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阿司匹林》林子慕

30、月考

　　一场雨后，气温又降了不少。
　　冬日南方的冷是化学攻击，下了雨过后更是阴阴的寒，空气裹挟着湿冷水汽吸入肺中，一阵冷风吹来，惹得人一阵哆嗦。
　　天气预报说最近寒流来袭，市委发了短信通知，天气转冷预防感冒，下午休息的时间，校园广播也提醒了学生注意保暖。
　　班上有不少人买了抱枕，也在板凳上垫着厚厚的坐垫，课间走廊上很少见到人，都在教室里面坐着，聊天的聊天，看闲书的看闲书。

　　宁墨打开了一本题库在做，稿纸上的公式运算占满了大半页面。
　　这些日子好像身后有什么追赶般，让宁墨认真想着把生活填得满满的，上课，做作业，听歌，看书，不留一丝空隙，她潜意识地不想让自己闲下来。
　　闲下来就会想到赵夏晗，想到以前同桌的时间，想到在书店里见的面，想到……想到她的那一句“我不值得。”

　　不值得。不值得什么？
　　为什么不值得。

　　赵夏晗当时没说清，当看向那双浅褐色瞳孔，蕴着一些情绪，那情绪教宁墨看不清，想进一步询问时，她却显出了拒绝的姿态。

　　宁墨天生体温比正常人低几分，一年到头肤色都是冷白，冬天也不例外，可能是以冷攻冷，她穿的衣服比别人少，也比别人薄，但不见得冷。
　　她静静地坐在窗边，垂首敛眉，一言不发的样子，就像与窗外的阴天融在了一起。

　　魏林森把自己裹得像只熊一样，古怪地看着穿了件卫衣的宁墨一眼。
　　刚开学他调去和宁墨做同桌的时候，战战兢兢，因为听说宁墨不好相处，大半学期过后，发现宁墨除了话少冷淡了点，倒没其他什么。
　　他生性开朗活泼，尽管十句有八句宁墨不回，还是打开了话闸不断说着。
　　魏林森问了句：“宁墨，这个天，你就穿这么点啊？”
　　“嗯。”
　　“不冷吗？我看着都打哆嗦。”
　　“不。”
　　“……你能回答我两个字以上吗？”
　　“可以。”
　　“……”
　　魏林森对着惜字如金的宁墨瞪了半天，还是无奈地叹口气，扭过头找别人说话。

　　高二文科有三个班，文科组的任课老师是交错的，一班的英语老师也就是二班的班主任李彦庆。
　　李彦庆上课的时候并不古板，时常穿插一些趣味的话题，所以课堂反响比较不错。
　　今天上课，他站在讲台上扫视底下一群脑袋，大部分人都怏怏的，不时有吸鼻子的声音，讲了会儿课文，回应声不大。
　　他放下书，道：“最近流感，同学们多穿点衣服，别生病了，你看你们说好的祖国的花朵，一个个蔫成了黄花菜。”

　　底下哄笑一声，有人问：“老师，病了可以请假吗？”
　　李彦庆笑了下：“当然啊，老师也想请个假，我跟你们一样不要想上课的其实，今天都起不来床。”
　　冬天赖床大概是所有人的通病，闻言，教室里又是一阵哄笑，气氛调动起来了。

　　一堂课效率不错，下来后，李彦庆作为代理班主任，讲了下明天的月考。
　　“明天是这学期最后一次月考，再下次就是1月份的期末考试了，想来同学们都知道学校历来的传统，年末的月考总结一年的学习情况，是最难的一次。今晚回去都好好复习，明天打起精神来。”
　　强调了考试的重要性，两下说完，李彦庆就让宁墨去办公室拿考场座位表。

　　当天晚读布置考场，晚上就着拉开的桌椅上自习。
　　次日开考，宁墨上次考试年级第一，便坐在了班上靠窗第一的位置。一班是一号考场，文科班中的尖子班，大部分座位上都是本班的同学，除了几个从二班三班异军突起的，其他都脸熟。
　　有的人和相识的打着招呼，考前十分钟还有结伴去厕所的，中学女生都喜欢叫人陪着去厕所，成了校园未解之谜之一。

　　宁墨坐在位置上，清点着文具，过了一会儿，考试开始，监考老师纷发试卷和答题卷。
　　这次语文阅读题和古文都不难，写完作文后还剩半个多小时，时间充裕，宁墨检查了两遍，没有加以改动。
　　现在很静，满教室里只有笔尖在纸面上摩擦的声音，还有监考老师压低的脚步声。

　　静得足够将那些刻意隐藏的思绪摊开来，一样样理清。

　　茫然，困惑，不理解。
　　她觉得好像有什么横亘在两人之间，让赵夏晗面对自己时眼神躲避，言语期艾。
　　那到底是什么？

　　提笔无意识在稿纸上写着字，等宁墨回过神来，才发现是一个人的名字。
　　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会儿，她没有涂黑，而是将那一角折了下，沿着折痕撕下来，放进笔袋里。

　　下午的数学和第二天的文综，英语平静地过去了，最后一堂考完，同学回到教室，将课桌复原，几个关系好的人对答案。
　　宁墨没有参与，只是望着窗户外发呆。

　　薛浩洋走了过来，上次考试他是年级第六名，座位号在宁墨那列最后一个，不错的成绩。
　　“这次文综大题有点偏啊，你做得怎样？”
　　“一般。”宁墨说。
　　薛浩洋将收集来的答案抄在了一张纸上，大部分都是易错题，宁墨没有对答案的习惯，不过也没反感。
　　数学有两道填空题和习题册上相似，虽然给的材料不同，但解题思路是一致的。其他同学见两人说着，也都围了过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

　　“倒数第二个选择题应该选A吧，我算出来是根号29。”
　　“……为什么我是2分之根号29。”
　　“那填空题中点M的轨迹方程是什么？”
　　“椭圆……我也不敢确定，这道题明显超纲了。”

　　没过多久，晚读铃响起，同学都回到座位上。
　　薛浩洋带过来的纸留在宁墨那儿，上面除了序号和答案写得稍微端正了点，其他都是草草写下来的要点和改正前的答案。
　　宁墨看了一眼，敛了下眸子没有说话。

　　文科组老师批改试卷的速度相当快，不过三天，就全部阅完了，整理入档。
　　晚自习铃响后没多久，李彦庆踩着最后一声进入教室，手里抱着一叠英语卷以及成绩单。班上原先有些喧闹，刹那间安静下来，视线集中在放在讲台的成绩单上。

　　李彦庆的脸色严肃，嘴角往下压着，同学看向他的视线带着些胆战心惊。
　　李彦庆拿起讲台上的双面胶，抹在成绩单背后最上面，贴在宣传栏，接着打开电脑，屏幕投影在白板上。
　　“月考卷子批出来了，考得怎么样，想必你们心里都有数。”

　　李彦庆讲完开场白，随手翻了下试卷，说：“这次考试难度大了点，但出题老师把所学章节的重难点都标了出来，对你们尖子班来说应该不是特别难做，但是。”

　　李彦庆看了一圈底下学生的反应，语气带了些严苛。
　　他是那种懂得和学生相处分寸的人，该松的时候松，该严的时候严，此次月考班上普遍不理想，作为代理班主任，还是要敲打下。
　　同学被这阵仗吓住了，一个个正襟危坐。
　　李彦庆道：“大家发挥不如之前的三次考试。有不少的学生失利，名次掉了不少，张晓丽，朱清，舒甫，还有宁墨……这四个同学，等晚自习结束后留下来。”

　　开头念到的名字，大家都不惊异，毕竟起起伏伏的过山车，不知坐了多少次，直到最后一个名字念出来后，全班的视线都集中在宁墨身上。
　　魏林森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宁墨神色如常，平静地看向白板。

　　课代表把试卷纷发下去，宁墨拿到自己的卷子，淡扫了眼题标旁边的数字。

　　下课后，李彦庆离开教室，公告栏前顿时涌了一群人，在看自己的成绩名次。
　　魏林森凭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即使站在后面，也能看到成绩单，第一行是个常驻前三的人，并不奇怪，顺着名单接着往下看，在第五的位置才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两下看完各科成绩，顾不得看自己的了，反正考完结束后，他能猜到自己的水平。

　　回到位置上，他看向收拾桌面的宁墨，欲言又止。
　　“看到成绩了？”宁墨问。
　　“嗯……”魏林森犹豫了下，还是道，“都怪这次出的题太难，数学最后一道压轴题又偏，谁能想到老师会拿去年的高考题给我们做。”
　　他的话比较含糊，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宁墨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应了声，没再说话。

　　晚上三节晚自习，分别是英语和政治。
　　李彦庆花了大半节课讲完卷子，还有几分钟的时间，就让学生总结改错。班上鸦雀无声，同学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政治自习的时候，老师简单说了下考试情况，总体比上次考试进步了，但单科第一被二班拿走了。
　　考完之后固定的模式是讲卷子，分析成绩，政治老师有点拖堂，下课后四分钟才讲完，接着拿着课本和保温杯回到办公室。

　　走读的同学都收拾书包走了，被点到名的同学和住校生待在教室里上第三节晚自习，李彦庆让几人挨着顺序去办公室，先进去的是张晓丽。
　　李彦庆的桌上摆着两份成绩单，除了这次月考，还有期中考的一份。

　　过了五六分钟，张晓丽回到教室，眼圈红红的，大概是被说哭了，这个年龄段的男生女生自尊心强，一次成绩的波动，就成了伤心事。

　　朱清和舒甫依次进去，舒甫在班上的存在感不强，长相和成绩都不突出，没想到上学期爆冷门，竟然是第一个抓到早恋的人。
　　舒甫拿着自己的英语试卷，走出教室门，他这次英语考了75分，全班最低，自习课上李彦庆点名要他带上试卷。
　　舒甫挠了挠头，进了办公室。

　　最后一个是宁墨。
　　进去前恰好在门口看到语文老师于妍，于妍看到宁墨，冲她招了招手，“你差不多知道成绩了吧，等李老师讲完后先别回去，我给你说些话，今上午总成绩出来后，文科组的老师还说着你不该这个分数。”
　　宁墨轻声嗯了下。

　　李彦庆刚说了一阵话有些口渴，看到宁墨，指着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桌面的成绩单上分明显示着，这次考试宁墨的成绩下滑，落后六名，从年级第一到第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