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9、第二章 ...
-
南朝大梁年间,兵祸方息,田地荒芜,百姓流离失所。而在江淮富庶之地,有一侠盗,以蝴蝶为名,常行劫富济贫之事,为民所喜,却为当地官府所不容。时值义兴郡查揪阳羡县皇杠失盗案,县吏痛感蝴蝶大盗之害,上书言称必与此盗有关,请上派能人助剿,上允之。
官道。
弯曲绵延的大道上,尘土飞扬,路况并不比方才的山道好上多少。一辆驴车慢悠悠地行驶着,驴车之上铺着厚厚的茅草,一男子半倚在车护栏上,手握着一卷书正闭目养神。若仔细打量,他一身锦衣,大袖翩翩,头发却梳得一丝不苟,腰间还挂着一枚系着丝绦的香囊,实在精致得很。
驴车前边,坐着个赶车的小童,这小童衣着倒是简单,但料子看起来也不是寻常人家那般朴素。那小童小心驾着车,开口道:“郎君,我方才在路边看到界碑,咱们已经入了阳羡地界了。”
那被称为郎君的人略微掀了掀眼皮,看了一眼周边景色,才道:“嗯。”
那小童又道:“这一路又是风又是雨的,可算是到地方了,要不是郎君您非要坐这驴拉的车,说不定我们这会儿已经到了阳羡县衙了。”
那郎君这一回立时睁眼辩白道:“什么驴拉车,我不过想学那五柳先生当一回隐士。谁知你偏要跟来,我不得已,才令人改了辆驴车。不然这两人骑一头驴,还不得闹了笑话?”
小童忍不住取笑他道:“小人只听说五柳先生爱喝酒,可没听说他还有骑驴的兴趣。咱这可是去赴任的,您便是想当隐士也晚了些吧?也不怕耽误了正事。”
郎君听他这一通怼,也不以为意,只哼声道:“你懂什么,这重点不在骑驴,在那份心境。岂不闻‘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况且此去阳羡,事情定是棘手,我们在暗处,行事也方便些。”
说罢,他看向手中的书卷,朗声念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他还没来得及念下一句,忽听有人接着嚷道:“要,要从此处过,留下买路钱!”
紧接着,一声驴嘶应景响起。驾车的小童急急扯住缰绳,刹住了车头,向着那拦路之人呵斥道:“何人拦路!”
车上的郎君探头一瞧,只见对面不远处站着一个壮汉,灰头土脸看不清模样,倒是他手中的那口大刀十分晃眼。这人在大道中间用木垛堆了个隘口,应该是专门用来截车马的。他不禁起了些兴味,哟,这是遇上劫道儿的了?他索性按住想要再次出声的小童,自己跳下车来,慢慢走前几步,悠悠说道:“这位兄台,诗,可不是这么念的。”
那壮汉有些结巴,他见对面的人主动跳下车来,原本警惕地将大刀横在了身前,但他一见那人弱柳扶风似的身段,立刻又态度轻蔑道:“谁,跟你说什么诗了?爷就要钱。人可以走,车留下。”
说完,他又仔细打量了眼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郎君一番,心头更是一喜。他直觉自己眼尖逮到一只肥羊,眼前这人身上这身皮看上去应该也挺值钱的,还有腰间挂着的香囊,指不定藏着什么宝贝呢 ,他便又补充道:“衣,衣服也留下。”
那小郎君却对壮汉的威胁混不在意,他握了握手中的书卷,又不怕死地往前走了几步,一边走一边笑道:“只你一人?你怎么也不问问小爷的名号?”
那壮汉见他这混不吝的态度一时居然也有些犯嘀咕,他也是刚入伙干这营生,难道自己看走眼了,这头一回就碰上个硬茬子?他不由自主就往后退了一步。
小郎君见他后退,态度越发嚣张起来,朗声道:“哼,说出来怕吓不死你,小爷我走遍天下,就没见过敢劫小爷我的道的……哎呀!”只见本是昂首阔步,走得那叫一个潇洒风流的小郎君,却不妨这一路上还有些坑洼,一不留神就被绊了一跤,直直摔入了眼前的尘土里,那叫一个狼狈。
“郎君!你没事吧!”身后的小童惊呼道。
“哈哈哈哈,差,差点被你糊弄过去!原就是个软骨头!哈哈哈哈!”这是那个壮汉不加掩饰的嘲笑声!
还有……整个人都和大地稳稳贴合在一块的小郎君,此时五感格外清晰,他感觉到有一阵马蹄声正在不断靠近,莫非这人还有同伙?
那壮汉笑够了,就见小郎君就这么趴在泥里直愣愣地不动弹一下,也不知道他又在玩什么花样,而对面坐在驴车上的小童紧紧攥住袖口,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那壮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凑近几步,用脚踹了踹地上的小郎君道:“喂,还有气么?”
小郎君闷哼一声顺势翻了个身,眼睛却还紧紧闭着,那壮汉又等了一会儿,不耐烦道:“再,再装死,爷直接让你变真,死人!”说着,他就抬起手里的大刀。
但他的刀还未完全抬起,一声鞭响裂空传来,壮汉抬头,小童回首,连地上躺尸的小郎君也忍不住偷偷睁了眼。三人齐齐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人一马踏着尘土飞驰而来,电光火石之间掠过了三人,过路的风连带着灰尘就这样糊了三人一头一身。
“吁!”随着一声清斥,一人一马在隘口之前丈远处急急刹住。马上是个素笠红裳的人儿,看身形应还是个女子,她微微俯身稳住马儿,才拧着眉头看向面前的隘口,似乎在思考能不能直接驾马跨过去。
拦路的壮汉首先反应过来,他胡乱抹了把眼睛,又吐了口唾沫,方转身举着刀嚷道:“那,那个,交,交钱才能过路!”
那女子闻言,拨转马头,帽帷之下看不清她的神情,她一一瞟过三人,最后目光定在那叫嚣的壮汉身上,冷冷说道:“好狗不挡道。”
那壮汉立时回嘴道:“你,你骂谁是狗!”
那女子似乎是笑了一下,才悠哉说道:“谁搭腔我骂谁啊。”
这一回,连驴车上紧张的小童也忍不住,径直笑出了声。壮汉被这一笑,不禁恼羞成怒道:“笑,笑什么笑,信不信,爷,揍你!”
说着,壮汉又扬起了手中摆设似的大刀,还想说些狠话,不妨一记鞭子甩了过来,直接将他手中的刀打脱了手。他还来不及哀嚎一声,又是几道鞭影袭来,他已经被鞭子勒住喉头,一拖一扯一扔之际,他直接被拽到半空,又被狠狠砸在地面上,滚了几滚之后两眼一翻便没了知觉。
“实在是话太多了。”红衣女子凉声解释了一句,回身看了看隘口,又看了看地上躺尸的小郎君,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是叹了口气,才最后看向驴车上赶车的小童,温声说道:“你,去把路面清开。”
小童看了看自家安然躺着一动不动的郎君,又看了看一旁稳稳戳在泥土之中亮晃晃的大刀。认命地撇了撇嘴角,老老实实下了车。
那隘口是由几个简单的鹿砦构成,很轻易就能拆开,待小童清开一部分路面,红衣女子已经驱马靠近,小童以为她还有话要交待,不料走到近前,那女子忽然扬鞭,打马绝尘而去,只余停在原地张着口的小童掩面欲哭无泪。
“倒是个爽利的女子。”某人闲闲开口。
“呸,呸,呸!她是爽利了,留我吃一嘴巴灰!”小童好不容易睁开被沙尘迷了的眼睛,却被不知什么时候站到身边来的小郎君吓了一跳,没好气道:“不是,您怎么悄没声息的?回去再躺会儿去啊!”
小郎君没空跟他计较,看着已无人影空留尘土的大道惆怅道:“可惜不曾窥见佳人真容,连名字也来不及问。”
小童闻言,又酸道:“还好是没问名字呢,不然,郎君估计也跟路边那位一样了。”
小郎君无声撇了他一眼,小童默默移开脸去,知趣闭上了嘴巴。
小郎君收回目光,转身走向路边还昏着的那位,蹲下身,盯着那人,抱起手臂若有所思。
小童跟着俯身将那人搜查了一番,才道:“除了柄大刀,这人身上什么有用的都没有。”他顿了一下又道:“说来也奇怪,这刚刚发生皇杠盗案,阳羡境内应该处处戒严才是,怎么还会有盗匪明目张胆敢在官道上抢东西呢?”
小郎君闻言,摸了摸下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说明,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说罢,他直起身慢慢走向驴车,小童急忙提醒道:“他怎么办?”
小郎君懒声答道:“就让他在那躺着吧,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收拾的。”
“好嘞。”小童得知自己不必做扛人的苦力,开心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