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七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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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山地的天气最是多变，不久之前还高远透亮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然层云遍布，阳光挣不脱厚重的棉衣，只能于所剩无几的缝隙间苟延残喘，将边缘模糊的云翳投向人间。
自山谷中奔流而出的长风呼啸着席卷过这一小块深山之中为数不多的空地，吹拂得野草成片折腰，林叶簌簌作响，断裂的幼树枝干摇摆不定，随后毫不留恋地顺着地势扶摇而上，一路涌向群山之巅。
翻过天幕山脉再走远一些，就不是星耀的土地了。
顾不上整理自己被风吹得凌乱不堪的碎发，黑发少女目不转睛地紧盯着这架自己方才还被迫乘坐的老旧飞行器侧翼的出入口，本应安分守己地驻扎在胸膛中的心脏仿佛在耳膜处安了新家，鸣锣打鼓聒噪得几乎盖过狂风行过此地之声。
鞋底与楼梯碰撞出的闷响，一步一步敲击在她绷紧的神经上。
有人拾级而下，黑皮肤，灰寸短，形体欣长，神色淡漠，那只引梦貘人跟在他身后，被超能力包裹的金属箱子悬浮在它手边。
在意识到箱子里装有什么之后，黑崎慕瞳孔一缩。
“把我的商品还回来吧。”陌生男人的声音平静沉稳。他既然让少女们先行下机，自然是笃定她们不会抛下自己培育的宝可梦，抱起闪光呱呱泡蛙转身就逃进深林。
“……我们需要先确认搭档们的安危。”慕咽了咽口水，谨慎地打量眼前的灰发黑人，他分明并不比喜剧二人组强壮，所带来的压迫感却有云泥之别，与帕斯卡?盖兰给人的感受也大相径庭。
说起来，帕斯卡没有下机主持这场交换，令她有点意外。不管他是出自真心的关心她们，只是思路奇诡才提出那样残忍的条件，还是为了观赏她们与自己所选择的那一只宝可梦分别而露出的绝望神情，都应该亲自到场不是吗？难道只有他会开飞行器，留在驾驶舱是未雨绸缪保证发生意外时飞行器立刻就能升空？
“那同时吧。”对方不在意她的讨价还价，朝引梦貘人颔首示意。
明黄色的睡眠宝可梦捏住细线的右手挪动了寸许，金属箱子飘到了它的训练师身前，智能锁确认了虹膜生物信息，降低到原来的高度调转了前后，朝少女们展示出她们牵肠挂肚的搭档所在。
箱内两层，整齐地摆放着五枚纯白的纪念球与三枚粉黄的治愈球，以及她们的挂耳式个人终端。
“说出你们要留下的那只，其他的会予以归还。”
平铺直叙的言语，刺痛着少女的耳膜。
为了让宝可梦留在精灵球中也能感知外界，她们惯常会将球体的上半部分调成可视状态，而现在八枚常规大小的精灵球全都被切换成了封闭模式。
不可窥视，却依然听得到声音，他们会知晓这段对话的含义。
黑崎慕直至当下才意识到，她必须大声念出那只被选择的宝可梦，会有多么残忍，不止是对她一人而言的。
早已确定的名字却难以脱口而出。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憎恨起当初救助呱呱泡蛙的那个自己了。
“……狩猎凤蝶。”
她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吐出的这句话，那几秒钟仿佛被切割分隔，远远离开了她的生命之外，只能缓缓地回过神，隔着一层砂膜似得恍惚听见身侧的女孩好像过了良久，才将塔布奈这一选择说出口。
那位灰发黑人并没有出声催促，以公事公办的态度接下了她们的决定。
得到指令的引梦貘人再次引动超能力，莹亮的蓝光抓住了希蕾怀中的呱呱泡蛙，米发女孩的神色一慌，下意识地想要挽留，被拽着往前不住地走了两步，最终还是无法对抗小蓝蛙身上的力度，唯有眼睁睁看着小蓝蛙离去。
与此同时未被选择的精灵球也同个人终端一起从金属箱中浮起，与呱呱泡蛙的身影在半空中完成交错，来到她们面前。
女孩们迫不及待地前进了几步，伸长手臂去够那些明明会自动降落到她们掌心的精灵球。
杰罗姆视线转移，落在了向自己飘来的呱呱泡蛙身上，这才是他最在意的。
至于箱子里被留下的两只，只不过是个添头罢了。
“引梦……”
自己下达指令的话语被精灵球接连不断打开的闷声打断，杰罗姆还没来得及侧目，就感觉到突如其来的旋风猛地撞向身侧。
精灵球放出距离拉到了极限，在最后一刻才完全被甩开的白光展现出了曾包裹着的宝可梦——一只矫健强壮、毛发如雪的阿勃梭鲁，以及他同样聚拢凝实到了极致的灰绿色宽刃弯刀！
引梦貘人猝不及防被那将凶险狠绝凝聚成一线的刀锋毫不留情地正面斩中，发出一声惨呼，条件反射地动用自己最熟悉的超能力去限制袭击了他的生物，仿佛能移山填海的神秘力量却在雪白的皮毛上无处着力似得尽数滑开了。
阿勃梭鲁一击得手，并不恋战，血红的瞳孔与灰发黑人那古井无波的深棕色眼珠对上了一瞬，脚掌于台阶一蹬，借助反作用力转身就走。
他似乎听见了身后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梦妖与太阳伊布重叠的超能力抓住引梦貘人被雷霆一击重创的空隙接管了呱呱泡蛙，根本没有余力去留心这样会不会攥痛小蓝蛙，拼尽全力以最迅捷的速度将它摔进了希蕾怀里。
青藤蛇的「藤鞭」赶在金属箱失去「精神强念」控制即将砸在地上合拢锁死前，捞出了属于狩猎凤蝶与塔布奈的精灵球，仙子伊布的缎带触角捡起女孩们没空接而掉落在长草中的个人终端交还到她们手中。
黑崎慕匆匆戴好终端，确认突袭成功的苍没被留下，和抱紧呱呱泡蛙的希蕾以及搭档们一起，全速朝林间冲去。
快点！再快一点！
稠密的枝叶仿佛触手可及。
然而就在她们即将撞进深林之时，噩梦般的昆虫振翅声由远及近，转瞬滑来。
当亮红色铠甲的人形虫系宝可梦稳稳地停在面前，被破开的空气才形成迅风抽在她们脸颊上。
女孩们的平视只能看到悬停在眼前的细长虫足，带有眼珠花纹的巨钳在她们头顶开合发出一声脆响，她们目光颤抖地抬高，昏沉的光线于那赤红的钢铁之躯上反射出金属色泽，在半透明虫翅振动的细响中，居高临下的昏黄眼瞳冰冷刺骨。
黑发少女急急地回头，只见身后几米远的位置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一只庞大的紫色面团，唯有注意到表面的黑色菱形在变化之时才能发现那柔软的身躯在缓慢蠕动，拉长立起后也超过了她们的身高。
直至此刻，杰罗姆平稳沉静的声音姗姗来迟。
——“你们，选错了路。”
“子夜、绮罗用超能力限制巨钳螳螂！”黑崎慕紧紧按住口袋里唯一没有在限制锁解开后自动打开，因而又被她重新上锁的、属于冬暮的纪念球，试图让超能力绊住对手一时半刻，钳子宝可梦带来的压迫力让她浑身紧绷，意识不到自己抬高了声音。
“太阳伊布去帮忙！”樱田希蕾也急忙朝粉紫色的叉尾伊布喊道，随时准备抓住机会继续逃亡。
背后的灰发男人似乎只是遥遥望向这边，任由三重超能力叠加交织压在赤红外壳的人形昆虫身上。
而巨钳螳螂的应对方式只是举重若轻地大幅度开合双钳，伴随着又一次清脆的碰撞，莹亮的蓝光应声碎裂消散而去——并非利用来自克制方的虫系能量对抗，那是凭借纯粹的力量硬生生撕开了！
这是一个开战信号。
黑发少女脑内的危机警报瞬间拉到最高，但她甚至来不及呼唤任何一个搭档的名字。
红影扬起，落下，将她身侧的希蕾连人带呱呱泡蛙抽飞了出去！
令人安心的荧光在千钧一发之际亮起横亘于女孩与铁钳之间，忠诚地当下了攻击，并在希蕾撞上树干时以特殊的泄力方式，充当了一层轻薄但有效的缓冲，避免骨折的惨剧。
“希蕾！”
更加强力的一圈风压挤来，让黑崎慕意识到：巨钳螳螂并没有停滞，它追了上去！
「子弹拳」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狰狞的巨钳再次落下，尚未消散的防护网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无生命的花纹像是怪兽怒目圆睁的头颅一寸寸下压，受力处中心咯啦一声细响，蛛网般的裂痕迅速生长蔓延至所有六边形网格，镶嵌进终端外壳上的晶体与它的延展物一同，化作了细碎的齑粉，将要随长风远走。
——不是能源耗尽后的熄灭，而是超过承受强度上限而破碎。
她们眼中最可靠的保护、最贴身的防御，就这样如瓷器般被轻松敲碎。
米发女孩愣怔地跪坐在树下，眼睁睁看着那颗不具有自我意识的“头颅”再次扬起。
“苍——！”
足有车头宽度的长锋弯刀如流星般刺入战场，提前冲刺为巨刃带来的庞大力量将钢铁赤虫撞出了好几米。
仙子伊布与太阳伊布同时冲来，一左一右挡在希蕾身前，粉雾旋风和暗色能量球接连砸向巨钳螳螂，塔布奈焦急地迈着小短腿落后了半步才赶到，不敢开大功率输出治疗，心急如焚地扶着女孩的肩膀连声叫唤。
雀跃的妖精系能量与阴冷的幽灵属性碰撞出霾似的白雾，灰蒙蒙一片里影影幢幢的人形有条不紊地挥下钳子，风压自动为它破开尘烟。那个重回人间的赤色身影只是冷漠地来回晃了下脑袋，所有攻击似乎都不奏效，就连苍的重斩也没能在它百炼精钢般的身躯上留下哪怕一丝浅痕。
黑崎慕瞳孔紧缩，她十分清楚自家搭档的实力浮动区间，刚刚那击重斩虽不是苍所能造成的杀伤力最强的一刀，却也绝没有留手，甚至苍运用先助跑提速，后凝聚刀锋的方法蓄起远超自己本身力量的斩击，哪怕是三人合抱粗的云州硬木也该□□脆利落地拦腰斩断！
然而如同天堑一般的实力差距不容置疑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无往不利的弯刃第一次撞上它也无可奈何的钢铁之躯。
狩猎凤蝶的惊叫在耳边鸣起，黑发少女急切转身重心不稳，踉跄了一步，于莹蓝色网格的又一次破碎中险之又险地与死神擦肩。
脏污腐臭的能量冲击炮在狩猎凤蝶和梦妖全力的超能力控制与难能可贵的幸运加持下偏移了几分与她错身而过，势如破竹般撞断了上十株树干。
冷汗顺着少女的鬓角滑落。
紫色的大面团憨态可掬地弯了弯腰，早已凝聚完成的另一团「垃圾射击」在圆滚滚的指间抛动。
慕死死地咬住嘴唇却制止不了颤抖，现实揭开自己在象牙塔中佩戴的面纱朝她露出残酷的微笑。
瞬息万变的战场烟雾弥漫，一道人形赤影风驰电掣般划破迷雾，奔跑中的白狼根本来不及反应，熟悉又讨厌的灰绿色十字剪已深深切入皮肉，被蓦然爆发的后劲猛撞出去十数米远。
阿勃梭鲁的利爪紧紧扣住草根，在草皮上翻出四道狭长笔直的泥土印，堪堪稳住身形大口喘气。
不论是技能造成的伤害还是超高速战带来的体力消耗，都无限地将他推向强弩之末。
苍不敢停下脚步，不敢离他的训练师过近，害怕能量会波及到如今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女孩；更不敢离他的训练师过远，害怕赶不上回防，只能无力地目睹悲剧发生。
这只巨钳螳螂比他强大太多太多，并且全然没有半点“不攻击人类”的意思，要知道能刺穿他的皮毛掀出血肉的攻击力，哪怕只是轻轻擦过，也足以在脆弱的少女们身上留下不可逆转的伤害。
梦妖与狩猎凤蝶因为属性优势同虫之预感的敏锐被分派去与吞食兽周旋，太阳伊布由于伤势过重被强制收回了精灵球，而仙子伊布和青藤蛇无一不是满身挫伤体力告罄，塔布奈见缝插针的「反射壁」与「治愈波动」杯水车薪。
凭他们这个阵容，能够短暂地保护住两个少女以及呱呱泡蛙甚至还没出现死亡，已属奇迹。
但他们唯有也必须，将这个奇迹看不见尽头地延续下去。
苍提起气息，再一次全速冲刺，赶在最后关头格开了伸向希蕾怀中的钳子，又被一拳击飞。
总是机械般试图回收小蓝蛙的巨钳螳螂像是终于被苍蝇骚扰烦了，放过了近在咫尺狼狈不堪地努力从周围一圈林木残躯中爬向下一个掩体的米发女孩与呱呱泡蛙，径直闪到三番五次阻碍它的白狼面前。
阿勃梭鲁拼尽全力支撑躯干想要站起，却只能得到摔进长草中的结果。
头顶的人形赤虫缓缓抬起手臂，像一个毫无情感的审判者。
视界中黑发少女目眦欲裂，但手臂和声音都远远的不太清晰，似乎永远也传不过来。
别过来了。
苍模模糊糊地想。
一根不知从哪里伸来的藤蔓爆发力量狠狠抽在巨钳螳螂的脸上。
疼说不上，倒是有点痒，但多少有些侮辱意味。
巨钳螳螂如藤蔓主人所愿朝他转过了头。
伤痕累累的青藤蛇在他的注视下昂起了头，猩红的眸光沉稳平静，脑后那抹金色在此刻竟真的恍若帝王的冠冕。
出乎在场所有生命的预料，那点金黄的亮度开始稳步攀升，汇聚成最单调纯粹却内蕴万色的白，逐渐覆盖住了草蛇宝可梦全身上下各个角落，将他的身形一点点拉长，抚平四肢与背部的叶片，塑造出狭长卷曲的领叶同圆润细滑而富有力量的长尾。
钢铁赤虫看着眼前这只进化中的生物，流露出了他出现以来第一丝类人的情感——讥讽。他的双钳毫无征兆地交叉于胸前，高速凶狠地劈下十字。
蓂对于巨钳螳螂的突然发难早有心理准备，不断变化的形体却在此时成了闪躲的妨碍，来自克制属性的「十字剪」带着不容反抗的暴虐深刻地切入他尚未成型的侧腹，悬殊的实力差距让他犹如撞上一块无法撼动的坚墙，整个身躯不受控制地倒飞而出。
他撞上了什么，又隔着东西再次撞上了什么。
最后铭刻在朦胧意识中的画面，是人形赤虫黑洞洞的钳口聚拢的金属色泽、伏挡在自己身上瘦弱单薄的少女与她扬起的黑色发丝。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第七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