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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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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盛朝文化繁荣、百花齐放、雅俗共赏,宫内设一俪院,有乐工舞伎戏子三百,日夜演排,专职为皇室表演歌舞戏剧。
承运楼下早就搭好了一个更宽更高的露台,今日他们将在这进行盛大的演出,观众除了皇族宫嫔、达官贵人,还有上万平凡而质朴的玉京百姓。
“娘亲,娘亲,快点!我们跑到前面去就能看到皇帝和公主长什么样啦。”
“你慢点跑!别摔着啦。”
城里的豆腐西施今日也歇了生意,被六岁的儿子牵着往城楼赶去。时候不早啦,再晚就抢不到前排的好位置了。
她突然停住了脚步,好奇地问:“儿子,你为什么对公主的长相这么感兴趣?”
孩童稚气的声音传来,“因为隔壁的王小胖说公主都长得像天仙儿一样美。我以后也要娶一个仙女回家!”
豆腐西施愣了一下,随后噗呲地笑了出来。她摸摸孩童的头,“我儿子以后一定是个有出息的人,娘以后就靠你享清福咯。”
“好!我以后一定会孝顺娘亲的。”
母子俩的笑声传得越来越远,逐渐消散在了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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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内殿、露台广场上的石柱以及铺设的地桩,都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具有很好的回声效果。当皇室成员发表重要讲话时,还安排了很多侍卫分列站好,不只是为了守卫,还起到逐层传话的作用。
因此当惠文帝开始念为太后诞辰所写的祝词时,他威严肃穆的声音经久回响,仿佛从四面八方传出。人们看到了一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身影,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一起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又对着那紫衣华服的老妇人齐声道:“祝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千秋永寿!”
人们或许看不到高台上那些人的面容,但能看到他们长时间挥动的手,当这一动作暂停,鼓乐声响起了。
当那些庄严的仪式,繁琐的礼节都走过一遍,所有人都放松了心情,欣赏起精心编排的节目。
台上是五丈高的琉璃灯山,上面有各式人物,由机关控制,活动自如。俪院的女子们围绕着璀璨绚丽的花灯翩翩起舞,她们绣额珠帘,巧制新妆,珠翠锦绮,竞夸华丽。
“梨条、桃圈、肉牙枣、海红嘉庆子、林檎旋乌李、李子旋樱桃、河阴石榴、沙苑榅桲、回马孛萄、西川乳糖、狮子糖、绵枨金橘、召白藕、糍糕、蜂糖糕、雪糕、彩糕、栗糕、麦糕、豆糕、小甑糕、三鲜面、蝴蝶面、笋拨肉面、牡丹饼、芙蓉饼、熟肉饼、菊花饼……”
承运门外有叫卖市食盘架的小贩驻足等候,盼着赏灯的嫔妃宣唤。往年每逢这种大型的庆典,皇室中人叫买小吃零食,出手非常大方,有些幸运的小贩,一夜之间就发了财,一天所赚胜过一年的买卖。
木皇后还是未出阁女儿家时,极喜欢民间一种叫炙焦金花饼的特色小吃,此时听着吆喝声也犯了馋,打发春桃去门外买一份回来。
盛奚珧左看右看,张望得脖颈都酸痛了,还是没见到林子霈的身影。前排达官贵人的座位区没有,靠后一点站着的平民百姓中也找不到。他有些着急,既害怕又期待,他发现自己还没做好坦露身份的准备,可又怕那人真的不来了。
此时见着春桃穿过重重宫人,正要往外走,灵机一动将人拦了下来,又对着木皇后的方向吼了一句,“母后,儿臣去帮你买!”
他急匆匆地跑下城楼,往人群中奔去,身后传来木皇后无奈又讶异的声音,“这孩子……怎么转性了?今日这般殷勤。”
——
宫廷的花灯是最豪华的,可民间的灯品以数量和样式取胜。走马灯,马骑人物,旋转如飞;珠子灯,以五色珠为网,下垂流苏;羊皮灯,五色妆染,如影戏之法;罗帛灯,或为百花,间以红白。
万家灯火,亮如白昼,可没有一盏是为他点的,也没有一个人在灯火下等他。处处管弦,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盛奚珧走过了最热闹的几条街巷,可依然没有寻到自己想找的人。华灯宝炬,月色花光,可他仿佛与这世界割离开来,四周一片静寂黑暗。
他的鼻头有些痒痒的、酸酸的,有眼泪想要夺眶而出,可这样太没出息,就生生忍住了。
好难……心里这么难受无助时,还要在一片喧嚣吵闹中强装无事。别哭,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或许那人病了,被其它的事绊住了,总归是有正当理由的,不是故意爽约。
所有人都在往城楼的方向走,他跑下来时本就是逆行,现在转了身打算回去,才又和旁人步伐一致了。
“木珧。”
他是不是因为太难过,所以产生幻听了?
“木珧!”
见没有被理会,那人的音量又大了些,在一片嘈杂的人声中仍清晰可闻。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盛奚珧的心像山峦一般起起伏伏、峰回路转,不远处,林子霈一身烟青色的长衫,发丝用上好的无暇白玉冠束了起来,手中执了一折扇,容貌俊朗、潇洒风流的样子在人群中独树一帜。
他说不清自己的所思所感,就直接用行动告诉对方。
你来了,我心悦然。
林子霈猝不及防地看着几米开外的人突然扑向他的怀抱,一只手腾不开,只能把另一只手上的折扇扔在了地上,才勉强接住对方。
“你……”
盛奚珧用手按住了他的唇。
“嘘,别说话,就这样抱着我。”
林子霈有些愕然,但还是顺从地搂住来人,又加紧了这个拥抱。
“哥哥,羞羞。”
“哥哥,羞羞!”
有什么东西在拉扯他们的衣角,不,不是东西,是一个头戴珠冠,约莫四五岁的男孩。
原来适才盛奚珧心急难耐,竟没注意到,林子霈一直牵着这个小孩。两人的种种亲密举止都被看了去,盛奚珧敷了粉的脸就像上了天然的腮红,一个激动将林子霈推开了。
“他……这个小孩是你的亲戚?”
林子霈摇摇头。
“我正要告诉你,来时的路上我见一个中年男人行迹鬼鬼祟祟,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啼哭不止,便觉得有些奇怪,悄悄跟了一截路。这孩子聪明,镇定下来后向我呼救,我顺手就把奸人解决了,现在正打算带这孩子去找他的家人。”
“原来是这样。”
他的眼里有点点星辰,知道男人没有赴约是事出有因后,心情大好,整个人神清气爽,觉得世间景色艳丽了许多。
心里美滋滋的,便显得外表木木的,乖巧地任男人牵着走。
“那我们一起去找他的家人!”
这小孩视林子霈为救命恩人,也不怕生,一会儿闹着要吃糖葫芦,一会儿让人把他放到肩上去,好占据制高点看前方正在表演的傀儡戏。
林子霈一一满足他所有的要求,没有一点不耐烦,还主动买了竹蜻蜓、小糖人、兔子灯这些新奇的小玩意儿送给孩子玩。
盛奚珧在一旁笑意融融,看着小孩在林子霈头上作威作福的样子偷笑,心里暗暗感慨,这人以后一定是一位好父亲。
“小孩儿,你知道你家人现在在哪吗?”
“他们在很高很高的地方看戏。”
高?似乎只有前排搭的看台算高了。这孩子戴着珠冠,的确像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你知道你家里人是做什么的吗?”
小男孩将话尾拖长,言语中满是骄傲。
“我爷爷和我父亲都是大大大官!”
“哦?你可知道是什么官?”
盛奚珧有些好奇了,若官职真的高,那该是自己认识的人。
“孩子,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林子霈补充问到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孩子挠挠头,珠冠险些掉下来。似乎问题太多,反而让他晕乎乎的不知该先答什么。
“臻儿,臻儿!爷爷可算找着你了。”
一个头发微霜,慈眉善目的老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见着孙儿落在一个陌生人怀里,心里一个咯噔,着急地想要夺下孩子。
这个叫臻儿的小孩儿见了老人,脸上绽起了纯真的笑意,“爷爷,我在这!”
林子霈将孩子从自己肩膀上放了下来,看着他向老人蹦蹦跳跳地跑去。
老人找到了孙儿,缓了一口气,这才看向两名陌生男子。看清面容的同时,吓了一跳,身体呈半弯的动作想要行礼。
“怎么会是……老臣参见七皇子殿下!”
这不就是前阵子才被罢了官的户部尚书刘大人吗。
盛奚珧赶紧将他扶起身,眼神却不自觉地发虚,望向身旁的林子霈,悄悄去瞧这人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男人神色自若,似乎无甚特别的变化,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原来是刘大人的孙子呀。怎的这般不小心,差点被贼人劫了去,幸好我身边这位朋友救下了他。”
“唉,说来惭愧,家里人都在专心看台上的戏曲,谁知孩子被远处的花灯吸引了去,一不留神就不见了踪影,我们已经托了侍卫队去找,也没什么消息。还好在这里遇见了殿下和你这位好友。”
他说着又看向林子霈,拱手作揖,对恩人连声道谢。能和皇子殿下走到一起的人,定不是无名之辈。
“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谓?”
“晚辈林子霈,取自‘清和寰宇,霈泽一朝驰’。”
“原来如此,一看林公子就是人中龙凤,非等闲之辈呀。”
“您过奖了,我只是一介商贾之流罢了,不值一提。”
刘大人老马识途、看人精准,只觉眼前人不像是普通的富家公子,虽然看起来年轻,但眼神锐利坚定,言谈举止落落大方。
“公子过谦了,今日之事,我刘家必有重酬答谢。”
“那到不用,晚辈举手之劳,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林子霈再三推辞,还是被逼着写下了一个可以寻访的地址,刘大人拿臻儿当幌子,说孩子以后想找哥哥玩,但其实心里还是存了报恩的想法。
两人与祖孙二人暂此别过,又并肩行走在这欢腾热闹的大街上。气氛却变了,不似之前那般亲密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