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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观月樱的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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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最成功的实验体见识过亲生血缘反手背刺,出卖背叛和鲜血满地,她生来就是最好用的工具,不需要人格的怪物。
她认为自己会一直这么下去,在黑暗中慢慢腐烂成烂泥,或者不为人知地消失。
直到有个执拗的男人拼命把她从废墟下挖出来,带她跌跌撞撞闯进不完美的现实。
自此,有太阳和月亮,向她奔赴而来,鲜花和路灯等在家的前面。
一无所有的怪物拥有了一个小小的世界,为了这个世界,怪物愿意粉身碎骨,灵魂坠落深海。
我卑劣、自私、道德感低下,天生愉悦犯。
亲爱的,将我埋葬在遗忘的六尺之下,上面要开着光明的未来的花。
你往光处去,不要回头。
观月樱的七岁
“降—谷—零!”
金发碧眼的小萝莉双手叉腰,显然十分生气。
金发黑皮的小男孩跪坐低头,脸上还贴着胶布,有着温柔猫眼的同伴眨着眼睛,伸手比划了什么。
“不,景光不要为他说话!没有用的!”小萝莉气鼓鼓。
诸伏景光眨眨眼,从善如流地收手。
“知道错了吗?”虎着脸的萝莉看上去一点气势都没有,只想让人捏一把脸。
降谷零垂头丧气地点点头。
“你知道你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是没带上我!”小姑娘掷地有声。
诸伏景光睁大猫眼,随后虚着眼睛给了萝莉一个暴栗。
“好的,下次叫你?”降谷零说完也被打了一下。
诸伏景光要被自己的青梅和竹马气死,他虎虎生风地比划着手势。
“不要无缘无故打架!最好不要打架!”
两个金发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相同的想法。
……别人挑衅可不叫无缘无故。
诸伏景光看着两个积极认错,下次还敢的家伙,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萝莉叫观月樱,父亲似乎是什么警察里的老大,好久都不见来一回,而母亲是温柔善良的家庭主妇,意外地懂很多东西,和艾莲娜医生关系很好。
于是金发的降谷零见到了金发的观月樱,那时候观月樱还没有现在活泼,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让其他小孩都不敢接近。
但是降谷零不是,他觉得观月樱是他的同类,于是鼓起勇气搭话。
观月樱不是很在乎那些小屁孩的孤立,但是母亲似乎很是关心她的交友。
好吧,就决定是你了。
比同龄人成熟不少的观月樱和降谷零组成了金发二人组,一起到艾莲娜医生的小诊所里报道。
然后被医生和母亲一起敲脑袋教训,再被诸伏景光打手势骂一顿。
金发的都很能打——这一度成为那个地区小孩子的潜意识。
“我说啊,我是zero,景光是hiro,那樱也要取个外号吧,这样才像是一伙的!”
“……什么一伙,我们难道是什么黑恶势力吗?”
“hiro也这样想对吧!那——”
“叫樱不行吗——”
“想好了!叫duki!”
“……败给你了。”
[这不是很可爱吗?]
阳光照耀着树下的孩子,三人手拉手躺在草地上。
中间的小姑娘睡着了。
观月樱的十四岁
警局人来人往,都很忙。
观月樱捧着水杯坐在椅子上,披着毯子。
她鞋底沾着血,手上也是干涸血迹,黑污污一团藏在指缝。
有知道内情的小姐姐投过来同情的目光。
毕竟是刚失去母亲的孩子。
可观月樱也并没太过伤心。
她只是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一块,夏天的风吹得人心脏痛,从指尖到脚底都是凉透的,耳边声音有些模糊了。
外面下了暴雨,观月樱盯着雨帘,看着水汽蒸腾着氤氲。
大雨会冲刷掉无数痕迹。
观月樱嘲讽地勾起嘴角,却已经劳累地连最细微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审讯室的灯光照得眼睛痛,不停回想的细节更像是什么刑罚,大脑和嘴似乎不属于一套体系了,麻木着将一套话翻来覆去说。
“……一到门口就觉得不对,因为她一定会锁门。”
从组织逃出来的人永远不会将家敞开。
“门口……门口都是血。”
她一看就知道已经迟了,所以没开门。
“……没有结仇,我,妈妈,她,很少出门。”
说谎,最大的仇人如影随形,乌鸦的羽毛无所不在。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人敲门,是外送鲜花,她被威胁了。
进去,当胸一刀,跌跌撞撞着跑到室内,被追上去。
喉管被划开,在地上无力地挣扎。
那个人,就站在一旁看着,直到断气。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叛徒、老鼠、走狗,黑暗的獠牙从来不会放过谁,迟来的裁决终于落地。
可她为什么还活着。
金发蓝眼的小姑娘有一张漂亮的脸,红着眼眶落泪的样子几乎和电视剧里不相上下。
就算大哭失声她也不会被认为失礼,然而就连一同前来的同伴看上去都要比她悲痛。
也许都压在心里吧。
小警察这么想着。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一左一右夹着青梅,隔着衣料传递的温度试图让整个都冰凉的人温暖起来。
观月樱两只手都被抓住,男生滚烫的体温几乎融化冰块,她侧头看着降谷零红肿的眼睛,还想笑他自己都没哭成这个样子。
但也太冷血了点。
什么都提不起力气的观月樱疲惫地向后靠在墙壁上,觉得自己麻木的身体似乎灌进了一些温水。
才十几岁的孩子,大概最严重的事就是校园欺凌,也都被同伴打回去解决了,整天没什么烦恼,更是笑一笑就能红好几个小姑娘的脸。
但是诸伏景光不是,他好像又回到那个夜晚,在橱柜里胆战心惊地等着,看着高酒杯在眼前划过。
他屏住了呼吸,有些颤抖。
降谷零想不出有什么人会干出这种事,明明观月夫人从来和善温柔,也没见过和谁结仇,如果是意外……也太不公平了。
为什么会是那么好的人要遭遇这种事,为什么是观月樱要亲眼见到这一幕。
她会像hiro一样从此说不出话来吗?还是会更加严重,连家也进不去?
降谷零真心实意地担心着自己的青梅,小小的少年决定将自己的家也分一半出去。
但他和诸伏景光都是寄养,又哪里有家能分呢?
三个脑袋靠得越来越近,衣领和袖口也越来越湿,最后椅子上多了抱成一团的三个人,呜咽声藏在了雨声里。
而脚步声传来,观月樱抬起头。
她那许久不见的父亲,背着暗下来的天色站在那里,垂眼看着她。
“……回去收拾东西吧,过几天给你办手续。”
他言简意赅地说着,知道观月樱能理解他的意思。
“然后呢,然后要一直这么下去吗?”观月樱盯着他,感觉空落落的心上腾出来一团火,开始烧得血液滚烫,眼眶酸痛。
“……我受够了。”观月樱这么说着,泪水从眼角划落,她站起来,向着自己的养父前进一步。
“不要任性,樱。”他上前抓住观月樱的手腕,“听话。”
“我不要!”观月樱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痛,“我从来,都不是听话的。”
她甩开手,转身跑进雨中。
降谷零立马就追着出去,而诸伏景光看了他一眼,说了声抱歉也追着出去了。
只剩下沉默的男人注视着外面的暴雨,目光沉沉。
观月樱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组织的爪牙说不定就在附近,就在哪里看着。
说不定哪天她也会跟母亲一样被发现、被惩戒,然后连带着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也一并拖下水。
金发湿漉漉地贴着自己,观月樱停下来,剧烈的呼吸撕扯着胸膛,眼前看不清街道。
她有哪里可以去吗?她还有哪里可以停下吗?
没有了,不会再有了。
她从此再也不会有家了。
降谷零找到了坐在角落的观月樱。
湿漉漉地,将脸埋在手臂里。
像只可怜兮兮的流浪狗,在等着谁能把她接回去。
降谷零不合时宜地想着,蹲下来蹭了过去。
“duki,我们回去吧。”他放轻声音,“这样下去会生病的。”
没有回应。
他烦恼地抓乱头发,不像诸伏景光那样善于安慰别人,他只能干巴巴地挤出几句套话来。
可观月樱不是几句套话就能安慰的。
“……我的家可以分给你一半,反正我家也没人,只有保姆在。”降谷零撇撇嘴。
“我的也可以,我可以和叔叔商量一下。”追上来的诸伏景光喘着气,一步一步向着观月樱走去。
“duki,我们会成为你的家人,我们不是约定好会一直在一起吗?”
“duki。”降谷零粘了过去,头发上的水湿答答地落了一地。
那天晚上,三个人一起睡在了降谷零的家里,不大的床上挤了三个人。
观月樱没做噩梦。
观月樱的二十二岁
观月樱的葬礼没什么盛大的纪念。
只是把礼物都丢进了骨灰盒,毕竟那里除了一衣服什么都没有。
她抱着炸弹跳出去,连一点灰都没剩下,唯一的念想竟然只有打给诸伏景光那一通没有录音的电话。
和留下的手机里草稿箱的遗书。
大概是胡乱赶时间留下的,不少拼写错误,也就寥寥几句话。
【阵平少抽烟,研二要记得穿防爆服,hiro和zero给你们留了礼物,要习惯以后,班长提前新婚快乐,当新婚礼物吧。】
大概她也给朋友们准备了回礼,只是遗留在废墟里,混在一地狼藉里,都分不清是什么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就跟最恶劣的愚人节玩笑一样,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随后而来的就是莫大的悲哀,连人都冲得迷迷茫茫不太清醒,只是愣愣地看着周围人的嘴开开合合,每一个字都能听懂,但就是没办法理解是什么意思。
观月樱其实从来没将当警察放在未来计划里,只是不想和他们分开,这个世界似乎对她没有任何特别,好像没有什么是她偏爱的。
只是他和景光一直拉着她,把自己的世界分了出去。
松田阵平还记得刚入学的时候他和降谷零打架,打完灌木里冒出个金色的脑袋来。
看上去和高中JK没什么两样的小姑娘鼓起脸,把两个人都拉去包扎。
其实大概有很多人都注意到她,毕竟金发蓝眼,又和降谷他们两个形影不离,开学第一天就是热门话题。
在她和降谷零把男女第一名都包揽的时候,直接一跃成了
明明看上去应该是开朗活泼的那一款,皮囊下却藏着隐秘。
只是偶尔露出的那么一点,就足够触目惊心。
萩原研二看见过那双苍天一般蔚蓝的眼睛流露真实的杀气,仿佛清澈宝石下翻起的黑暗。
只有短暂的一瞬,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几乎以为是幻觉。
但是在阻止外守一的时候,萩原研二真实地看见了藏在乖巧皮囊下的杀意,也顾忌着景光没有发作。
观月樱的世界太过单纯,她的竹马们,和她。
连带他和小阵平班长他们也一并划到自己人的范围,像只守家的犬,要是敢来进犯就要挨上一口狠的。
大概会不自觉地多想照顾一点吧,明明就没打上多少,却好像背负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萩原研二也想过殉职的时候,但他从未想过第一个离开的会是观月樱。
就好像,他也从来不愿意去想自己失去了小阵平。
诸伏景光其实明白观月樱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但没关系,有他和zero看着就行。
“当警察也没关系,樱不会轻易牺牲的。”
因为她没有他们一样的正义感。
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太自大了,多么自大啊。
那也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樱,是会挺身而出当人质的樱,是同样在樱花警徽下发誓的樱。
是,抱着炸弹跳楼的樱。
“我们,如果没有让她一起当警察就好了。”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两对红肿的眼睛对视着。
诸伏景光重复了一遍:“没有拉着她当警察就好了。”
只要他们露出一点意思来,观月樱就会自觉地去走别的路。
他和zero都是卑劣的人,占着观月樱的喜欢不放,还沾沾自喜着。
诸伏景光也会阴暗地想,如果樱能够自私一点,不要站出来,会不会那天晚上能有一个快乐的生日宴会。
特意订的冰淇淋蛋糕早融化成了不堪的模样,在垃圾堆里躺着,精心准备的礼物也都放在了骨灰盒。
降谷零在被窝里,看着手机上的视频,那是葬礼后的一位女士找过来说要发给他的。
“我后来才发现原来我的手机录下了最后的一个片段,我不想透露给媒体——你是她说过的幼驯染是吗,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把视频发给你。”
他沉默了片刻,红着眼鞠躬。
晃动的镜头模糊着光影,哭泣和各种窃窃私语是背景音,观月樱就坐在那里,衣服上沾着血,低头打着字。
最后几秒钟,她丢下手机,抱着炸弹,在此起彼伏的尖叫里踏上窗框,似乎回头望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然后像只飞鸟,像颗流星,眨眼就消失不见。
随后是巨大的爆炸声,白光和轰鸣。
他伸出手,将视频暂停在爆炸的前一秒,又拉动进度条。
微微倾斜的侧脸像素实在模糊,却也能从小半张脸上看出容貌的出众来。
她似乎勾起一点笑意,垂下的眼睫糊成一点,降谷零却能想象出那个样子来。
飞扬的金发被正午阳光一照,灿灿发光,碧蓝的眼眸也带着金色的幻觉,整个人都在阳光下。
好像一团燃烧的太阳。
孤勇、孤注一掷。
头也不回地燃烧自己,成就他人的生命。
视频又回到了开头,被设置循环播放,直到电量耗尽,彻底陷入黑暗。
观月樱的一生,是沉默、念念不忘和永远送不出的祝福。
她从永无止境的荒漠走来,向如火如荼的白昼走去,她是爱、路和一触即碎的夏季。
你看,樱花落了,月亮消失在黎明前。
从来都见不到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