城”安然皱着眉看着再度高热冷汗直流的少年,紧紧将其抱住。金黄色能量自掌心溢出通过后背不断注入轻尘体内。这些天,他不断向轻尘体内注入自身能量,维持轻尘脆弱不堪的生命系统。可都如泥牛入海,毫无作用。
平和,宁静,温暖感受到注入体内能量,轻尘怔住了。那次昏迷也是这股能量牵引让他摆脱黑暗,重获光明。原来,它来自安然,又是安然。
在能量抚慰下,轻尘慢慢平静下来。
生命体征再度恢复平稳,安然松了一口气。轻轻将少年安置好,他再度坐回床边椅子上,自责,内疚,惭愧,还有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心疼各种情绪扑面席卷,几乎将他淹没,让他喘不过气。安然抿着薄唇任其将自己吞噬。
他知道,他也能感受,倾城经历的所有一切。血红色在眼前绽放,渐渐失去生命力的脸,拼尽全力抗争的痛苦,即将死于同伴手中不忿的怨恨,扯去衣物为其御寒的坚毅。在那一刻,他静静看着,承受着。
能量交互那一瞬间,暗影袭来。他可以阻止,反抗,逼迫黑暗消退。但那就会令其有机会逃走,再抓不住一丝线索。
选择在电光火石之间,那一刻安然没有犹豫,他甚至在第一时间就交出了自己身体,将神识深埋在灵魂最深处。自己的命,轻尘的命,在他选择那一刻都不在考虑范围。他只想着寻找可乘之机,一探究竟。
果然,轻尘的鲜血和不屈激发了黑暗喋血本质。当它志得意满,认为一切尽在掌握之时,也是放松警惕最容易被反制之时。
等他再度夺回身体控制权,看见奄奄一息满身是血的轻尘。安然几乎认为,自己已经失去他了。
还好,看着脸色苍白昏睡不醒的少年,安然嘴角浮起一丝温柔。
睁开眼时,坐在椅子上的安然映入眼帘。他正靠在椅子上背对着阳光。尽管光线很好,但只在他身上留下浓浓阴影。即使离他不过咫尺轻尘也看不出,此刻安然是醒着还是睡着。
然后便是满目金碧辉煌,轻尘缓缓眨了两下眼,好确认这不是自己眼花。他躺着的房间极大,阳光照进来处是一整面落地窗,窗户雕花精美镶嵌着打磨通透的月光石做玻璃。透过隐约空隙便能看见窗外大片花园,姹紫嫣红,高低错落,精致无比。
房内墙面都包着绣花丝绒,地上铺着厚厚织锦毯子。再看自己躺的床,四角雕满花枝龙纹,周围帐幔暗藏银丝,坠着各种造型珍珠,在阳光下散发温柔光辉。令人看了,不觉心生安宁。
“你醒了。”几乎第一时间,安然扑到轻尘床边。尽管椅子离床不过半步距离,轻尘觉得安然几乎是踉跄着压了上来。
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安然清了清喉咙,慢慢说道:“醒了就好,我让人端药浴过来,你洗了可以恢复快些。”
随着安然召唤,迅速有几名侍从搬了许多大小瓶罐鱼贯而入。轻尘看他们打扮,却是神庙执事穿着。心中升起更大疑惑,这是哪里神庙,如此奢华。
嗓子火辣辣疼不能开口,轻尘只好死死盯着安然。经过最初那一秒失态,此时安然又恢复四平八稳样子,神情淡漠。面对轻尘注视,安然沉默许久,缓缓说了一句:“谢谢。”
谢?轻尘要的哪里是个谢字。
沐浴,浸润药汁,重新上药,一系列举动都由安然协助完成。侍从放下 药罐后,安然就将他们遣了出去。只是等到轻尘重新躺在床上,任由其喂下汤药,他也没等到安然第二次开口。
此后几天,安然依旧日日守在他床前,不曾离开半步。但,他们再无交流。安然拿了药来,轻尘就吃。让睡就睡,让浸药浴就浸药浴。
肿胀青紫脖子渐渐消减,火辣辣灼烧之痛散去。明明可以开口,轻尘却也懒得开口再问。既然安然不想说,他再多问也是无用。
等到轻尘可以正常饮食时,身上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这些天他越发看不懂安然,除了喊他吃药吃饭休息,其他时间一律在旁边合眼打坐,或者趁他不注意时用一种奇怪眼神注视着自己。直看的他心里发毛。
“明天,就可以走了”安然看着轻尘喝下最后一碗药汁后,冷不丁说了一句。
轻尘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依旧没有开口。
第二条清晨,随着安然穿过花园走过长长走廊时轻尘依然没有辨认出这是哪里。当他们走到走廊尽头,眼前是一片偌大广场。
无论这一路上还是广场俱无一人,这还不是最奇怪之处。让轻尘惊呼出声的,是广场上停着一头白“鲲”。广场很大,依然容不下这只神兽。它侧低着头,压矮了身体,一侧翅膀收起,另一次翅膀延展开。
展开翅膀犹如长长阶梯般,一侧正好搭在他们来时走廊尽头。安然没有片刻犹豫坦然踩着翅羽拾阶而上,缓缓往白鲲背上走去。轻尘看着安然理所当然的挺拔背影,目瞪口呆。
走了一会儿,见轻尘没有跟上,安然回身示意。收拾了震惊的心情,轻尘小心翼翼踩上白鲲翅膀。看着柔软顺滑的羽毛,踩上去却如同大理石一般分外坚硬,随着安然来到白鲲背上,轻尘看到另一幅广阔。
放眼望去,背部羽毛与翅膀又有不同。密集细软层层叠叠,鳞次栉比排布如同盔甲,鸟背似要和地平线比肩一般,完全望不到尽头。居高临下回望,来时花园一览无余,轻尘这才看清这些天住的地方:一处极大的神庙。
外部由巨石建造,雄伟耸立直抵天际,隐约可见祭坛及众多房间,在此之前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宏大建筑。他们出来地方是神庙东侧一端,从侧门延伸出一条长长走廊。这样看来,这走廊和神庙侧面广场就是特地为白鲲停留准备的。
安然随意择了一处招呼轻尘坐下,然后轻轻拍了拍白鲲背。本以为如此巨大灵兽起飞,会有雷霆万钧之势。哪知道,这白鲲如同鬼魅。硕大头颅仰天抬起,振翅之间轻尘连灰尘都未看见一丝扬起,就已身处白云之巅。
飞行之时,鸟背外围竖起一圈侧羽,坐于其中,连风都不漏,更没有一点声响。看着轻尘新奇又满脸问号,安然并不打算解释,甚至,有些过于安静。
白鲲扶摇直上白云早已抛在身下,轻尘看着太阳方向确定他们在往北方飞。只是,越飞天色越暗,很快暮合四野,周围变得漆黑一片。刚刚还沐浴暖阳之下,转眼他们已身处极黑之夜,连星星都不曾有一颗。
轻尘拢了拢身上披风,收回目光。无尽黑暗,他只能凭耳力感受到身边安然浅浅呼吸声。
“你,你怎么了?”清醒之后,这是轻尘头一次开口。虽然有些不确定,但轻尘还是从安然比平时更淡呼吸中察觉一丝端倪。
“没什么。”听见轻尘开口和自己说话,安然垂下眼低声回了一句。
黑暗中,轻尘黯然了一下,不再开口。他和安然本就称不上熟识,只是现在好像更疏远了一些。也许,这只是他的感觉。
这段时间,这个白袍子一直守着自己,轻尘却不知他为什么要这样。以及,那天昏迷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怎么会安然无虞,全身而退。
安然当然可以不和他解释这一切,毕竟自己只是他的奴隶。可是……轻尘烦躁抓了抓头,他这没由来的生气是为了什么!
想到安然唯一说过的那句“谢谢你。”他就更生气了!谢什么,谢他没有在一开始当机立断,乘人之危杀了他?那么,这段时间日夜守护,是要谢他不杀之恩吗?
轻尘苦笑一下,他笑自己太天真,怎会期待高高在上的贤者,给奴隶一个交代?真是痴人说梦。而他刚刚关心的询问,更显得多余可笑。
从遇到这个白袍子开始,他变得越来越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