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檄文斗天官》猹公子

5、贵人显灵

　　那男子疯疯癫癫地一下挣脱了墨如烟，冲出了院门，一路狂奔着、喊叫着，直到消失在远处的街巷里。

　　牛头和马面站在院子里正大眼瞪小眼，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牛头睁圆了眼睛，侧身问马面：“这厮怎么了？中邪了吗？”

　　马面略有所思，右手正牵着黑铁索，左手挠了挠脑袋上的几撮毛发，回道：“好像是被我们吓傻了，以为我们要收他魂魄。”他又转念思索了一下，“应当是如此。”

　　只听一个冷峻威慑的声音传来：“走吧，去别处巡视。”乔坤说道。

　　墨如烟一听他们要走，急得一把拉住了乔坤的衣袖，问道：“你们难道不管了吗？乔坤兄，你不觉得这案子很可疑吗？而且短短几日就死了这么多女子，再加之刚才那男子口中提到的无头鬼，你难道不觉得有可能是恶鬼所为吗？”

　　乔坤被他拉住了衣袖，有些不适应，自己贵为地府一品煞神，还未有人敢如此大胆。况且，五界之中其他三界的人、灵、妖都对他们阴界的煞神和凶神们敬而远之。

　　“我对此事略有耳闻，也猜想这几日的凶案可能皆由一恶鬼所为。但此屋内已无煞气，凶手早已逃离，多留亦是徒劳。”乔坤目视前方，幽幽地说道。

　　墨如烟一想，他说的也确实有理。但是日后自己再查此案，万一遇上了那恶鬼，自己无打斗能力，反而会让恶鬼逃脱。索性叫上他一起，他收魂魄，我查案，此计妙哉。

　　墨如烟端起架子，装咳了一声，问道：“额......那乔坤兄所住何处呀？”

　　“地府。”乔坤默然，转而答道。

　　“不不不，在下是想问，乔坤兄在人界的住所。在下有事相求的话，也好有个去处找乔坤兄呀。”墨如烟尬笑了两下，说道，“在下难得下界，出门在外就想广交朋友嘛......”

　　“城中西南角的城隍庙里有我的神像，你去神像前唤我，我便会知晓了。”乔坤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贵为上天界的神官，无需对我再用敬语，我受之不起。”说完，便一甩衣摆，扬长而去了。

　　墨如烟虽气，但觉此煞还挺仗义，对自己不卑不亢，一身武将凌冽之姿。这姿容、这气度比起贪狼星君和武曲星君有过之而不及。可惜上天界的武神们虽勇武，但多孤僻，不喜与其他神官过多来往，喜独来独往。自己若是能交上一个武神朋友，实属有幸，此生无憾了。

　　直到鬼差们都走远了，墨如烟才回过神来。一个华丽的转身，大步向前，一时没注意眼前，直接与那跪着的女尸撞了个满怀。女尸一下倒在了地上，就着僵硬的姿势，托盘和茶盏都掉在了地上，茶水洒了一片。

　　墨如烟低头一看，正好与那女尸目光相对，女尸腿曲着，僵硬地倒在地上，头部磕到了一旁的红木椅上。女尸的眼睛正直勾勾地望着他，青灰色的面庞上点缀着妖冶的红唇，直把他看得脊背发凉，冷汗都下来了。吓得连忙一路小跑到街道上，院门都忘关了，正大敞着。

　　他跑到了街上，俯下身子喘口气，掏出折扇给自己扇风，边嘀咕道：“真是太邪乎了！吓死我了。”

　　等气息平复了下来，便在街道上逛了起来。墨如烟一边走着，一边四周找寻着，心道：这城中哪里才有我的神像呢？可供我借宿一晚。

　　他想到自己的职能是掌管文运，民间供奉自己为文昌贵人。而文昌贵人的神像多是供奉在庙宇里，与众仙神的神像摆放在一起，可庙宇往往都建在城外，这城中又何处才有呢？

　　他在这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漫步着，左瞧右顾。忽而转念又想到，重视文运笔墨的往往都是书生与达官贵族，普通人家的书生不会特地请一座神像回家，那就只有达官贵族家了。想着，他便开始寻找这城中阔气的府邸。

　　找了一路，最终驻足在一座府邸前。

　　这府邸外观开阔，朱红色的大门，四根绛红的立柱顶天立地，支撑着青黛色的瓦砖顶，正墙砖顶上呈牛角状。白墙院边向两边延展，如同雄鹰的翅膀展扩翱翔。顶上正中处挂着一个金字青兰底的牌匾，上面写着：薛府。这一看就定是个权贵人家。

　　墨如烟轻声唤道：“幻生！”边四处瞧看有没有人发现了自己。

　　只见竹笔打着哈欠出来了：“文曲老儿，大晚上你又唤我所为何事呀？还让不让本仙休息了？”

　　“哈哈，得罪了。”墨如烟随即拿着竹笔在地上画出了一只棕色竹鼠。这只竹鼠身形肥敦，行动也看似不太自如。

　　墨如烟一瞧，心道：果真还是许久未作画，技艺生疏了，本想画出一只小鼠，没想成画大了，直接成了眼前这只跟兔子一般大小的竹鼠。

　　“竹鼠兄，晚上好，可否代我进这府里查看一番是否有我的神像？”墨如烟俯身望着地上的竹鼠。

　　那竹鼠左顾右盼了两下，复而仰首迎向墨如烟，点了点脑袋，随后跑到墙垣外，开始用两只小前爪打洞。别看那竹鼠行动不太自如，打起洞来却是好手，不一会儿就钻了进去。

　　墨如烟在院墙外焦急地等着，拿着折扇来回扇着。终于待到那竹鼠爬了出来，他连忙上前，俯下身子，热切地问道：“竹鼠兄，你有看到我的神像吗？”

　　只见那竹鼠两只小后爪撑地，站立起来，两只小前爪比划着，对墨如烟说道：“有的，在一间屋子里，你跟随我去。”

　　墨如烟赶紧快步跟上了竹鼠，那竹鼠又钻进了刚才挖的洞。奈何墨如烟钻不进去呀，况且自己又没有穿墙术或转移空间的法术。

　　他犹豫了一下，只能把折扇插进腰间束着的玄色长穗绦里。脚踩着墙角的石头发力，纵身一跃，双手好不容易巴上了墙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翻过了这高墙。他感叹自己真是混得最差的神官了，还是武官好，有一身闯荡天下的本领。

　　刚翻了过去，就看见两个家仆打开了朱红大门，一会儿冲出了大门，一会儿又跑回来，在院子里来回转悠。吓得墨如烟慌忙地躲到了立在院子里的假山后面。

　　“你刚才看到了吗？一只好大的老鼠啊！！！”身形劲瘦的家仆对一旁的胖家仆问道。

　　胖家仆顶着头上歪了的土黄帽子，一脸呆滞地望着瘦家仆，摇了摇头。

　　瘦家仆十万火急地直跺脚：“真的，我就在这院子里看到的，好大一只啊！比黄大仙还大还胖！”

　　胖家仆继续呆滞地摇了摇头。

　　“唉，算了算了，我们再去其他地方找找。可别让那老鼠吓到了小少爷，那老爷又要扣我们的例钱了。”瘦家仆说着话，边关上了大门，边领着胖家仆跑向别院去了。

　　等他们走远了，墨如烟喘口气，从假山后出来，俯身找了找竹鼠。只见那竹鼠正在津津有味地啃食假山底的小花，他连忙轻声说道：“竹鼠兄，别吃了，快带路吧。”

　　竹鼠听到后，对着他点了点脑袋，又蹬着四只小爪子跑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把墨如烟带到了一间屋子的门前。墨如烟隔着门缝瞧了瞧，确定里面没人，连忙推开门，一个转身进去了，顺手把门关上。

　　他在身上摸索了两下，掏出竹笔在竹鼠身上画了个符号，说道：“多谢竹鼠兄了！”声音刚落下，竹鼠点了点头，便消失了。

　　他在这屋内转了一圈，发现这里正是书房，左右各设有四列书架，上面摆放着千余本书。屋子正中央有一桌一椅，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百鸟朝凤图，桌上的笔墨纸砚正飘散着墨香。墨如烟跟着神元的感应指引，一路走到了自己的神像前。

　　只见自己的神像正被供奉在东南角上摆着的佛龛里，前面有一个金碧香炉，看上去极为精巧。但是，这个神像却是被塑成了一个福润有余、略显肥胖的五十岁男子模样，真是煞风景！墨如烟本就有一颗爱美求美之心，如此，怎能容忍眼前这神像的尊容？

　　还未容他细想，屋外便传来了一对父子的谈话声，他连忙伸手触碰了一下神像，自己便附身进去了。

　　薛老爷一把推开书房门，领着薛小少爷进来了。

　　这薛小少爷看上去年方十二三左右，身上穿着紫色的小锦袍，垂头丧气的样子，显然是刚被薛老爷训斥过。

　　薛老爷领着小少爷直接一路走到了佛龛前，直把神像里的墨如烟一惊，他心道：这是怎么了？难道刚才被他们瞧见了？

　　薛老爷先是训斥了两句小少爷：“你看看你，你这次又把教书先生给气走了。为父真不知拿你如何是好！”薛老爷气得满目怒红，继续训着，“这是被你气走的第八位先生了！你这个不孝子，到现在连一首诗都背不齐，以后还怎么参加大考？为父都要被你气死了。”

　　薛小少爷看薛老爷气得捶胸顿足，竟偷偷地笑了出来，瞟了瞟薛老爷，又望了望神像。

　　薛老爷训斥完，平复了下心绪。从一旁的盒子里取出三根线香，沾了点油灯里的青焰，双手平握住这三根线香，面对着神像拜了三拜，嘴里念叨着：“文昌贵人啊，您可千万要保佑我这儿子能早通慧根呀！这可是我唯一的儿子呀，我为他耗尽了全部的心血......”

　　薛小少爷在一旁偷笑着。

　　墨如烟定睛一瞧这小少爷，心道：此子天资愚钝，慧根完全没有呀，这可怎么通呀？真是爱莫能助啊！

　　只见薛老爷继续叨念着：“文昌贵人，您可要显灵啊，保佑我这儿子有朝一日能考上状元，”他皱眉低头想了想，又说道，“实在不济，榜眼、探花也行呀！”

　　墨如烟听得直翻白眼，胸口气闷，心道：这可真是望泥鳅成金龙啊！薛老爷，您可睁眼瞧瞧您这公子呀！完全没有慧根啊，我连一点慧根的小木苗都没找到呀！

　　薛老爷终于念叨完了，忙拉着小少爷也来拜上三拜。只见眼前这小少爷三个拜姿都做得歪七扭八的，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拜完了神像，他们便出门了。墨如烟瞧见了，悄声从神像里出来，忙活了起来。

　　翌日清晨。

　　墨如烟早已离开了薛家，自在地穿梭于街边小巷，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直叫人心情舒畅。他快活地扇着折扇，大步向前，心想现在离天黑还早着呢，不如先享受一番这快意人间。先来碗馄饨，逛逛街市，瞧瞧杂耍，再去西南角的城隍庙找那煞，共商一下今夜如何捉拿凶手。这凶手动作极快，这次必须要智取。

　　薛府家中。

　　家仆正惯例来书房打扫卫生，忽然听到一声惊喜的喊叫，扰乱了寂静的府院，所有的家仆都围到了书房前。

　　薛老爷正一边穿着外衣，一边越过家仆们，迈了进来：“吵什么吵，这到底是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家仆软坐在神像前，手指着神像喊道：“老爷，您快来看......这......文昌贵人显灵了！！！”

　　薛老爷睁开半眯着睡眼，聚神一瞧，只见这神像从原先富润有余的胖男子模样，突然变成了眼前这清秀雅俊的青年模样。原来，这是昨夜墨如烟连夜改塑的。

　　薛老爷大喜过望，连连拍手称好：“苍天有眼啊！文昌贵人这次真的显灵了！终于知道我儿为何如此愚钝了，原来是我这神像塑得不好，把文昌贵人这妙人塑成了庸材。快，快去找工匠把城里的神像都塑成这妙人模样。”

　　家仆得令，连忙去操办了起来。

　　薛老爷喜叹了口气：“我儿终于要开悟了！哈哈......”

　　当日，众口相传，城中大半的老百姓都知道了文昌贵人显灵的事。皆知其相貌甚妙，且爱美之心更甚。若要文昌贵人显灵，必要将其塑成仙娥模样，才能得其欢心。

　　于是，文昌贵人的神像可谓是越塑越美，在庙宇里的北斗七星君中显得鹤立鸡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