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沙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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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声渐稀，从树荫缝隙投下来的日光也渐渐西移，夏天快要过去了。
赵夏晗看着地板上一片淡黄的光亮，忽而想起《蓝色大门》里的一段对白。
『“好不甘心喔，整个夏天都快过完了，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做。”
“对啊，好像就只是跑来跑去，什么事都没有做。”
“但总是会留下些什么吧，留下什么，我们就变成什么样的大人。”』
夏天留给自己的是什么，她有时会想。
前些日子赵夏晗把小蘑菇接了回来，一周多不见，小蘑菇的小脸似乎圆润了些，捏着软软肉肉的，手感特别好。
陈沁沁刚进书店，看见她眼睛一亮，非抱着转了几圈，又摸了把头发。
“呀，我们冬昱长着长着，成漂亮小姑娘了。”
说罢又忙不迭地从书包里掏出零食，拿着一包曲奇饼干哄着，她倒是很有小孩缘，把小蘑菇逗得咯咯直笑。
赵夏晗白了她一眼，“你暑假作业做完了吗，在这里玩？”
陈沁沁有点心虚地看了她一眼，乖觉地打开书包，拿作业摆出来。
一中开学比其他高中要早些，8月25号报名，26号开学，开学前三天，陈沁沁总算把作业做完了。
陈沁沁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看着堆成厚厚一叠的试卷，开始想当初选文科是不是给自己挖坑，所以现在已经被活埋了。
理综的作业多简单啊，题目都是换汤不换药，上课认真听了加上刷题，只要答到点就算完成了。
可文综大题需得满满当当地把空白填满，就算不会做也要把材料抄上去，凑个数。考试时字写工整了，阅卷老师说不定会打一两分的卷面分。
最怕见到的是答案上的“略”，本来估摸着能偷个懒，抄下答案，结果翻到试卷背后，看到“略”字就想把出题的人揪出来狠狠揍一顿。
赵夏晗看完今天计划要看的书后，帮陈沁沁检查作业完成情况。
语文除了试卷之外还有十篇读后感，陈沁沁翻了翻作业本上，都是她花几天功夫半抄半写下来的。
陈沁沁想到了什么，道：“我记得夏晗你作文写得挺好，以前语文老师还总把你的当范文来念。”
赵夏晗的表情有些恍惚，她想到了自己的爷爷。
赵夏晗的爷爷是从旧时代走过来的老知识分子，为人温恭直谅，和蔼可亲。
年轻时勤勉地在工厂上班，退休后便开始了他的老年生活。平日里去公园里下下棋看看报，拧着收音机听国际新闻。
爷爷是个念旧的人，那收音机用了几十年，外面的漆都掉了，他还宝贝似的珍藏着，时不时地给它擦拭上光。
家住在临川市的一个小县城里，赵夏晗小的时候假期都要去他那里玩，奶奶是个贤惠的人，会做很多好吃的，最拿手的便是清汤鸡丝面，赵夏晗稍大些后跟着学会了。
夏天天气炎热，赵夏晗睡了个迷迷糊糊的午觉，醒来后床头总会放着切好的西瓜，她吃过西瓜，去接了盆水洗脸，便趿拉着拖鞋去堂屋找爷爷。
爷爷那会儿躺在椅子里睡着了，一旁小桌上，收音机还放着周璇的《天涯歌女》，不时冒出细小的刺啦声。
奶奶看到了便眼神示意她小声，别吵醒了爷爷，自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收音机的音量键拧小。
过去听爷爷说他家世代都是木匠，一辈子没进过大城市，奶奶下乡当知青的时候遇到他，便一眼看中了，后来不顾家里人反对嫁给了他。
那时候的人相爱诚恳而含蓄。
那时候的时间很慢，日色，车马，邮件都慢，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两个青涩纯真的人相爱了，举办了一场简单的婚礼。
他们成为彼此余生里的依靠。
赵夏晗从爷爷那里得到的，不只是为人处世的道理，还有心灵上的启蒙。
当别人还在念着“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时，她出口便背诵着：“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夜晚萤火虫一闪一闪，像是提着灯，赵夏晗捉到两三只，放在手心里观赏会儿便放回去。
爷爷抽着烟，等她玩累了便唤她过去，指着天上那些星星说左边最亮的那颗是牛郎星，东南方稍暗一些冒着黄光的是织女星。
他砸吧了几口烟，又说着话本上的典故，织女一次下凡爱上了牛郎，可王母娘娘不同意，拔下头上的钗子一划就成了银河，阻挠他们相见。
年幼的赵夏晗仰着头，极目望去，深蓝色天幕上镶嵌着许多钻石样的星星，她伸手指向织女星，问道那他们要多久才能相见啊。
爷爷说要等每年七夕的时候，两人会在鹊桥上相见。
后来赵夏晗在书上看到牛郎织女星隔着16.4光年，永远不可能相见，但这不妨碍她脑海里浪漫瑰丽的幻想。
她的童年是愉悦的，至少在十一岁以前是的。
十一岁那年她忙着小升初考试，考完之后，赵光伟才告诉她爷爷突发脑溢血去世，第二年，奶奶也下去陪她的老伴了。
从那以后，赵夏晗第一次感受到诀别两字的沉重。
空调的冷风吹来，赵夏晗回过神，眼里不知不觉覆上了泪光，她往四周看去，妹妹和陈沁沁都在做自己的事，没有注意到她的动静。
她慌忙地擦去泪，捏着试卷的手紧了紧。
上了高中后，她许久没去爷爷奶奶的墓前祭拜，暗暗自责后，她想着什么时候带小蘑菇去看一看。
七八分钟后，陈沁沁的假期作业整理完毕，她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完成过作业，将作业本的褶皱抚了又抚，试卷清了又清，像是皇帝展示着他的大好河山。
整整齐齐地放进书包里，又拍了拍有些鼓的书包，为了庆祝此项壮举，她决定请赵夏晗两姐妹吃豪华冰淇淋套餐。
换回了赵夏晗好笑又无奈的一眼。
搅弄着冰淇淋上的草莓，陈沁沁没着没落地叹了口气。
“忽然不想上学了。”
赵夏晗递过去疑惑的眼神。
“大后天就要报名了，然后开学，上了高二课程紧，估计平时没什么时间来看你，只有周末才来……”
她摸出手机看了下日历，“唔，中元肯定不过节，最近的假期是教师节，”她顿了顿，又说：“老班对你还挺关心的，你看你的课桌一直都摆在那儿呢……要不教师节我替你给他送一大捧康乃馨。”
赵夏晗应了声“嗯。”
“还有中秋，国庆……那还得一阵了，”陈沁沁又叹了口气，眼神里晃着淡淡的失落，又夹杂着些许迷茫。
“以前没心没肺的，感觉时间过得特快特随意，好像一睁眼就是新的一天了，去练琴，听课，和你说话……而现在班上少了一个你，真的很没意思，回过头来想想应该把那时候记得清清楚楚的，要是拿个摄像机全都拍下来再好不过了。”
“不管怎样，我都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后陈沁沁说。
转眼间大后天到了，踩着夏天的小尾巴，一群年轻的面容踏上了一个名叫高二的，崭新的台阶。
开学了，一眼看去都是熟悉的面孔。
暑假里班上有的出去旅游，有的追了十几部剧，有的整天赖别人店里赶作业，还有的一如既往的冰山脸，组织着收作业。
25号上午报完名 ，留了个下午的休息时间，晚上七点半回来上晚自习。
班主任秦严开了新学期第一个班会，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乌泱泱一群脑袋，回顾过去，珍惜现在，展望未来。
之后观看开学第一课，依旧是撒贝宁主持，请了李连杰做主题为梦想的演讲，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狡诈如狐狸的秦严笑眯眯地说着看完写篇一千字的观后感。
其乐融融瞬间变成了哀鸿遍野。
晚上将近九点，赵夏晗收拾完房间，正准备休息，手机忽地亮了下，是陈沁沁发来的信息。
陈沁沁的座位在教室倒数第三排，靠着墙壁，地理位置十分优越，适合摸鱼划水开小差，陈沁沁将手机放在课桌板底下，将亮度调暗了不少，一边瞄着老班的脸，一边打字。
“老班让我们看开学第一课，还说三天之内交观后感，呜呜呜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舒甫那小子去三亚旅游，晒黑了不少哈哈哈哈哈哈，像去挖了煤炭回来。”
“我觉得这学期又该是宁墨当班长了，唉，想想都为她掬一把同情泪，其他班干部都是禅让制，就班长世袭制。”
历史老师看见了肯定双眼含泪，班上最不开窍的陈沁沁都能将课堂知识灵活运用，她几十年教育生涯真的值了。
赵夏晗看着陈沁沁头像旁边一行一行地蹦出字来，不禁眼角弯了弯。
看到屏幕上出现宁墨两个字时，赵夏晗想起，今下午隔壁商店老板说，昨日自己没开门，有个长得挺俊的女生在门口等了一个上午。
她知道那是宁墨。
从和陈沁沁的对话界面退出，她翻到置顶上的那一栏，点了进去。
莹莹的白光映照下，她的眼里划过一丝光彩。
在键盘上输入了几个字。
“宁墨同学。”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沙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