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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二十章 ...

  •   傅明泉写的那封信,到底没有发出去。
      一是因为没有地址,其二,也许她本来就没想真的给肖凛写信。那天下午所受到的惊吓,第一时间化成了怒气,对自己,也对肖凛。对一个无情的人何故要继续留情?她本想立刻就让肖凛知道,你所谓的坚持有多么的可笑。
      可是,这封信毕竟还是没有发出去。看着那些照片,看着那厚厚的信件,她便失去了勇气。如果可以的话,她很想走出这里,去到那个女孩的身边,告诉她这里的一切,至少她所看到的柴静欢要让肖凛知道。那样的话,才算是完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吧?
      可惜。
      这封未完的信傅明泉没有处理掉,而是当作肖凛的信件中的一部分放在一起。想想自己离奇地介于中间,有时候好笑,有时候有几分惆怅,倒是很可以打发时间。她原本就是一个旁观者,只是自在柴静欢那边受了惊吓后,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位置。她不想打破这其中的平衡,更怕那个世界里有着如柴静欢动作般的诡异。她确实受到了些打击,柴静欢的吻和将她推倒的动作,几乎将她卷进了那个未知的世界。
      自此之后的很久,傅明泉也再没有找过柴静欢。就算肖凛的信一封接一封,信里再隐藏着那些道不明了的情绪,她也再不激动了。
      她能明明白白的感受出来,柴静欢是真的不再喜欢肖凛,如果她再继续下去,那么那种感情也许会变质,比如她的烦躁,变成厌恶也说不定。一个人就算不喜欢了,在脑海里也依然想要保留最完美的那一面吧,她不想让柴静欢讨厌那个女孩。因为喜欢的时候那叫持之以恒,不喜欢的时候,叫纠缠不休。
      如果是那样,才是肖凛的可悲。
      而对于傅明泉来说,时日漫长,肖凛的信有时也会无意成为她的解语花。

      寒冬过去,二零零六年的钟声也在一片喧哗中敲响。之后,春花绽放,每个人畏缩了几个月的身子也舒展了一些,何况这又意味着刑期的减少。
      在去年的减刑大会里,柴静欢因为表现出色,获减刑五个月。后来,上半年的自学考试里,她辅导的几名女犯都合格毕业,也为她加分不少。总之,六年不短,柴静欢却已过将近一半的时日。

      相对柴静欢来说,傅明泉入狱要早一年,便是要比她早两年出去,只是因为减刑等因素,其中会错开很多。这次的减刑里依然没有她,算是既不出彩,但也没犯错的那种人。不过,世事总是充满意外的。

      五月的探监日,不是弟弟傅明尘来,而是那个被自己狠心驱之的宁旗来了。

      再次见到宁旗,这个人的脸色比上次更加不好,眉宇间堆积着的阴郁使他的整个人看起来都要苍桑些。

      “你怎么又来了?”傅明泉的语气也不是很好。越在里面呆得久,越是发觉只身被围,每一寸思绪都会被反弹回来的时候,就越是不想见到这个人。
      也许是迁怒,但她有这个资格不是么。

      宁旗先是看着她好一会儿,似乎是先确定了她是安好的,这才在沉默后低声说:“我给你们监狱捐了20台电脑,几台大型洗衣机,还捐助了一些其他的活动,都是以你的名义。”
      “什么?”傅明泉一愣。
      “这对你的减刑有些帮助。”宁旗揉了揉眉,“这事我只是通知你一声,我咨询过律师,如果不出问题的话,年底你就可以出来。”
      “年底?”傅明泉徒然激动了。这实在是个致命的话题,她不可置信地瞪着玻璃墙外的宁旗,“真的吗?”
      “嗯,”见到傅明泉变得有些明亮的脸,宁旗一直压抑的心也稍微放开了些。就是因为能做到,有把握,他才敢来见傅明泉,否则他只有等到她出狱的那天跪在她面前以死谢罪了。“你在里面要好好的,等你出来后,你再找我算帐。”
      傅明泉依然还在消化这个令她无比震动的消息,当她注意到宁旗说了什么后,便也渐渐安静下来:“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拿了公司的钱,”宁旗有些冷淡地说,“我跟她说,要不你把我告进牢里,要不就用这笔钱赎罪。”
      “她听你的了,”傅明泉微微一笑,“安容——果然爱你。”
      “那个女人太疯狂了。”宁旗抱着头,闷声说。
      “那也是因为爱你。”傅明泉突然想到了很多东西,也许是因为听到这个好消息,也许因为别的,突然之间就有些原谅安容了。
      只是因为爱,一切的举止都像可以理解,可以原谅,可以接受似的。
      宁旗看着傅明泉脸上的笑容,怔怔地:“明泉,你能原谅我吗?”
      “原不原谅的,都已经这样了。”傅明泉安静地说。再看宁旗的模样,似乎可以想象到为了自己他在和安容怎样的拔河。想来,宁旗也有他的无辜,于是整个事情里,好像没有一个错的人了。“你能帮我减刑,已经算是帮我了,谢谢你。”
      “谢我?”宁旗苦笑,像哭一般的。原本俊朗的面孔也微抽搐着,“是我对不起你。我做什么也弥补不了你失去的东西。你怎么能谢我?”
      “总之,麻烦你了。”傅明泉依然礼貌彬彬。
      这种礼貌是种看不见的隔阂。宁旗心里清楚,也知道她的委屈不是因为这样就可以得到完全的化解:“你就在里面等着消息,出狱的时候,我会来接你。”
      傅明泉本想说不必了,但是看宁旗抿紧的嘴唇便知道她说什么也不管用的,所以她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这次探监结束后,从椅子上站起来的片刻,傅明泉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盈。虽然还要等个半年,但是在这里五十步与百步的距离,却是那么那么的明显。
      许是心情太好,在转身看到柴静欢的时候,她也能微微一笑,不再避开了。

      柴静欢也是刚刚站起来,转身就看到傅明泉的笑,有点如梦如幻的意味,令她也愣了愣。
      自从去年用另类的方式惊吓和警告过她后,两个人就再没有较近的来往。往往有事也是板着脸,各办各的,中间的那条鸿沟也越来越大。
      今天她为什么笑?
      柴静欢调开头,便看到玻璃墙外的那个男人。就是傅明泉转了身,他还在痴痴地望着。
      是因为这个男人吗?
      因为他又为什么笑呢?难道说,是因为他才知道她和自己不是同类人?

      男人啊,女人啊,其实有时候都是挺可悲的。
      在心里胡揣测了几句后,柴静欢便没再想多了。

      她现在的生活平淡得很,放空脑袋,结果也回馈给她一片宁静的世界。也许是像入定的僧人,喜怒皆无,而哭泣,那还是去年的事。
      说来,在这个监狱里能让她稍微放松一些的人,还真是只有米莲了。
      两人身上,也许有什么惊人相似的地方吧。

      傅明泉的事虽然是私下做的,但是表面却有很多迹象开始显示。只要从干警对待她的方式上就能察觉出来。就在大家渐有猜测的时候,果然,八月中旬,整个大队都知道傅明泉即将被调到出监分区了。
      所谓的出监分区,顾名思义,已是到了离开监狱的时候。

      入监有三个月的入监教育,与之相对的,便也有三个月的出监教育。待在监狱里的人就算能通过信件、电视等等渠道了解外面的世界,那也只是探得其中一隅。很多人出去后都无法适应社会生活。有些悲观的能在监狱里坚持下来,却无法在社会上找回承认自己的家和有自信自己可以做的事。焦虑绝望后的结果或者贫困潦倒了此一生,或者干脆重新走上老路重操旧业。总之,出监教育是很有必要的,会相应的减少劳动的时间,增设心理咨询部分了解人际交往,还有学一些以后就业能用得上的相关知识……
      因为傅明泉比预期的提前了很多出狱,所以很多人都十分震惊,而更多的人是想方设法的打听她的渠道。当然,这些都□□警们挡了下来。
      傅明泉离开第四分监区的前一夜,在队长的默许下,502为她举办了一个小型的欢送会。因为她是个极好相处的人,所以给予祝福的人也是很多的,偶尔有别的监舍窜过来的,值班的干警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只叮嘱了舍长之类的人,一定要把握好分寸,注意影响,绝对不能出事。

      欢送会非常的简单,不过是买些零食,几瓶饮料,大家用着统一的茶杯,坐着统一的小凳子,围成个圈,再聊上几句。欢送会也没有开到很晚,说的越多只会越提起彼此的伤,所以走时也常是悄悄的走。
      欢送会结束的时候,米莲代表隔壁的人来转了一下,走前傅明泉拉住她。

      “你找柴静欢?”米莲扬眉。
      傅明泉点头。
      米莲沉吟。自从去年那一闹后,这两人便有些形如陌路,倒不像自己以为的只是小矛盾。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不再过问。而现在,傅明泉要找柴静欢,在她即将去出监分区的时候。由于以后不可能再见面,这便意味着这是最后的话了。想到这里米莲笑了笑:“好,如果你们还要单独谈的话,去洗盂间吧,我替你们把风。”
      “谢谢。”傅明泉点了点头。
      米莲拍了拍她的肩,便走了。
      傅明泉深吸了几口气,便先去等着。

      一会儿后,柴静欢果然来了。米莲跟在后面,只是走到了门口她便靠在了那儿,倒真有几分把风的意思。
      “听说你就要出去了,恭喜你。”
      柴静欢一进来便说了这句话。表情诚恳,语气自然。
      傅明泉看着她,突然上前拥抱了她一下。
      柴静欢没想到她会这样,便只愣愣地由她抱着,眼睛直视前方,心里只微微的,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酸着。
      “如果不是因为她,我们也许会成为不错的朋友。”
      傅明泉退开身,轻声说。
      “这里不怕你关系不好,就怕你关系太好。”柴静欢抬眼,一本正经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
      于是傅明泉笑了。两个人不是发于自身的,却因为另一个人结下的缘分,到了今天,已经细如发丝,一拉便断。是的,傅明泉离开这个分监区后,就再没有人充当肖凛的信使了。
      “因为到了最后,所以我也不怕问你这最后一遍,”傅明泉停顿了一下,“你真的不爱肖凛吗?”
      柴静欢并没有因为她旧事重提而再次不耐烦,她只是很平静地说:“已是昨日来时路。不复将来。”
      傅明泉默念了这话几遍,然后说:“你知道以后我出狱了会做一件事吧?”
      柴静欢能猜到,但她没有说。只是她的眼睛告诉了对方,傅明泉点了点头:“对!”
      “你知道肖凛适合在什么地方约会见面吗?”柴静欢突然发问。
      傅明泉一愣。
      “在广场上。”柴静欢悠然说。
      “最好是有喷泉的那种广场,而且是音乐喷泉,边上有白鸽,有着漂亮的雕塑和美丽的花卉。她应该站在那中间,不耐地看着手表,然后等恋人来后挽住手好一顿骂,再一起离开广场去想去的地方。”
      傅明泉品咂着她的话,突而一噎:“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没什么,”柴静欢微微一笑,“我只是希望如果可以的话,想看到那样的她。”
      “这算是你要我带给她的话吗?”傅明泉怔怔地问。
      柴静欢继续笑着:“这三个月里要好好表现。那么,再见。”
      看着柴静欢自如地转身,傅明泉跟上半步:“你出狱的时候,我来接你。”
      “不,”柴静欢摇头,“狱友不是战友,不必铭记一生。”说完,她便走了。
      米莲跟在她的身后,低低地笑着:“什么,肖什么?女孩?”
      柴静欢猛地转身。
      米莲笑得十分无辜:“不是刻意要偷听,但似乎听到很特别的东西。柴静欢,你没有话跟我说吗?”
      “说什么?”柴静欢偏侧着头,好像还能看到傅明泉站在那里没有走上来。走廊里很亮,米莲的眼睛更加的亮。非但亮,还渗着吃人般的寒光。
      “就是觉得自己很像傻子,或者我还不足以让你信任?”米莲走近她一些,几乎是擦过她的耳朵说,“你会爱上我吗?”
      柴静欢脸色微白,镇定地说:“不会。”
      米莲已经走到她前面,她回头又问:“现在不会?”
      “永远不会。”柴静欢依然镇定地回答完,抬腿跟上她。

      有些话,只几句就够了,她知道米莲就是那种人。

      自这日后,柴静欢和傅明泉就再没有见面了。
      她们都没有说起那些信件和照片,只是至少知道一点——当出狱时,自己写的东西是不可以带出去的,外面的信件和私人物品还是可以带走的。因为两个人都没有提,所以柴静欢不知道她是如何处理肖凛的那些信,也不知道傅明泉会不会想办法通知肖凛她已经没有办法再收信了。
      而知道的是,几年前的某一天,她和肖凛之间的路便分了岔,现在也将越来越远。

      三个月后的一个大晴天,当柴静欢抱着被子在阳台上铺晒,顺便闻一闻这难得的阳光气味时,傅明泉已经脱下了囚装,在干警的带领下,离开了监狱。

      听说离开监狱的时候是不能回头的,不吉利。不过傅明泉并没有相信这个。她回头了,因为这里是有太多伤痛的地方。电网、狙击台、巨大的标语、座落有致的建筑……

      一切,再见。

      而转身,即是新生。

      (第二部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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