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阿司匹林》林子慕

14、海棠

　　宁墨看到信息是第二天的中午，昨日秦严交待她些班上的事务，做完之后，回到家后有些疲累，洗漱完便休息了。
　　她的作息一向规律，十点过一刻入睡，没有看手机。

　　赵夏晗的微信头像是一个推着星星车的宇航员，身后跟着小狗，背景则是浩淼的星空。
　　宁墨在网上看到过，是出自韩国插画师 Ki Yeon Kim的一组插画，画面多以宇航员和未知宇宙为主体，运用治愈绚丽的色彩，画出迷茫无意的梦境。
　　带着微微的孤独和忧郁。

　　宁墨盯着她的头像看了几秒钟，然后回到对话框。
　　“宁墨同学，抱歉我那天恰好出远门，所以不在，你找我有事吗，如果想买什么书你说一下，我帮你看看。”
　　语气平淡而礼貌。
　　宁墨看着一段不长的话，有些气闷，关掉屏幕，她起身喝口水，手掌在书桌上按了按，看到边上的铁皮盒子，无意识地又打开。
　　上次从超市里买来后，她打开了一袋，恰好放满，对着满盒的硬糖，她仍有些郁郁。

　　嗯，这样吗。
　　不知为何有些失望。

　　高一和赵夏晗做了一学期的同桌，她对自己好像也不冷不热，说话轻声细气，让座递书也是有礼的，赵夏晗的数学不怎么好，有时上课老师讲得快了跟不上，问自己借笔记时，也同今天这般平淡而礼貌。
　　“宁墨同学，你能借下笔记给我看看吗？”
　　“宁墨同学，明天语文课小组内要抽背课文。”
　　“宁墨同学，宁墨同学……”
　　每句话都在她名字后面加个同学。
　　后来自己有意将笔记放在桌子边，她随手拿到的地方，她却还是和往常一般。

　　高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前，赵夏晗突如其来地沉默了一周。
　　那周她一句话也没讲。

　　后来她越来越疏远自己，明明就坐旁边，三分米不到的地方，有什么事就托前桌传话，不肯同自己讲。
　　渐渐的，她的笑容也少了，眉间似乎拢上了一层阴郁，有时不经意间偏头看她，视线相接，她也飞快转过头去，脸上写着慌乱。
　　到底怎么了，宁墨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

　　宁墨最近上课时不时地走神，在不着边际的脑海里，会出现一个女生的身影。
　　“宁墨，下节课上地理，你拿错书了。”同桌道。
　　宁墨回过神来，看到课桌上摆的语文课本，她淡淡应一声嗯，又说了声谢谢。

　　新同桌叫魏林森，是一个长相斯文的男生，她与他的交际很少，见面不过是点头之交。

　　江枫眠常说她自带一种拒人千里的冰山气场，好似对任何东西都风轻云淡，她细想下觉得不对，是因为在意的人事很少，所以除此之外都显得无关紧要罢。

　　课表排的每周二和周五下午倒数第三节课的体育课，在教室里坐久了，即使开着门窗通风，也让这些十几岁的小年轻觉得闷。
　　下课铃刚响起，地理老师的课本还没有合上，就有人起身，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冲另一个男生招了招手，脸上洋溢着朝气的笑。

　　体育课的内容单调重复，集合，报数，跑步，老师讲一些事后，便让学生对扔铅球。
　　一节课后还是有些累，宁墨把校服脱下来，拿在手里，落在三两的同学后面。

　　从田径场返回教学楼的路上，会经过烟霞苑。
　　苑里栽着海棠树，初夏时枝头绽出花苞，其未开时，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开后则渐变粉红，有如晓天明霞。
　　现在是8月底，海棠花4—5月的花期早已经过去了，剩下葱茏的绿叶，与周围的绿树假山流水融为一体，不见孤单，但始终少了几分意趣。

　　宁墨忽然想起今年四月的某一天，海棠大片大片开着，一簇簇的浅粉让人看了只觉惊艳，赵夏晗和身边的同学说笑着，经过海棠花丛，忽然凑了过去，捏着枝丫轻嗅了下。
　　她远远地看着。
　　那天恰好是立夏，阳光特别温暖，满眼都是花。

　　宁墨又想起中午时赵夏晗发来的微信，有些怔神，时间流逝，海棠花已经开尽了几个月。

　　心里生出丝丝线线的想念，缠上她的思维，最近……好像真的不管做什么，拐几个弯，总会想到赵夏晗。
　　开学前一天她去见赵夏晗，到了思源书店，意外地没见着人，她那时想着明天就要开学，又会进入繁忙的学习中去，便生出见面的念头。
　　到了那儿，只有闭得紧紧的卷帘门。
　　隔壁商店的老板娘见着，问道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她推说没什么。
　　在街道上等了一个上午。
　　没等到，便回去了。

　　地理书上说，每年的9月22日是秋分，这天太阳到达黄经180°，几乎直射地球赤道，全球各地昼夜等长。
　　秋分过后，太阳直射点继续由赤道向南半球推移，北半球各地的昼夜开始变化，昼渐短，夜渐长。

　　尽管有些不舍，夏天却是已经过去。

　　学生都在短袖外规规矩矩地套上校服，上课时老师讲课的内容难度逐渐加大，课后作业也多了起来。
　　在学习的间隙，宁墨抬起头朝窗外看去，晴空万里，蔚蓝一片，是偶尔有飞鸟划过的天空。

　　宁墨没想到再次见到赵夏晗，是在九月的一天。

　　从开学第二周后，周六都要上半天的课，虽然教育局严禁中学生补课，但包括一中在内的学校为了升学率，还是打着各种旗号，占用周末的时间给学生补课。

　　本来大好的周末时光，该让同学们睡个懒觉出门浪，但作为班主任的秦严还是贯彻落实学校的要求，放话要是在那天迟到或早退，会扣素拓分。
　　学生们十分不满，但反对无效，抗议驳回，最终还是屈服于学校的淫威。

　　上完白天的课，回到家，煮了碗面吃，时间就到了八点。
　　夜幕降临，宁墨开着房间里的灯做作业，江枫眠走了过来。前些日子她和酒吧老板签了合同，上三天的班休息一天，房子也已经看好了，这两天就搬出去。
　　近来宁墨的状态不太好，说话做事有些心不在焉，虽然她掩饰得比较好，但还是被江枫眠察觉到。

　　江枫眠从来没见到她这副样子，认真想了下，学习方面尽管课程紧，但宁墨的适应能力强能够应付下来。生活上平静无事，颜若冰许久没回家，她想象中母女两人针锋相对互相戳冰棱子的画面没有见到，也排除了。
　　除此之外，那只有感情上……
　　难不成这孩子早恋了？

　　看这满腹心事的模样，也不像是早恋。
　　那估计是单相思了，啧，想不到小宁墨也有单相思的一天。
　　江枫眠为自己福尔摩斯般的能力点了个赞。

　　“小宁墨啊，”江枫眠拉了个椅子，坐在她旁边。
　　“我明天想去游乐园玩，你陪我吧？”
　　“不行。”宁墨头也不抬，继续在草稿纸上写着公式。
　　“陪我去嘛……你看你整天不是去上学，就是待家里看书写作业，多无聊，大好的秋光不能浪费，多出去散心，晒晒太阳说不定还能长高。”
　　江枫眠又扯了扯宁墨的衣袖。
　　她惯会撒娇，演技一流，每次拉着宁墨陪她做什么事的时候，都要缠一番。

　　宁墨放下笔，点漆的眸子看向她。
　　“你可以约朋友一起。”
　　“他们都很忙……”江枫眠苦恼地蹙起眉，又使出奥斯卡影后般的演技，“而且，我后天不是要搬走了吗，新家超远的，到时跟你见面的时间少了，你真的舍得拒绝我？”
　　宁墨:“……”
　　离自己家只有几分钟的路程，也叫超远？

　　磨了会儿，宁墨还是点头应下，她对江枫眠一向没有办法。
　　而且因为挂念着一个人，心里郁然，也如她所说，该出去散散心了。

　　次日，多云天。
　　周末的游乐园十分热闹，聚了不少人。
　　临近国庆，处处张灯结彩，鲜艳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从门口的广场远眺，可以看见东南方高耸入云的摩天轮，高高的铁架支撑着整个轮子的运转，显得格外雄伟壮丽。
　　广场上游人如织，络绎不绝，大部分都是年轻的面孔，宁墨一年中很少去游乐场，主要是嫌小孩子吵闹。

　　江枫眠在网上买了两张通票，要去售票处办理，宁墨就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坐着，她今天穿着白色印字运动衫，下半身卡其色休闲裤，是舒适的打扮。
　　因着出众的相貌，不时有行人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宁墨习惯了这样的场面，拿出手机，自动隔绝四周似有若无的目光。
　　看了会儿书，江枫眠还没有回来，宁墨抬眼看了眼售票处排成长龙的队伍，叹口气。

　　正当她准备收回视线时，侧前方站着的一个女生映入眼帘。
　　尽管一个多月没见面，宁墨还是能准确地在人群里捕捉到她的侧脸。

　　她起身，朝那女生走去。
　　“赵夏晗。”她道。
　　女生听见她的话后，转过头来，眉目间几分清秀之色，回到：“嗯？宁墨同学。”

　　“你也来这边玩啊，”先是赵夏晗开了口，眼里露出些许惊讶，“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宁墨应了声，“陪一个朋友来的。”
　　指了指她手里拿着的三个冰淇淋，“你买这么多冰淇淋？”
　　赵夏晗笑了笑，“今天是我妹妹生日，就带她来玩，还有陈沁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