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檄文斗天官》猹公子

4、初次相遇

　　墨如烟收起了折扇，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院门，悄声走了进去。

　　只见从院门走进小屋的这一路上都有坑坑洼洼的脚印，他蹲下来丈量了一番，这脚印约是一个成年男子脚的尺寸。可是今夜星空明朗，还有徐徐暖风袭来，这几日应该都未曾有雨，如此气候又怎会出现泥泞的脚印呢？

　　还未走进屋子，光站在院子里，就嗅得好重的煞气！

　　他正思索着，忽然一抬头，眼前的景象直把他双腿都吓软了。

　　屋子的大厅里正跪着一个女尸，迎面对着他，眼睛直直地望着他。毕竟墨如烟是个文神，面对如此邪乎的场景，确实有些害怕。他目测自己与这女尸的距离大约也就七尺多，便站定，呼出了一口气，稳定心绪，打量了起来。

　　这个女尸如传闻中一样，正迎着大门挺身跪着，双手捧着一个红木托盘，举到与自己额头一般高的位置。托盘上正放着一个黑釉质地的小茶盏，里面斟满了茶，冒着热气，墨如烟站在屋门外都能闻到一丝茶香。这女尸双眼直直地望着他，仿佛就是在请他喝茶。

　　他吓得皱紧了眉头，杏状的桃花眼微瞪着，害怕地咽了咽口水，继续打量起来。只见这女尸面色已呈青灰色，眼瞳放大，呈灰黑色，脸上的肌肤已开始起裂纹，唇部却意外的鲜红，像是刚抹了胭脂，正对他鬼魅地笑着。

　　真是奇怪了。墨如烟想到，虽说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赶到案发现场，但目前距离男子的喊叫声才不到两个时辰，怎么这女子像是已经死了几天了。而且，这红唇在青灰的脸上显得格格不入。他复又打量起女尸身上的衣着，只见她衣着完整，里衣洁净，外面套着的素锦云烟衫也是一丝不苟，丝毫不见血迹。

　　再抬头瞧她的发饰，堕马髻盘于头顶，头上插着木簪，这显然是装扮好的模样，像是盛装以待。怪不得城中传闻说，死者皆是举案齐眉，待良人归来的样子。

　　墨如烟正打量着，忽地再次闻到了浓烈的煞气。而且，感觉这煞气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

　　还未等他细想，天空便飘来了铜钱状的冥币，如同大片雪花飞扬着，落满了院子。

　　不好！他心道：一定是凶手又回来了！自己虽是神官，可却是文官，没有武艺啊。那凶手是人还好，万一是恶鬼，那自己估摸着还打不过他。

　　墨如烟听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急得团团转，只喊一声：“幻生！”他打算画几个武将替自己去招架一个时辰，虽说这画出来的武将武艺不高，但自己可以在他们打斗周旋之际趁机逃跑。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仔细一听，发现还越来越密了，看来还不光是一个人啊！

　　墨如烟急得赶紧握住竹笔，还没来得及画一笔，只听见一个低沉阴闷的小鬼声音传来。

　　“谁？”鬼差继续喊道，“是谁在那里？”

　　那鬼差刚走进院门，便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墨如烟。

　　墨如烟正挺立在院子里，一身白衣在夜风中飘扬着，直把那鬼差也是一惊！那鬼差以为自己撞鬼了，又转念一想，自己不就是鬼吗？故而壮着胆子先发问了起来。

　　墨如烟转身回头一望，只见那小鬼正穿着鬼差的衣服，人的身体，牛的头，还是个黄牛的脑袋。那鬼差一脚高抬着踏进了院门，一脚还在外面，显然是正大步流星地走着，忽然停顿了下来，牛眼怒瞪着。墨如烟一看他这样子，便知他就是地府二品煞神，牛头。

　　“牛头，你好呀！哈哈......”墨如烟被他这呆傻样逗笑了，缓缓说道。

　　只见这牛头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还未吱声，院门外便有一个冷峻的声音传来了：“牛头，你怎么了？”

　　牛头缩回了脚，站到院门外，转身对着外面回道：“回司夜大人，这里有一个人，不，好像是位神仙。”

　　不一会儿，墨如烟便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越过牛头，踏门而入。

　　只见这人外观年方二十八。面容桀骜清冷，身形修挺高颀。麦色的皮肤，五官分明如巧匠精雕，棱角分明。细看，骨健筋强，胸脯横阔，身躯凛凛。

　　再瞧他的脸，英挺剑眉，下面是一双丹凤眼，乌木黑瞳，眼眸深邃，不似人间烟火气，寒若星辰。鼻骨高挺，唇部厚薄适中，气宇轩扬之间多了些大隐隐于市的凉薄。

　　观其穿着，只见他墨发高高挽起拢束于头上，结成了一个髻，发髻上插着一支金玉琼簪，簪上嵌着红刚玉，头上戴着一个墨色锦冠。内穿着白色里衣，外穿着一件墨色官袍，锦袍呈修身箭袖状，上面绣着蛟纹。

　　锦袍外还着了件墨色披风，披风上整面绣着金色神蛟图纹。他腰间束着墨色的皮质腰带，佩瓀玟而墨组绶，瓀玟上雕有“司夜”二字。皮带上设有金玉带钩，挂着一把剑。脚上穿着墨色官靴，官靴上也织着金色蛟纹。全然是一位武神的装束。

　　墨如烟一看便知，他就是司夜之神，也就是民间人们所说的夜游神。世人常话鬼差多是青面獠牙，却不知阴帅自有翩若惊鸿之秀。他这气质确实肃穆冷峻了点，估摸是因为常行惩奸除恶之事，加之他都是伏夜出行，自是有不怒自威之姿。

　　“司夜大人好！”墨如烟俯身作揖，笑道。

　　男子也上下打量了墨如烟一番，只见墨如烟外观年方二十有余，面容清秀雅俊，身形高挑纤瘦。皎白的肌肤在这月色的映衬下更加卓然，一双杏状的桃花眼笑起来如温婉的弯月。白衣如雪，上面绣着竹纹，腰上佩水苍玉而玄组绶，玉上雕有“文曲”二字。

　　男子一脸严肃，冷冷地问道：“敢问，阁下可是文曲星君？”

　　墨如烟心想，这煞怎么回事？虽说用的是敬语，但并未感到一分敬意，继而回道：“不敢当，在下本名墨如烟，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乔坤。”乔坤目视前方，回道。

　　墨如烟见他毫不尊重自己，暗自气愤，好歹自己也是上天界的神官。可惜自己竟比他矮了大半个头，不能与他相直视，不然自己一定报以怒瞪，真是郁闷。

　　“那，乔坤兄，你带着鬼差们来这里干嘛？”刚问出口，墨如烟就觉得自己似乎多问了。鬼差来还能干嘛？当然是收魂魄了！

　　“这里有人已断了阳气，我来收她的三魂七魄回地府。”乔坤面无表情地回道。

　　“那请进吧。”墨如烟转身让出了一条路，恭候道。

　　“多谢。”乔坤说完，就直接大步迈了进来，那气势真是虎虎生风。后面一群小鬼差们呈两列，皆作大摇大摆姿态，跟了进来，两列打头的就是牛头和马面。

　　墨如烟心道：这来收一个弱女子的魂魄，还需要这么浩大的阵势吗？但是，他们来了也好，万一这屋里有恶鬼，自己也不用想法子逃脱了。

　　等鬼差们都走进了屋子里，墨如烟便也跟了进去。

　　他眼睛凑着这女尸仔细打量了一圈。只见女尸脖颈上确实有缝线，针线活儿还不赖，工整有序，把原先的切口处缝得很细致，使得上下切口可以完全对合上。奇怪的是，这缝线上毫无血迹，显然是等体内的血液流尽后，再缝合的。

　　“司夜大人，这女子的三魂破损，七魄没了！”只听见马面正站在屋里的东南角叫唤道。这马面和牛头一样，穿着鬼差服，人的身体，深褐色的马脑袋，头上还有几撮深褐色的头发。

　　乔坤听闻，淡然地说道：“我知道，只需带她三魂走即可。”

　　那马面便奉命行事，用手中的黑铁索对着角落处绑了绑。一转眼，就看见角落里出现了三个血色的人形，是那女子的三魂，都双手交叉着被绑在了一条黑铁索上。一魂跟在另一魂的后面，之间隔着三尺铁索的距离。

　　马面右手握着铁索的一头，把这三个血色人形状的三魂给一路牵到了屋外的院子里，站在牛头身旁，一起等候着。其余的小鬼差们都走出了院门，扬扬长长地走到了街道上。

　　墨如烟看这三个血色人形一如那女尸的模样，垂着头站在院子里，眼神呆滞地望着地，一动不动。这三魂的打扮却是与女尸不同，都只穿着里面的衣襟，外衫却没穿，并且看着还有些衣衫不整，头发也都是披散的样子。

　　墨如烟转念想到，说书人曾说这些女子都是死于苟且之时，那眼前这三魂的打扮倒挺符合。既然，这三魂的模样正是女子刚断阳气时的样子，那女尸身上的衣服、头饰定是死后被装扮上的。他有些费解，究竟是谁会有如此变态的癖好？杀了人，还要缝合伤口，还要给死者穿衣打扮一番。

　　可是他转念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刚才马面说这女子的三魂破损，可是眼前的这三个血色人形很完整呀。他思索不得，一抬头瞧见乔坤正准备离开此处，连忙追问道：“乔坤兄，在下有一个疑惑，刚才马面说这三魂破损，恕在下眼拙，瞧不出哪里破损了？敢问，大人可否能为在下解惑一下吗？”

　　乔坤停住脚步，瞥了他一眼，转而直视前方，回道：“三魂的神识没了。”

　　见墨如烟还是不解，牛头连忙上前解释道：“文曲大人，这正常的三魂应当是喝了孟婆汤之后，神识才会消散的。神识在，三魂便记得生前的事，与生人无异。可如今，您瞧这三魂呆呆傻傻的，显然是神识已经没了。”

　　墨如烟一听，连忙追问道：“那这女子的七魄怎么也没了？”

　　乔坤淡然答道：“七魄乃人身上的眼、耳、鼻、舌、身、红内脏、白内脏这七处的血，此女子全身的血都被窃了。”墨如烟听闻，恍然大悟。

　　只见屋内忽然窜出一个人影，是一个衣衫不整的华服男子，正披散着头，脸上有些血迹，双目惊恐地瞪着，大声喊道：“无头鬼啊！！！无头鬼来了！！！不......不要杀我啊！”边喊边涕泗横流，抱着头，慌忙地在屋内东躲西藏着。

　　这男子的出现把大家俱是一惊。原来他之前一直晕倒在床边，故而没有注意到他，直到刚刚他才醒了过来。

　　墨如烟一瞧他这样，心中已了然他定是那情夫，连忙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问道：“什么无头鬼？”

　　那男子已然是疯癫状，面容有些抽搐，全身颤抖着，手指着院门方向说道：“小......小榕的夫君回来了！”

　　这话把墨如烟和乔坤都惊到了。小榕显然是这死者的名字，她夫君常年征战在外，怎么忽然连夜回来了？还杀了自己的妻子，为何不杀情夫？无头鬼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