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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江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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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月的碎片,拼成了突如其来的暴风雨。
昨天下了半日的雨,书店外的街道上雨水汇成了一片水区,踩下去鞋袜立马浸湿,行人走过必须掂着脚,一身的小心翼翼。
过了一夜后,雨势渐退,太阳被遮在层层的云后,天色虽未放晴,还是个阴天,但好歹把暑气降了些。
这些日子陈沁沁天天来赵夏晗这儿,比上学还要积极。
因挂念着赵夏晗早饭吃得匆忙,就要去开店,从家里带了不少吃食零嘴,像是卯足了劲要把赵夏晗掉下的肉补上去。
赵夏晗一脸无奈地看着成了个小卖部老板的陈沁沁,叹了第七次气。
陈沁沁倒是不以为意,把赵夏晗爱吃的零食一股脑堆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叮嘱她要吃完。
今天出门时,难得陈妈大发慈悲让她可以晚些回去,因着写作业的效率提高了不少,在时间上宽容宽容了些,
陈沁沁也感叹道要是高一一早和赵夏晗做了同桌,自己说不定就能从全班倒数第一提升到倒数第三。
“夏晗,”陈沁沁玩了会儿手机,瞧着赵夏晗此时有空,便道:“这些天怎么不见你妹妹啊,很久没看到她了,还有点想。”
她以前周末去赵夏晗家楼下约她出去玩时,见过赵冬昱,五六岁一小孩,长得乖巧,让人看了心生喜欢。
赵夏晗道:“她在姑姑家里玩,过两天回来。”
陈沁沁嗯了一声,过了会儿又问道:“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她这个年龄也该上幼儿园了……公立的学费不贵,要是为难的话,我替你解决。”
赵夏晗落在纸上的笔顿了会儿,“我也想过,但还没有考虑好,她上过学前班……”
想起那段灰暗的日子,赵夏晗深呼吸了口气,继续道:“前两个月冬昱被绑架过,那天下午我在忙官司的事,我妈……我妈跟一个叔叔在一起,就让老师帮忙看着,我给老师打电话说晚会儿接她,没想到被亲戚绑架了。”
“说是绑架其实也不是,那是我远房的表叔,他兄弟俩入了我爸公司的股,后来见公司抵押给银行,担心投的钱拿不回来,就把冬昱带到他家里去……我找了一个晚上,险些报了警。从那以后,我就不放心她去上学。”
赵夏晗说的时候语气平淡,好似在叙述别人的事,可眼底蒙上的一层灰,还是让陈沁沁看出了端倪。
她身上有一部分丢失在了过去,伤痕是不可能抹除的,即使结了疤它也只会永远在那里,直到哪天不小心触碰到,都是锥心刺骨的疼。
陈沁沁没说什么,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过了很久,久到墙上的时钟突兀地“嘀嗒”响了一声,她才听得到赵夏晗低低说了句。
“我有些怕。”
下午两点,手机上设好的闹钟响起,宁墨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划过关掉了闹钟。
今天是江枫眠来临川的日子,她的航班十一点到,一大早就打电话让宁墨别忘了时间去接机,又问了两遍临川天气怎样,要不要多带几件衣服。
机场大厅,看着诺大屏幕上滚动的航班信息,宁墨确认了下航班,在接机口等着。
身边三三两两站着跟她相同目的的人,距离飞机落地还有十来分钟,宁墨打开音乐播放器,插上耳机,听着歌。
等待的过程十分无聊,好在没多久,刚下飞机后的江枫眠就发来信息,宁墨抬眼向前方看去,熙攘的人群中间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女人朝她挥手。
面前的女人有一张让人很难忽视的容颜,黑山白水一般的眼,鼻子秀挺,乌发红唇。
明明是个地道的北方人,皮肤却比大多数南方人还要白皙,身段高挑,合该是受人追捧的模样。
她的头发很长,流墨般倾泻而下,换作在别人身上或许显得拖沓,而江枫眠这个样子,偏偏如完美的工笔画一样不能增减半分。
江枫眠一见到宁墨,就迫不及待给了个热情的拥抱,宁墨没有抗拒,只待她抱完之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久没看到小宁墨,漂亮了不少,比视频里还要好看多了。”江枫眠笑道,手搭在她的肩,又仔仔细细地瞧了个遍。
“这些年长得挺快,都要比我高了啊。”
宁墨来到临川后就再没回帝都,当时还不显高,几年过去抽条了,现在将近一米七。”
“嗯。”宁墨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坐车回去要四十多分钟,到家休息会儿,我带你去吃饭。”
江枫眠一路上拉着宁墨叙旧,三年没见了,实在想念得紧。
她是独生女,打小特别想要个弟弟妹妹,盼了几年愿望落空,直到邻居家生了个粉雕玉琢的妹妹,就把自己的一腔姐妹情投注在宁墨身上。
小时候扎着麻花辫软软糯糯地伸手要抱的宁墨,长大后越来越不可爱了,从八岁后就不叫自己姐姐,直到现在成了个别扭又傲娇的小屁孩。
江枫眠看着身边人,心里暗叹一声,都不能薅一把头发了,可惜可惜。
宁墨隐约感到江枫眠传过来的视线,脖子一凉,“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江枫眠:“看你可爱啊。”
宁墨正喝着矿泉水,冷不丁被惊了下,顿时呛到,连连咳了几声后,拿纸巾擦去嘴边的水渍。
“抱歉,我身上完完全全跟可爱两个字绝缘,拜托江小姐您正经一点。”
“哦,”江枫眠往座椅另一边挪了挪,“那我也想与你绝缘。”
宁墨:“……”
到了家里,宁墨指了指一个房间:“这是客房,颜若冰经常不回来,所以你自便。”
江枫眠打量了几眼,房间够宽敞,一床一柜,一桌一椅,有个朝南的飘窗,收拾得整洁干净。她刚来临川市一切都很陌生,所以暂住在宁墨家里,等稳定之后再搬出去。
宁墨跟她讲了东西的存放,和其他一些事,末了把门禁卡和钥匙给她。
江枫眠同她十分熟识,倒也没什么不适应。出发前吃了午饭,还不饿,她洗完澡再补了个觉,傍晚时分,宁墨便带江枫眠去附近的餐厅吃饭。
坐电梯下楼的时候,江枫眠眨了眼问道:“你邻居家那个爱吃糖的小孩在哪儿,有时间给我指指。”
宁墨的脸瞬间染上了一丝红晕,有些不自然道:“嗯……下次给你看。”
江枫眠嘴角勾起一抹笑,“下次一定哦。”
两人来到一家典型法式风格的餐厅,装修舒适宜人,格调高贵又不失典雅,还有户外的露天座位提供给客人。
餐厅的法式焗蜗牛和奶油蘑菇汤都做得相当入味,江枫眠舀起一勺黑松露意面吃下,看着面前的人,嘴角弯起。
“我来临川人生地不熟的,哪天你带我去转转?”
“我也不熟,”宁墨淡然说了一句,“除了学校,家里,外公家还有班上组织的户外活动外,没去过其他地方……你还是找你那位朋友吧。”
“啊……真没意思。”
江枫眠撑着下巴,目光露出微微的苦恼,又开始絮絮叨叨:“你年纪轻轻的,说话干嘛老气横秋,活像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
“高中生了诶,别整天板着一个冰块脸,你看你小时候多可爱呀,穿着个小背心,央着我陪你看动画片,那时候的照片我还留着的。”
宁墨的脸终于有些破功,她压低了声音,冷冷的像是威胁:“照片在哪儿?”
“在家里放着,反正你是没机会销毁了。”
江枫眠“略”了一声,表情有些得意。
“……”这下轮到宁墨苦恼了。
她开始思考如何让江枫眠一天之内搬出她家。
吃完饭,已是到了晚上。
江枫眠和酒吧老板约好明天见面,现下无事,她关上电脑,叼着一盒牛奶,晃晃悠悠地去宁墨房间看她。
宁墨正做着今日份的作业,还有最后一页历史题没写,江枫眠看她专注的样子就没去打扰,她翻了下书柜里的书,大部分都是文学名著和社科类书籍,偶尔掺着些杂志报刊。
书桌上是课本,资料书,以及厚得能将人拍成脑震荡的牛津词典。
似砖块般堆得整整齐齐,一眼看去赏心悦目,哪像自己读书时书桌乱得像垃圾场,偶尔心血来潮整理了下,就莫名有股全世界我书桌最整洁的成就感。
江枫眠的视线又落在墙上,空白一片。
空得刺眼,白得也刺眼。
此刻她的心里忽然一阵失落,宁墨在帝都的家里,可是挂满了半面墙的画作。
过了会儿,她开口问道:“宁墨,你很久没动过画笔了吧。”
宁墨写作业的手忽然一顿,她怔了怔神,没有回应江枫眠的视线,而是看向书上不知名的某处。
垂下眼睛,她的睫毛细而长,如丝雨,覆盖在荒芜的原野。
透过规整的油墨字里,她似乎看到了一些模糊的过去。
“嗯。”她回道。
像是早已知晓宁墨会这样回答,江枫眠难得正了脸色没有玩笑,拍了拍她的肩,叹口气,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