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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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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满抱文册,和于现世复任的队长平子真子同出五番队门的时候,天世还正高朗,日光荡在她短袖下的白臂尚不晃眼,枝头燕语轻衔,柳色微泛,若非前赴公务,可算个适合从容漫步的日子。行过步桥,远望见对岸一个浅金的身影,不用走近便知是吉良,似在水边等人。双方照会,刹那四目交汇略收,他朝平子队长致日常礼,雏森也不由却步,发乎纯然地随同点头,抬起时,身体比目光更早一寸。
在各自的番属从事多年的副位,吉良气质安然,早前也曾经同批召入五番,一起度过了茫茫学海,到如今默契依然,分开后又经历了太多事,渐很少在重大会议外有遇,只因这一层旧识,来往亦多礼让,吉良见人的眼神,总有种缓慢的情深,在众所公认的老派君子十三番队长浮竹仙逝后,更显出与之相似的素日风致,两下闲谈,拘谨也不算生分:“吉良君…一个人?”
他也略颔下首,遮垂长长刘海:“凤桥队长有事耽搁了,让我早一步。”
“——他是又起不来了吧?”深知同时复任的三番队长德行,平子嘴不饶人。
“嘛……”虽然对新任上属所知尚浅,立场上也不好说自番坏话的吉良模糊化开,转向雏森:“最近身体还好?”
“呃嗯……”她勉强应来,却也不算敷衍,蓝染事后有太多人打探关心,近来已很少了,不过出自吉良口中却屈指可数,头一次?她算不太清,只含笑致谢:“劳大家在心。”
“先过去吧,凤桥必是得迟到了,你在还能少挨点训。”平子催道。
“…嗯。”他便也跟上雏森,维持在一肩的左后,一道朝总队走:“怕多打搅,我也疏于问候了,远不值谢。”
“哪里……吉良君的话总教人安心。”
他自然地接过几本她怀垒的文册,阅见数页,仿佛还在五番时那样相互探讨:“工作算是无碍了吧?”
“嗳…最近又开始忙了起来,只不像之前那样杂乱无章了……三番的状况如何?”
他无奈地鼻下轻哼:“我还老样子。凤桥队长是个懒散掌柜,不到最后就不会动手,与其队员着急,不免还是我做。”
“以吉良君现今的实力,就算去参选队长也可以吧?”
“何至……那都是身外事了,我也没当队长的那种野心。”
“也是…像我们这样待在原地才正合份吧,不出格自也没有损失。”
他分担下她一半的文册,暗瞥了她一眼,不觉已到总队门口:“那,散会后再说吧。”均知会毕无由可聚,她还是礼貌应了这可有可无的客套,盈盈笑过,接手帮拿的书,目送他去到三番座次,也随同队长就了位。
回去的时候,诸位队长的脸上都轻松了些,这是战后最后一次盘点,宣告着多年前那场动乱彻底尘埃落定,京乐总队长为人好相与得多,在会上振奋了每一位新旧正副队长,谁也没计较迟到的凤桥。她看到对面的十番依旧只有松本代队长一人,又平添一份愁闷。半路日世里窜过来将平子半揍半拖地扛去喝酒,将会议资料匆忙托给了雏森,她措手不及,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又是一个人了,算算今日工作也都不急,这样随性的队长倒让人打不起精神帮了,回队搁下东西,便坐下发起呆来。这种自由令她不能适应,寂寞满布,有些疙瘩在心里盘结已久,从早便想寻到机会,探知一二,不如得空出去探访十番。
出门未到中途,忽听得路人攀谈,重心移到后脚,切出角度,见巷子那头的背影之后,却是晨间遇到的吉良,便上了心前去招呼。
吉良陷在一场过于热情的久别寒暄,嘴上的虚词掩不住目光的闪躲,搜寻着可以岔开的话,眼光一泛,就越过了对方的肩,恰见她的出现。心蓦地一定,便浮起轻眸巧笑,如释重负。雏森也感一丝疑惑,偏头认出了对方:“知花小姐?”他的表情瞬间有些卡壳,“毕业后就很少碰到了呢。”
彼此叨扰了几句,对方便因公务离开了,“吉良君不记得了?”她转向他问去,“是我们在真央的同窗啊。”
“啊……”他捋着刘海尴尬地调开视线,“印象确实不深了。我们同期中还有来往的,也就阿散井君和雏森你。”
“这时候你在外面,是凤桥队长也被叫去了?”
“嗯…喝了一杯就倒回队室里了,出来给他腾地方。”
“哈哈……是酒味太重了吧。”对此她深有体会。
吉良瞥过眼没话找话的她:“雏森君别无他事的话,不如一起走走吧。”
“…嗯。”她懵懵点头。
沿着横贯静灵庭的运河道,陪着她一路行走,吉良存在稀薄,让人自然而然就道出心中所惑,比如至今都无人知晓的原十番队长日番谷冬狮郎的下落,她说起这份担心倒是云淡风轻,就好像谈起方才遇到的故人。也无怪坊间流传的那些闲言碎语,说她冷血薄情,只为个恶魔迷了心,可当吉良站在她身旁,依旧能体会到个中的坚韧守望,与日番谷打小青梅竹马,她却是知道有什么是生人勿近的,可在她的自我求索得出答案之前,便和他失散在人海茫茫,从此她的眼神便布满了怀疑,不知道这些年都岔了什么,说不清为何无胆追查,曾经的松本副队长和以往不太一样了,说不上哪里不对,却莫名地有种不安,令她都不敢过于靠近。曾经和十番亲如一队,转成陌路,自己却好像什么都没改变,看着往昔的旧友,依次擦肩,独留她在原地,不见尽头。
吉良走着走着,于她身前数尺驻步,右手扶上一株修长苍白的水杉,回头同照在河岸上,阴骘的身姿泻下一地的优雅悲愁:“大家都是一样的。日番谷君肯定做了自己的打算,现在的我也不敢揣摩,但我并不多担心他,有些人天生就有那种才能,他还远远身在道中,如我也一直相信雏森君能挺过来,因为你从来都比任何人向上而努力,即便有些事抹灭了你,只要你活着,就不会放弃。这些日番谷君定然理会更深。”
她缄口注视着他唇边的话,缓缓低下眉去:“我不可能一直都是小孩子,也知道该同他那样想,离开过去,独自成长。吉良君,一个人活着不好受…但要否定过去的自己,就像落叶之树在心里纷纷陨谢,我却舍不得投下那点星火。”
他的心被一层柔软揪起,贴在树上的指腹扣紧又落松:“我还不是…市丸队长去后,都不知是为谁在活,虽与雏森又是不同光景……我或许还要很久,才能做到像他那样,随时放下,该狠心则狠心。仅仅是存在世上,都不再和过去那样习以为常。”
“能有一个让自己坦言骄傲的队长真令人羡慕……我好怀念那时的我们,无知却充满不实的期望。”
那时的我们?他笑意酸楚。雏森遥远的目色里,似乎还映着他们穿梭于真央的掠影,红白格纹的制服裙袴,捧着鬼道全解和白打精要在课间探讨,他总在靠窗的最后一排默默看她来往,雏森入学时年纪小,一直都明快纯然,秉性烂漫,脑中充满绮丽的幻想,背诵咏唱时像祷告诗篇,众人捧她做了委员长,她也乐于担揽,颇爱分忧,所到之处便是欢声笑语,见他独坐,便依依靠来,甜言相劝。
“吉良君又愁眉苦脸了,一起来练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