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客栈》执此浮生

58、第五十八章黄泉篇·枉死城

　　一条漆黑而又蜿蜒的小道上，密密麻麻的人影正悄无声息的往前走着。他们眼中无光，手中无灯，仅凭本能的走在这条漆黑又窄小的小道上。
　　小道前方的不远处有一盏微弱的灯火，灯光柔和，遥遥看去似是萤火。那盏灯，烛光微弱，看不清路，也照不见人。有人一袭白衣亭亭而立，素手纤纤执着好看的灯炳，远远的回首而望。
　　那人白衣黑发站在小路尽头，微弱的烛光洒在她的脸上，柔和而又美好。她看着来路，密密麻麻的黑影不断地向她走来，不急不缓。那些人影或是相容狰狞、或是衣衫褴褛，他们麻木而无识，一个接着一个的穿过白衣女子，混沌的向前走去。
　　“救命啊！”
　　有什么骚动从来处传来，就如一滴水落入了油锅里，自起点还是沸腾，渐渐地传遍了整条小道。
　　段红尘皱着眉头看向来处，她的眉目好看却锐利，眉宇间自成一股英气。
　　那来处，也不知出了何事，原本麻木的人影一个个变得狰狞狂躁，追着两个人影奔来。云乐生有些怯的强撑着躲到段红尘身后，即便倔强如他，也没见过这么多死相凄惨的人，狰狞着奔来。
　　“快...快跑啊！”
　　段红尘还未看清奔逃而来的是什么人，便眼眉一皱，赶紧抓了云乐生奔逃而去！
　　“靠！生魂竟敢闯黄泉道，这不是找死吗？！”段红尘怒骂。
　　黄泉道上的死魂不计其数，这些人将将身死，神魂混沌不知前尘事。若无意外，他们将顺利且无知的去往枉死城。可现在，竟有生魂踏入！这就像在饿极了的狼群面前放一块肉，还是热腾腾香喷喷的肉，这不是找着被撕吃了吗？！
　　“这位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也是无辜的好伐！老道我睡得正香找谁惹谁了？”也不知何时，被那些魂体追赶的人已经来到了段红尘他们身后。那老道是个胖子，一边跑一边喘，偏生嘴里还不闲着。
　　段红尘心中生怒，原本好好地一段路程，硬生生被弄成了逃亡，这个死胖子还嘴贱的说个不停！段红尘手指动了动，那老道突然就一个踉跄，差点被背后追赶的鬼魂抓到！
　　“靠！道友你阴我！”
　　那道士也不傻，被人摆了一道他还是能感觉到的。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眼下当务之急是逃命！更何况他不知段红尘深浅，自然也不敢随便出手！
　　段红尘冷哼一声，眼里闪过杀气，牵着云乐生的手紧了紧，终归还是没有在说什么。
　　有一阵风从段红尘身旁拂过，她感觉身旁有了一个素白的影子，这气息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段红尘尚未想明白那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来自于哪里，便听云乐生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惊喜又惊讶！
　　段红尘侧了侧头，尚未看清来人，便被那人握住了手腕。那双手上有着厚茧，粗糙而有力！
　　“九吾？你醒了？”段红尘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有些惊喜、有些担忧，还有些害怕。
　　“掌柜的，发什么愣啊？赶紧逃啊！”九吾说着，一把抱起云乐生，匆匆忙忙的往前跑去了。
　　段红尘一时之间也顾不上自己内心的复杂，边跑边往九吾身上甩了好几个术法，然后头也不回的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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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姐姐，我们这样过得去吗？”
　　一身黑衣笼罩下的云乐生，睁着他血红的眸子看着段红尘。段红尘悄悄地眨了眨眼，示意他不要说话。
　　枉死城，同人间的城池也没什么不同，一样的城墙，一样的街道，一样的居住房屋。只是，这里的城墙透着阴寒，这里的房屋带着萧索。
　　这里没有太阳，这里不见月亮，这里没有昼夜轮回，这里也没有晨钟暮鼓。这里的人，有的只是一日又一日的游荡。
　　枉死城外守着一队凶神恶煞的冥兵，狰狞的长相震得新鬼旧鬼都不敢大声说话。
　　云乐生稍小的身量被罩在一身黑衣里，脸上抹着星星点点的红，褴褛的衣衫挡不住他脖颈处隐隐露出的伤疤。一看就知死得特别惨烈！
　　而九吾，嗯......段红尘封了十八道封印在他身上，然后扯散了他的头发，撕破了他的衣裳，还往他的脸上身上抹了许多的泥巴。别说是守卫了，就算是英招来了也不见得就能认出他。
　　至于段红尘自己......
　　一身白衣凄苦，乌发半散凄凉，脖颈间的勒痕还隐隐发着黑，半合的眸子满是迷茫和无助。
　　一行人飘飘荡荡的进了枉死城，凶神恶煞的守卫看着凶狠却是和柔软性子，见他们可怜，还悄悄塞给了他们几缕阴气。
　　许是天戮器灵从神魂里剥离的原因，云乐生周身不知不觉间少了些许的戾气，也没有之前的死气沉沉，他一双血红的眸子忽闪忽闪的看着你，莫名的有点可爱。
　　看着有些好奇但又抹不开面子张望的云乐生，段红尘乐了。她敲了敲云乐生的脑门，讽刺他的故作老成。云乐生捂着额头躲到九吾身后，他算是发现了，段红尘这人性子恶劣，并不是什么好人。
　　九吾无奈地看着面前无声争斗的两个人，寻了一处角落便钻了进去。
　　进了城的鬼魂，会慢慢恢复自己的意识，他们刚进城，有些招眼，还是低调些好。
　　枉死城的街道有好些是残破的，毕竟这只是个暂时停留的地方，时限到了，鬼魂们都要去投胎。所以，进入枉死城的鬼魂们，会各自寻找居住的地方，并不需要自己建造房屋。而一般比较偏远的地方，都会有空房可以住人，毕竟这样的地方，即便屋子的主人走了，也很少有人知道。
　　就在这城中的一个街道尽头，阴暗的小屋里，段红尘三人终于长出一口气，放松了一直紧绷的心神。
　　“你怎么来了？”段红尘心情复杂的看着九吾，有许多的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还说呢，我一觉醒来，什么都变了。将军府里空荡荡的找不到一个人影，害我以为被抛下了呢！”
　　九吾突然间在小祠堂昏睡过去，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悠长，等他再次醒来，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将军府里到处都是白色，凄惨冷清的似是有阴寒直往人骨头缝里钻。九吾醒了之后找不到人，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干脆他就哪儿都不去，守在将军府里等段红尘他们回来。
　　一连睡了那么多天，九吾还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谁知道才刚一入夜，他就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什么都知道，脑子里恍恍惚惚的，等回过神时，我就已经在那个黑漆漆的小道上了。对了，还有旁边那个胖道士。”九吾也可无奈了，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与段红尘对视，目光中还有着丝丝缕缕的委屈。
　　段红尘神情复杂的看着九吾，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样的......九吾还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你就没有想起些什么？”段红尘终究还是忍耐不住的走到九吾跟前，十分郑重的问他。
　　九吾长叹一口气：“掌柜的，有些话我早就想说了。我知道你一直都把我当作某个人，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那么确定我就是？就算我是，可没有记忆的我真的还是那个人吗？你有问过我想不想记起从前？你怎么敢笃定我就愿意想起以往呢？不渡不是向来不问前尘旧事，怎么规矩到了我这里就一切不作数了？”
　　九吾向来随心而动，他可以当作没有看懂段红尘眼里的复杂，也可以在段红尘透过他看另一个人时故作不知，只是，他并不喜欢有人替自己做决定。就如同天戮的回归，九吾之所以同意段红尘的做法，不是因为他想，而是因为他无所谓。
　　九吾一直觉得，事情的发生和结束，有着它自己的规律。万事万物之所以存在，自是有它们存在的道理。就如日升月落，又如春夏更迭，没有原因，也不论对错。
　　所以，九吾对什么都是处于无所谓的态度。是不是那个人他无所谓，能不能想起从前他也无所谓；是不是天戮的主人他无所谓，甚至有没有法力能不能活下去，他都无所谓。既然万事万物都有其规律，何不顺其自然，随心而动。
　　可，最近九吾觉得自己有点烦躁，段红尘一意孤行的带他来京师，又在半路把他丢下，她一心想九吾恢复神智，却从没问过他愿不愿意。
　　“天戮我拿到了，可，我真的是你认为的那个人吗？段红尘，你就从没错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