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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鬼娘篇·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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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城的事是我做的!”
徐清琳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是笑着的,眼睛却流着泪。
“当年害得我家满门灭绝的人就是现今的朱家。”
仇恨有多?它不是东西,无法测量,也难以形容准确。只是,单看徐清琳的眼神,就觉得这份仇恨如海般深沉。
“权势是个好东西!有权能颠倒黑白,有权能掌控众生,有权能堵住人口!
当年,我家惨遭灭门,城里的人明知道其中有问题,却无人敢查。为什么?
就是因为这事是有权势的人谋划的!就是因为当年朱乐康的主家也有参与,而朱乐康的主家就是清风城有名的权势家族林家!
当年齐城主的父亲,顶着林家的压力力查此案,可几经波折,终是被林家的压制,草草寻了一个盗窃的罪名,将朱乐康赶出清风城。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权势!
这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谁够强,谁就有话语权!
林家为什么会没落?不就是因为他们得罪了他们巴结的权贵!多公平!”
说道这里,孙大娘很直白了笑了笑,带着嘲弄,也带着讽刺!像是讽刺林家因权自傲也因权败落的人生,也像是嘲讽这世间的残忍无情。
人情冷暖,就像是一场笑话。这世间,多得是为权为利不足手段的人!
九吾看着徐清琳狰狞的表情,皱紧了眉头。他不同意她这样的看法和态度,也不喜欢她这样的冷漠和嘲讽。
九吾想说,这世上多的是温暖也多得是善意。可眼前的人明显已经进入了癫狂,他无法打断她的回忆,也无法打断她的叙述!
“我一直想找朱乐康报仇,可惜他早早地便被赶出清风城,这五十年来我一直都没有得到他的消息。竟不想,五十年后再次见到他的后人,他们不仅没有穷困潦倒,反而是青云直上,衣锦还乡。这让我怎能忍?!
我寻了五十年,夜夜难以入睡,就是因为我未能亲自报仇!现今他们回来了,甚至还逼走了于我徐家有恩的齐家,你告诉我,我怎能忍!”
“你不能忍,所以你就与清风林里的妖怪结了契,让它帮你报仇?”段红尘不悦。
徐清琳快速衰败的身体,黑白的脸色,以及松弛的皮肤下隐隐的咒痕,无一不显示着她与妖怪签订了契约。
“我也不想啊,可是我今年已经五十七了,我没有下一个五十年可以去等朱家的报应。更何况,我也不想再等五十年了!这等待的感觉实在太难熬了!”
执念之所以称为执念,因为那是每个人固执的至死都不能消的坚持!纵使为此受尽苦楚,纵使为此受尽磨难也绝不后悔!
段红尘叹气,盘腿坐起,抱起跪在地上的徐清琳,纤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的轻抚着她的头发。
徐清琳是真的老了,五十年前还是个脸颊圆润粉嫩的小不点,现今已然佝偻着身躯,花白着头发,满脸都是皱纹了。岁月就是一去不回的东流水,逝去也就逝去了。留给人的除了皱纹也没留下别的。
段红尘一下一下的顺着徐清琳,就像是安慰着她这暗无天日的一生。
九吾看着段红尘皱紧的眉头,感觉她有些不悦,也有些生气。可到底,她还是没有放弃五十年前那个叫‘徐清琳’的孩子。纵使那孩子没有听话,还给段红尘惹了麻烦,可段红尘依旧一下一下拍着她佝偻的背,想让她放松绷紧了五十年的心弦,好好的正视自己。
“段掌柜,你说我这样的人,死后会下地狱吗?我还能不能见到我的父亲母亲,能不能见到我的兄长?我想告诉他们都怪我自己太没出息,没能帮他们报仇!我还想吃松子糖,娘亲做的可甜了!”
徐清琳窝在段红尘的怀里哭泣,就像是五十年前那个无助绝望的孩子。段红尘不知该说什么好,同妖怪签订契约的人,等妖怪吸干她的精魄,她便也就魂飞魄散了。
“如果有轮回,下一世我还想做爹娘的女儿,做人虽苦,但今生没能侍奉在爹娘身前,来世想还爹娘一生喜乐平安。”
彩云早已泣不成声,小归元也蔫巴巴的没有精神。段红尘一边轻抚一边安慰:“会的,你的爹娘和兄长正在下一世等着你呢。”
徐清琳笑了,卸去了所有的仇恨和不甘:“我死后,彩云便把我烧了吧,我徐家一族都已成灰烬无人收敛尸骨,我也该同他们一样。只可惜,我记恨一生,仍未看到朱家之人恶报加身。不过也无所谓了,即便是死了,我亦会在地狱等着看他们的轮回报应!”
段红尘叹气,不知说些什么好。
“姨婆,你说什么呢?你不会死的,彩云不让你死,姨婆不要丢下彩云一个人!”彩云跪着匍匐到徐清琳身边,像是要被丢弃的孩子,哭得不能自己。
“你乖啊,要好好的!原本我就已是油尽灯枯之人,现今吊着一条命,也不过是因为大仇不得报我不甘心而已。”
徐清琳顿了顿,哑着嗓子抽泣:“到底是我做错了,我想报仇,便同那妖怪结了契,原想着杀了朱家的人也就大仇得报了,可没想到竟害死了清风城无辜的人。
不过也就到这儿了,只要我死了,契约就不在了,那妖怪也就该回清风林,不能祸害城里的人了。姨婆也就安心了!”
“不行不行!彩云在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亲人了,现今连姨婆也不要彩云了吗?彩云以后该怎么办?”彩云紧紧抓住徐清琳的手,就像抓住了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段掌柜,你不是很有本事吗?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我姨婆!”
彩云白皙的额头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砂砾印上她通红的额头,不一会儿便渗出血来。
九吾满脸担忧的望向段红尘。凡人就是这点不好,自己做不到的,总是奢求别人能帮自己。可……
“抱歉,时间太久了,我已无能为力。”段红尘制止不了彩云的磕头,亦停不下来徐清琳生命的流逝。世间事就是这么无情,并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回头,也并不是什么事都能补救,生死由天,不由人!
“彩云,好孩子,姨婆早就该去了,只是想见段掌柜一眼,这才强撑到今日。你不要为难于他,生死这事由天定,纵使掌柜能力滔天也救不了。而今,我也算圆了一桩心事。你不必为我难过。”
恍惚间,徐清琳似乎看到一个浑身是火的怪人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人面容扭曲,似喜似悲,只有络绎不绝的哭喊声表示着他源源不断的痛苦。
“真好啊!朱乐康终归还是迎来了他的报应!真好!天道好轮回啊!哈哈!哈哈哈!”
彩云拥住情绪激动的徐清琳,眼里半是惊恐半是害怕。
段红尘突然放出那只收起来的鬼,九吾也吓了一跳。不过见徐清琳的神情,九吾还有哪里不明白。
过了一会儿,段红尘收起了那只疯傻的鬼,而九吾看着相拥在一起的祖孙俩,总觉得哪里不对。
“姨婆?姨婆!姨婆!”
徐清琳终归还是走了,带着她未报的仇恨,带着她未了的心愿,还带着对彩云未来的挂念,她到底是将这一生走到了尽头。
正值青葱岁月的彩云抱着徐清琳苍老的尸身,悲痛的不能自己。
凡人一代又一代的轮回,就像后一朵花的盛开,总代表着前一朵花的衰败。后辈人似乎都是在上一辈人的生命里汲取营养,然后长成娇艳的花,开尽自己的人生。
可,既然徐清琳已然逝去,彩云即便再悲痛也不能强占着她的尸身,不让她安宁。
没有人祭拜,也没有人送行,徐清琳来时轰轰烈烈,走得却是悄无声息。
九吾和段红尘遵循徐清琳的遗愿,将她燃后的骨灰,洒在了她记挂一生的徐家废墟上。
而彩云这个姑娘,被徐清琳教导的很好,温顺而不软弱,坚韧而不柔弱。
只是,她与徐清琳骨子里都藏着极端的执拗,段红尘只怕,她又是下一个徐清琳!
“多谢三位的帮助,姨婆生前曾有交代彩云,要将这个东西交给段掌柜,还请段掌柜收下。”
彩云拿出来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仅仅是一张布巾罢了。只是其上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图案,歪歪扭扭的似是小孩子的胡乱涂鸦,又似是道家的符咒。
“姨婆不识字,我也不识字,只是,我曾见姨婆带了一个衣着华丽的人入清风林。姨婆曾偷偷告诉我说,她是徐家的罪人,她破坏了徐家一直以来守护的东西。这个既然是姨婆留给你们的,就请你们收下吧。”
这次出行,至此算是完结了。九吾他们拜别了彩云,便沉默的往不渡客栈去了。
客栈里,安静的异常。杨勤还沉浸在徐清琳的死中不得而出;杜衡和于伯对此也是唏嘘不已;九吾拿着那张布巾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倒是段红尘,也不知她是不是受到了徐清琳的刺激,手中的酒杯,就没有离开过。
好不容易踏入人世的归元,东瞅瞅西望望,一刻都安静不下来。他看着客栈里的众人垂头丧气的,也不觉得无趣,反而开心的不得了。
“九吾哥哥,你怎么还在看,这东西有什么好看的?来陪我玩儿嘛。”
九吾敲了敲突然跑来的小归元的脑袋,语气略带宠溺的道:“小归元自己先去玩,哥哥先看看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哎呀,这东西有什么好,不就是一张地图吗,还画的歪歪扭扭的难看死了!”
“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