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客栈》执此浮生

53、第五十三章天戮篇·如何…为人父？

　　关于父与子，云乐生心中有着太多的疑问。
　　寻常人家的父子是怎样相处的？
　　父亲是否会认认真真的布置和检查儿子课业；儿子又是否会恭恭敬敬的做全礼数？
　　云乐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
　　在云乐生的印象里，自己的父亲永远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威严将军。他会手把手的教你练字，也会日日看顾你的课业，更会每日三餐定时关注你是否有进食。可无比讽刺的是，他永远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就像是他做的这些事情，不过就是他每日必做的项目，如同他每日的晨练。
　　在云乐生的印象里，他似乎没有见过云萧何笑过。云萧何时刻保持着威严，也时刻保持着冷静，可唯独...没有温暖。
　　若说云乐生对云萧何没有怨言，那是不太可能。毕竟，一个幼小的孩子，常年处在这样冰冷的环境里，从没有得到过父亲的温暖，有的也全是严厉责罚，任谁都不会毫无怨怼。
　　可若是说恨，云乐生也没有太过刻骨的恨意。因为恨，来源于爱；因为恨，也需要力气！
　　云乐生曾见过寻常人家的孩童，他们跌倒了会有人哄，生病了会有人担忧，受伤了会有人心疼。而他，什么都没有！
　　云乐生也曾期盼过这些寻常的温暖，但日子久了，失望过了，也就不再会有期盼了。
　　云乐生恍惚记得，他也是恨过云萧何的。既然这么不喜欢自己，为什么不丢掉呢？或者把自己丢一边，自生自灭也好，可后来...
　　后来怎么着来着，反正，也不知怎地，后来云乐生就释然了。不过就是来这世上走一遭而已，时间长一些短一些没有关系，日子苦一些甜一些也没有关系，总归最后不过都是一抔黄土。他赤条条的来，也空荡荡的去！不想要人记得，也不愿有人会记得！
　　“你们，到底要去哪里？”
　　“别急啊！”段红尘无趣的望了一眼窗外，神秘兮兮的对着云乐生笑：“反正你也不想回家，而我们，也不过想去打听一下故人的现状而已。”
　　“可你已经带着我们在这里喝了一上午的茶了！”
　　“哎呀，年轻人不知好歹！你知道你占了我多大便宜吗？你看看，你喝的这些茶水，可都是我白花花的银子！”
　　段红尘在那里指指点点，活像云乐生占了她多大的便宜。而一旁的九吾，乐呵呵的捧着白瓷杯笑，也不知他到底在笑些什么。
　　云乐生瞄了一眼已经加水加到看不出颜色的茶水，实在是无力反驳眼前这个近似无赖的人。他当时是怎么瞎的眼，怎会觉得这人是个好人呢？
　　又不知过了多久，云乐生和啸月已然喝水喝到想吐，段红尘这才神色异样的喊了他们出去。
　　行过人来人往的街头，路过郁郁葱葱的小道，云乐生抬头看了看日头，又看了看高深莫测的段红尘，复又低下头去，闷不吭声的走。
　　这条道云乐生不止一次走过，每一年的三月三，他都会穿着他最好看的衣服，带着他最近的课业，在申时跟着自己的父亲一步一个脚印的来到这里。
　　因为，这条小道的尽头，埋葬着他的母亲。
　　果然，他们没走多久，就来到了小道的尽头，只见那座不大的青冢前，有一人在静坐。
　　“嘘！别出声！”段红尘挑起眉头提醒，也不知她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竟没有惊动那人，就来到了青冢面前。
　　“......小歌，对不起，我没有护好小安，怕是之后，也护不好他了。”
　　青冢前的人小声的说着，那人自然也不是别人，正是云萧何。
　　也不知他来了多久，看这青冢的整洁情况，不是云萧何常来打理，就是这日他早早便来打扫了。
　　不过段红尘一行不知，云乐生却十分清楚。云萧何只不过比他们早来了一会儿而已。
　　云萧何有严格的作息安排。譬如云萧何会在固定的时间吃饭，会在固定的时间习武，会在固定的时间考察他的课业。云萧何所有的作息时间都有明确的计划，就如同给云乐生母亲扫墓的时间永远都是每年三月三的申时。
　　云乐生愣愣的看着那整洁的墓碑，那碑前放着一小束新鲜的野花，而云萧何的脚下也同样放着一束半枯的花。显然，云乐生那个冷漠的父亲，常来这里看望他的母亲。
　　一个眉目清浅的女子，正笑嘻嘻的拉着一只小手拨弄花草？云乐生眼前像是闪过什么，他眨了眨眼，那画面一闪而过，看不清楚。难道，那是他的母亲？而她喜爱这些花花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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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萧何轻抚着石碑，宽大厚重的肩膀轻轻抵在石碑上。他的眼眸半掩，稍微褪去了往日的威严，神情有些温柔又有些悲伤。
　　“小歌，对不起啊，三天前我把小安弄丢了，到现在还没找回来。你骂我吧！”
　　“唉，怎么办呢？我好像又食言了！当初我答应了你要好好学习如何为人父，答应了你要好好照顾小安，答应了你要每天整理好自己，答应了你要好好收敛自己的脾气。可现在想想，似乎我答应你的事情没有一件做到了。”
　　“到底该如何…为人父呢？我明明已经把你说的记牢了。可……呵，如果你在，一定会骂我笨吧，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说来你可能要生气，可现在你的心头肉确实被人欺负了。七八个打手打他一个，那些孩子还真是狠！我就说要教她武术傍身吧，你偏不让。现在好了，你不让我打，他反而被别人打！”
　　“还有啊，小安这孩子一直都不大与我亲近，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他最喜欢赖着你了，总是一看见我就跑。现在也一样，不，现在他更与我疏远了。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说话，不反驳不反抗，然后我看了就冒火！
　　不过，他还是有些骨气的，我说了不许他学武，他还真就没去找别人。对了对了，这孩子习武的天分很高，那么多人围堵他，你猜结果怎么着？啧啧，硬是没让别人占去多少便宜！不亏是我儿子！”
　　“不过，小歌啊，我大抵真的要护不住这孩子了，今天，今天又是一个七天了，而我现在都还没找到他。不过你也不要太过担心，近年来他的心智也越来越强，我想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唉，反正左右不会是他吃亏就是了。我就是，担心......”
　　“算了算了，不说了。那位道长也不知会什么时候来，不过也无所谓了，原本不过三年期限，现今偷生这么久，我也是算是赚到了。只是，可怜了小安。”
　　“对了，给你讲个有趣的。今天我把那些欺负小安的臭小子全都抓回去了，朝堂上的那些老不死正跪在殿前哭诉呢！你向来看不惯他们，怎么样，解气吧？”
　　“行了，今日我就不多待了，小安还不没有找到，他在外面我总归还是不放心。就这样吧，下次我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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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萧何弹了弹衣衫，起身离去了。
　　云乐生怔怔的看着那青冢出神，神色恍惚的就像是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怎么？没想到你那不苟言笑的爹爹也有这么啰嗦的一面？”
　　段红尘轻笑，像是早已料到这种情况。她随手解去了法术，这方小小世界，安静的能听到虫鸣。
　　啸月担忧的望着神色异样的云乐生了，似是想说什么，可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啸月，”也不知过了多久，云乐生艰涩的开口：“在你们眼中，我爹...他是什么样的人？”
　　啸月小心的看了看云乐生，但还是坚定的开口：“老爷虽然不常说话，平日偶尔也会...会打少爷。可在啸月眼里，老爷还是很关心少爷的！具体的我也说不清，反正我不觉得老爷是坏人！”
　　云乐生沉默，他的脑袋开始有些混乱。眼前的青冢是那么的整洁，云萧何把这里打理的很好，就像是埋在这里的人从未曾离去。可......
　　可葬在这里的人是什么样的呢？她是不是有着柔软的发丝，是不是一笑起来便眉眼弯弯？她是不是有着一双巧手，是不是对谁都很温柔？
　　云乐生呆呆地抬起头，一向倔强的眼里，突然就溢出澄澈的泪水。
　　“啸月，我脑袋好像有问题，我怎么不记得我娘她...长什么样子？”
　　啸月悲悯的看着云乐生，嘴巴张了张，终归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不应该啊，我记得...我记得...，我记得我娘很疼我的。我记得她总是...总是...，啸月，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小时候是怎样的？我娘是怎样的？我爹是怎样的？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吗？我娘她喜欢我吗？她又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我爹说我小时候最爱缠着我娘，而我什么都不记得？我这是怎么了？我究竟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