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客栈》执此浮生

14、第十四章清风林?小孩

　　日头有点盛，昏迷在草丛中的人伸手捂住了双眼，缓缓地清醒过来。然而眼前的一切，都出乎了那人的意料。
　　刺目的阳光、盛茂的枝桠和路边疯长的小草，无一不显示着此处不是清风林!
　　九吾还记得当时他只是脑袋一疼，眼睛一花就昏了过去，可这一觉醒来，怎么换了地方？他就不知了。
　　彼时阳光正重，周遭不是树木就是荒草。没有平坦的小道，没有隐于林间的小村庄，更没有人烟！九吾不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只是觉得，这里四处都充满着荒凉的痕迹！
　　此荒凉不是说这里青草不生、林木不长；相反这里所有的树木和青草都长势极好。只是，越是旺盛的植物，越是让人觉得这里了无人烟！
　　他一路走走停停，没有目的也不知要去哪儿，只是越走越是心中发慌。时间越久，九吾从心底觉得眼前的景色有几分熟悉。尤其是日头渐渐西落，艳丽的夕阳给大地披上一层红色。而对于这种突然涌出的熟悉，九吾一点都搞不清楚缘由！
　　“站住！别跑！”
　　前方好像传来声响？有人遇上了麻烦？
　　可，对于现今这样莫名其妙的情况，并且还是处于陌生的环境里，想必不管是什么人，又基于何种考虑，都不会去乱管闲事！
　　当然，九吾既不是圣人也不是傻子，自然也不想惹事！可，有时候事情的发展就是不随人愿，刚好现实与之相反！
　　只见原本准备转身避开的九吾突然腾空而起，身体不受控制的飞快往前掠去。九吾只觉得自己的手臂上下挥动几下，眨眼间便拦下了那持刀正要行凶的歹人！（向来不会术法、不懂功夫的九吾表示，原来自己有这么大的能耐？）
　　“住手！”
　　“妖…妖怪啊！快跑啊，大妖怪来了！大妖怪来给小妖怪报仇了！”
　　被称为妖怪的九吾：……
　　九吾只不过是不受控制挥了挥手臂，又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说了两个字而已，他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怎么着就吓走这些人了？
　　郁闷的九吾还没来得及解释，便又不受控制的转过身去看被追杀的那个人。
　　......
　　迟钝的九吾终于明白，他只是不知怎地依附到了这具躯壳里的看客，怎么做事怎么说话全由不得他！
　　而彼时，来不及给九吾时间思索，‘九吾’的眼前便映入了那个被‘他’所救的人。
　　九吾只见荒草丛中正怯生生的躲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小小的个头、乌黑散乱的发髻、身上脸上满是灰尘和枯草，看起来狼狈无比！可，唯有一双眸子，含着水光又黑又亮，勾魂夺魄，十分漂亮！
　　‘九吾’正打量着那小孩，谁知这孩子却突然一噘嘴角，放声大哭！
　　“哇啊！！！！！”
　　“汝，汝怎么哭了？别怕，那些坏人已经被吾赶跑了，汝别怕！”
　　可不管‘九吾’怎么劝，这孩子就是不听！哭闹的声音吵得‘他’脑仁疼！这种声势，藏在这人身体里的九吾，只看着就觉得自己的脑仁隐隐作痛！
　　“哇啊！！！！”
　　“哎呦！汝就别哭了！那些坏人都已经吾赶走了，不会再来找汝了！乖啊，别哭了！”
　　显然这个‘九吾’被这孩子哭的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呜呜呜！可我就是怕！呜呜呜！”
　　‘九吾’无奈，只得好声好气的在一旁劝慰，他抬起手臂，轻拍的小孩的发顶，这才发现，这孩子的头发要比他想象中柔软。
　　身体里的九吾也抬了抬自己的手，方才那人轻拍小孩头发的柔软触感就留在他的掌心。有些痒，还有些软，像是软进了他的心坎里。
　　原来，附着在这人身上，九吾也能感受到这人感受到的一切。
　　“汝别哭了！这些人为什么要追汝啊？汝的爹娘呢？”
　　“嗝！”那小孩终于哭累了，边抽泣打嗝边回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饿了，便吃了些东西，他们就开始追着我跑。爹娘？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九吾’又看了看那小孩，这才发现，这孩子的眼睛眯起来会变成竖瞳，且这孩子手臂和额边还有些许未褪去的鳞片。原来是个刚化形的小巴蛇，怪不得那些人喊他妖怪！
　　“汝随便乱吃他人东西自然是不对的！既然汝已经修成人形，自然要遵守天道，万不可滥杀无辜！”
　　‘九吾’见那孩子尚不知事，就连人形都化的勉强，难免就想多说几句。
　　“可是他们都能猎杀我的族人，为何我就能吃了他们？你看，我也是凭自己的努力找食物的，并没有偷懒耍滑！”
　　‘九吾’喉间溢出一丝浅笑，揉了揉那孩子乱糟糟的头发：“两族厮杀本就是物竞天择，算不上什么对错。可汝既然得天道庇佑，蜕去兽身修得人形，若是再和野兽一般猎食人类，那与汝猎杀自己的族人进食什么区别呢？”
　　小孩睁着一双大眼想了想，好一会儿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看他那似懂非懂的样子，‘九吾’又轻笑起来。也不知，那孩子是不是真的听懂了。
　　“那我之后就不吃他们了，其实我一点都不爱吃人类，又小又弱还没多少肉，一点都不好吃！”
　　说着，小孩伸出他黑黝黝的手，拽了拽‘九吾’的衣摆：“这次多谢哥哥了，哥哥是个好人，若不是你，我这次一定死定了！”
　　‘九吾’一身雪白的衣衫，瞬间便印上了一个黑乎乎的掌印，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时身体里的九吾才真的确定，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毕竟这样好看的雪白衣衫是自己穿不起的。
　　“哥哥？小孩，汝知道吾长你多少岁？牙都没长齐就学人喊哥哥！”
　　“可是，见到比自己年长的人，那些人都是这样叫的！我看你也没多大啊，我都活了四百年了，不知道比人类大了多少岁，怎么就不能喊你哥哥？”
　　‘九吾’敲了敲小孩的额头，也不辩驳，终归是萍水相逢的缘分，没必要因为这一点小事争吵。
　　“吾该走了，汝之一族向来喜好杀戮，难生灵智；修成人形者更是少之又少。吾观你颇有灵气，身上煞气也少，想来很少杀生。天道既然认可汝，汝之后定要守好本心，切莫乱造杀孽，汝修行一途才能平坦顺遂！”
　　小孩见眼前这人要走，可不愿意了，瞬间便扑到‘九吾’身上，紧紧地拽着他雪白的衣衫，说什么都不放！
　　“不行！我不让你走！你看，我之前就差点被人杀死，你走了我怎么办？我要跟着你！”
　　那人抬了抬被小孩挟制住的胳膊，身体里的九吾都能感受到他的无奈：“巴蛇一族向来天生地养，不服任何人的管教，怎地汝就如此不同？”
　　“那我不管！”
　　‘九吾’抚了抚小孩柔软的头发，似乎对此无赖的做法不知要如何处理。
　　“小巴蛇，吾可不比别人，跟了吾之后，汝便不能任性乱跑，不能肆意妄为，更不许随意猎杀生灵！汝之后就不能随意在山林里玩耍、在溪流中嬉闹，还要跟着吾四处奔走，十分地辛苦，汝可想好了！”
　　小孩低头思考，听了‘九吾’那么多的不许，他的嘴巴早就能挂个油瓶了。但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九吾’的要求！
　　“好的吧~可哥哥，不杀生我饿了该怎么办？我想吃肉！我都好久不曾吃饱过了！”
　　也不知为什么，九吾在这具身体里听着，只觉得小孩那一句‘哥哥’，叫得他心生百感！
　　看了看满身是伤的小孩，‘九吾’也不知怎地，突然就生出些许的心软。如他这般活得长长久久的人，心中除却公道和职责，已然许久不曾体会过何为情感，何为温暖了。‘九吾’摸了摸突然生出柔软的心口，终归还是一笑，应了这小孩的要求。
　　“小巴蛇，汝入世有多久了？之前又是在哪里修行？怎地没有东西果腹？”
　　‘九吾’边说边抱起那小孩，雪白的衣衫被灰扑扑的小孩蹭地脏兮兮的也全然不在意。
　　“我前几日才下山的，刚下山就遇到了一个人，他大概有这么高。”小孩坐在‘九吾’的怀里伸手比划，虽然满脸尘土，可一双眸子却不染半点尘埃：“那人可坏了！一开始说要给我糖，我不知道糖是什么，可他说是很好吃的东西，我也就跟着他去了。可谁知道，后来他就把我关起来，什么东西都不给我吃！我饿极了就砸了他的门，然后他就喊人来抓我。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我就吃了他们的牛。再然后就遇上哥哥你了！”
　　说到这里小孩可高兴了，一双小手环上‘九吾’的脖子，软软糯糯的嗓音兴高采烈地在‘九吾’耳边叫唤。
　　“哥哥你不知道，之前就我一个人待在山上，山上的飞鸟走兽都不愿意跟我玩！我都说了我不吃他们，他们还是远远的避着我，可讨厌了！明明这么多年，我一点都没有违背我的誓言，我是真的一个都没有吃，可他们还是怕我！就哥哥你不怕！我喜欢哥哥！最喜欢哥哥了！”
　　这小巴蛇，还真是一条傻蛇，这么好骗！就因为有人不怕他，他就跟着这人走了，如此心性，也不知今后会不会被他人骗！
　　‘九吾’拍了拍小孩的后背，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好。
　　他们越走越远，九吾耳边还传来他们说话的声音，可眼前的景色却渐渐地虚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