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阿司匹林》林子慕

44、洗发

　　此后的几天，时间如流水般过去。
　　初一的时候，赵夏晗和小蘑菇去了王琦那儿，那个无法定义为家的地方，去之前，赵夏晗特意问过了时间是否方便。

　　王琦能听出她话里的疏离感，虽然两人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但始终有一道鸿沟横跨在她们之间，对于她这样，她无可奈何，只能在言语行动上施以关怀。
　　赵夏晗的态度不冷不热，待了一天，下午便离开了。
　　姑姑一家去了外地旅游，赵夏晗便与她通了阵视频，说了一些话后，算作拜年。

　　隆冬季节，这里的天是阴沉沉的、灰蒙蒙的，太阳好像怕冷似的，从东边向西边一滑就过去了。

　　南方很少下雪，大部分时间下着缠绵幽然的阴雨，手脚一旦长期露在外面，就会冻得僵硬，行走在外面用力吸一口气，喉中会有种冰凉的感觉，无比清明。

　　小蘑菇画画的颜料用完了，赵夏晗陪她去买，到了文具店后，陈沁沁的信息发了过来。
　　陈沁沁这几日走亲访友地累了，少有空闲的时候，今天得了闲，便迫不及待地同她说话，闲聊了一会儿，陈沁沁道。
　　“对了，我和你说件事。”

　　“什么事？”赵夏晗问。
　　“我之前帮你看了个招租的房子，套二的，房东她过年这两天搬走了，现在空了出来，随时可以住进去，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看看？”
　　赵夏晗问：“你什么时候看的？”
　　“就上次去你家后。”
　　赵夏晗沉默了一会儿，“不用了，现在没有搬家的打算。”

　　赵夏晗看了眼在看颜料的小蘑菇，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外走。
　　“我可能是有些自作主张了……”陈沁沁的声音有些低。
　　此刻，她想起了那天去赵夏晗家的场景，漂浮的烟尘，乌云密布的天空，还有偶尔经过，平庸木然的一张脸。

　　随着城市化的进程，北边和东边开始新建，那边渐渐没落，年轻人早就离开了，留下来大部分是老年人和孩子。
　　所见之景是一片灰白陈旧，与市中心的繁华热闹截然不同，像是永远地遗落在人们记忆里。
　　那里的人也都习惯了苍白的生活，不仅物质匮乏，精神亦是匮乏的。每天面对的不过柴米油盐，家长里短，过着一眼望到头的日子。

　　就像一团泥淖，陷进去了，就很难拔.出来。
　　任何人待在这里，一天，一周，一个月或许看不出变化，但一年，两年……
　　时间久了，也会被同化。

　　她不想看到自己的朋友这样，如果可以的话，陈沁沁愿意伸出手将她从泥淖中拉出来。

　　“我明白你的好意，但是……”
　　没等赵夏晗说完，陈沁沁就打断了她。
　　“别说什么但是，你要想想冬昱啊，她下半年就要上学了，换个环境比较好些，那套房子里离学校近，你照顾她会轻松很多。”
　　“而且，你也不想一直待在那里吧。”最后她说。
　　赵夏晗沉默了一会儿，终是点头应下。

　　之后陈沁沁有空来了一趟，带着赵夏晗去见房东。
　　房子在长乐街三号的住宅区里，离书店和学校都比较近，赵夏晗看了比较满意，房租一个月八百，开始房东要价一千，被她给砍了下来，水电费自理。

　　看好了房子，说明了入住事宜，因为要预付三个月的租金，赵夏晗身上没有这么多钱，陈沁沁就帮她垫了部分。
　　赵夏晗说等后面还给她，陈沁沁摆摆手，说不急，等后面手头宽裕了再还也不迟。

　　搬家是个费时费力的事，赵夏晗没时间看着小蘑菇，就让邻居帮忙照顾。
　　第二天的时候天气正好，出了太阳，驱散了一连几天的冷意。
　　赵夏晗联系了专门搬家的面包车，把一些大件的东西先运了过去，其余一些简单的小物件则是自己打包带过去。

　　意料之外的，宁墨来了，赵夏晗看到她时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宁墨：“陈沁沁和我说了你要搬家的事。”
　　赵夏晗走到一边给陈沁沁打电话，肇事者陈沁沁倒是坦荡地承认了：“我给你们创造相处的机会呀，再说，她不是你的小员工吗？”
　　赵夏晗：“……”

　　原来的东西不多，车来往两趟便搬得差不离了，最后一批是些杂物。
　　昨天交房后她简单收拾了下里面，不至于杂乱无章。
　　所有的东西都运过来，房间一点点填充着，隐约有了一个新家的样子，和车主结完钱，赵夏晗转过头来看着房间，开始对展开的生活有了些许的期待。

　　新家是小户型，进门右手边是小客厅，有两间卧室，主卧要大一点，里面有一张床和衣柜。
　　冰箱，洗衣机等有现成的，总体来说房租合理，比较满意。
　　在四合院里洗澡需要等，做饭的油烟味也重，换了新的地方生活，舒适度提高了不少。

　　经过一天的整理装箱赵夏晗也有些疲惫，她坐在沙发上，沙发带点旧，但是干净的。
　　把从附近商店买的矿泉水递给宁墨，“累了，歇会儿吧。”
　　宁墨嗯了一声，接过水，拧开瓶盖默默地喝了起来。

　　休息的间隙，宁墨站在窗台边，午后的日光落在乌黑的发丝上，勾出一层朦胧的淡黄。
　　赵夏晗看着宁墨的侧脸，觉着同冬日的阳光一样，清冷中带了些许暖意，年月忽长，她的轮廓渐褪去了青涩，已有了几分精致昳丽。
　　赵夏晗一时竟看得有些痴了。

　　恰逢宁墨转过头，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下是墨黑的瞳仁，就这么瞬也不瞬地迎着赵夏晗的目光。
　　赵夏晗的视线来不及收回，就这么在半空中相接。

　　几秒后，赵夏晗回过神来，脸上有些燥热，红了一红。
　　宁墨见了，递过一个眼神：“嗯？”
　　赵夏晗：“……没什么。”

　　短暂的休息过后，就是安置物品，做清洁。
　　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只是搬动主卧的床时，出了个小意外。
　　床的位置靠里面，赵夏晗想挪出去一些，便和宁墨商量着往窗边移，搬动的时候宁墨的右手不小心被撞了一下，虎口那里有一块硬币大小的青紫，她下意识背过手去。
　　彼时赵夏晗在摆放枕头，没有注意到。

　　擦完桌椅，又在沙发上铺上一层垫子。忙活了一阵，那青紫没有消下去，反而扩大了，宁墨拿东西时皱了皱眉。
　　“怎么了？”赵夏晗停下擦茶几的动作，走到宁墨身边。
　　“没事，不小心磕了下。”
　　宁墨淡道，一边把手放在了身后，试图遮掩了去。

　　赵夏晗的视线朝宁墨背过去的右手看去，能让宁墨皱眉头的不会是小痛，她把帕子放茶几上，捉住宁墨的手。
　　“别看，没什么大不了的。”宁墨说。
　　赵夏晗把宁墨的手拿出来，虎口那儿的青紫已经扩大了，赵夏晗轻轻碰下，宁墨道倒吸了一口凉气。
　　“都这么严重了都不说，还跟我说只是磕了下。”赵夏晗语气不自觉带了些气恼，瞪了她一眼。

　　“你等着，我把医药箱带过来了，有气雾剂，给你喷下。”
　　“不用，过两天就消了……”
　　“你还说，”赵夏晗这时真的恼了，“不尽早处理的话，更疼了怎么办，你坐着别动，我给你去拿药。”

　　说着就去医药箱拿气雾剂，回来后让宁墨抬起手，仔细地在淤青处喷了几下，丝丝凉凉的。
　　宁墨看着赵夏晗埋头专注的样子，想起刚才她凶巴巴的语气，像是炸毛的小猫，不自觉动了动完好的左手。
　　好想给她捋捋……
　　念头出来片刻，宁墨止住了，真摸上去的话，这小猫可能要抓人了。

　　处理完毕后，在赵夏晗的监督下，宁墨十分听话地在沙发上坐好，看着她收拾房间。
　　晚上九点，终于一切都收拾好了，中午凑合去附近饭店打包了两份盒饭吃着，现在也有些饿了，赵夏晗拿出手机打给了邻居，问问小蘑菇的情况。
　　邻居阿姨说小蘑菇在安静地看电视，赵夏晗扫了一眼宁墨，一大一小两个都挺乖的，放心地挂了电话。

　　夜渐渐深了，天空显得无比深邃，地面上散着的路灯好像也昏昏欲睡起来。
　　随着通话结束，空气归于安静。
　　赵夏晗见宁墨的头发沾了些许的灰尘，说：“外卖还有半个小时后到，你现在要不要洗个头，热水器是开着的，时间来得及。”
　　宁墨看了看手：“现在不太方便。”
　　“嗯，也是。”

　　宁墨看着赵夏晗，不知为何心跳得有些快，一句话脱口而出：“要不你帮我洗吧。”
　　说出后又觉得不合适，有点尴尬：“不，那个……我去外面理发店……”
　　赵夏晗起身，“我帮你洗。”

　　宁墨今天穿的外套比较厚，为了方便，赵夏晗便她脱了，她看着面前尽在咫尺的赵夏晗，那颗不安分的心脏又快速跳动起来。

　　静，太静了。

　　不大的空间，墙壁上的镜子映出两人靠近的身形，说不出的暧昧。

　　“好了，头低一些，我要开始给你洗了。”
　　脱去外套后，赵夏晗道。
　　接着她打开水龙头调到热水，试了试水温，过了一会儿，等水温合适，便掬了一捧水将宁墨的头发打湿。
　　等头发尽数湿润后，赵夏晗在上面抹了洗发露，一下一下地揉按起来，她平时修剪着指甲，此时冒出一点点来，力度恰好。

　　因为经常给妹妹洗头发，所以赵夏晗做这些事的时候熟稔自然。
　　宁墨的头向来顺滑，赵夏晗的手指在她发间穿过，似握住了一段丝绸。散乱的发丝与洗发露混合，在赵夏晗掌心贴成一团，带起细小绵柔的泡沫。

　　赵夏晗控制着幅度，一边问着宁墨。
　　“水烫吗，要不要调低一点？”
　　“这样的力度合适么？”
　　“闭着眼睛，泡沫进去了后会难受。”
　　宁墨依言，乖觉地听赵夏晗的话。

　　不多时洗完了，赵夏晗拿过吹风机给宁墨细细地吹着，差不多干了，只有发梢还有略微的湿，便改用干净的毛巾擦。
　　宁墨闭着眼睛任由动作，长睫毛垂了下来，在眼睑处投下一方浅淡的阴影，现出一丝安静祥和的意味。

　　赵夏晗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开口：“宁墨，我比你大七个月对吧。”
　　“嗯。”宁墨回答。
　　“我还从来没听过你叫我姐姐，那你可以叫一声吗，我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