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吠舞罗》日月与君朝

2、王与锁

　　十束多多良的人生，谈不上什么幸运不幸运。
　　他是个孤儿，在一个雪天的时候被一个男人捡回了家。
　　那是一个很不着调的男人，他领养了十束，却也仅仅是领养了他：他整日的酗酒，不插手家里的任何事物，十束从小就必须学着去照顾自己和自己的养父。
　　但好在并没有发生什么养父酒后暴打养子的社会新闻出现。
　　十束多多良就这样好好的将自己拉扯长大，他是一个乐天派，虽然他经常陷入经济窘迫的困境中，而他的养父也从来没有给予过他半分的关爱。
　　而在很久很久的以后，在那个名为养父的男人死去之前，就好像是良心发现一样，他也曾好好的同十束有过一次谈话。
　　谈话的内容十束已不太回想得起来，他唯一记得的，是他养父最后脸上露出的那个释然而又嘲讽的表情。
　　“什么啊，”这个男人的目光竟在那一刻叫十束感到无所遁形，“你这个人，也不过同我一样罢了。”
　　他笑起来：“还真是凉薄啊，你。”
　　凉薄吗？
　　十束对此不置可否。
　　男人去世的那一天，小雨。
　　十束收拾了男人的遗物，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也许还是有点伤感的。
　　十束去了草薙的酒吧，赤色的狮子沉睡在沙发上。十束同吧台后的草薙打了招呼，坐到了吧椅上。
　　金发的酒保递给他一杯热牛奶。
　　哦，在草薙他们看来，十束就是一个还需要喝牛奶才能长高的小鬼。
　　可是这个小鬼在今天失去了他与这个世界最后的羁绊。
　　十束趴在吧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同草薙说着话，他的目光落在躺在沙发上的赤发少年的身上。
　　king。
　　他在心里默念着。
　　像赤色火焰一般的温度，有希冀的光，在他的心底升起。
　　他突然的想起他养父的那个笑容。
　　［这世上，真的有什么东西是能让你真正在意的吗？］
　　十束闭上眼睛。
　　有的。
　　他于自己最懵懂的年纪遇上了自己的光，在见到那个如赤焰一般燃烧着的少年人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这是他将要追随一生的王。
　　想要成为他的臣子，他的锁，想要用自己的一生，去追随他，信仰他。
　　十束多多良可以对所有人都凉薄，唯有对那个人，用尽了他全部的赤诚。
　　尽管他对他的的赤诚之心，最终为他带来了死亡。
　　十束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结局，能够看见未来的少女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预言了他的死亡。
　　可是那又如何呢？
　　就算十束多多良这个人，他热爱生活，对所有的事物都抱有好奇心，对所有的人都心怀温柔，可是就像从他很多无疾而终的爱好中幸存下来的摄影和吉他的一样，周防尊也是十束多多良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份牵挂。
　　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考验，故事的最后，是寻光的少年终于找到了他想要追随一生的王。
　　就算走近他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将再无未来。
　　十束多多良曾对周防尊说，他喜欢那些在黑夜中亮起的光。
　　每一道光，都是一个故事，每一个故事中，都有一道难隐的伤疤。
　　十束多多良为着这些痛苦挣扎，却又麻木不堪的人，而找到一种难言的乐趣，不是以他人的不幸为乐，而是就像这些无论如何，都能因着一个理由而努力活下去的人一样，他想告诉周防尊的是——
　　“如果实在找不到理由的话，那么就当是为了我如何？”
　　赤色的王者游离在人类无法生存的地方，于是十束成为了束缚他的牢笼。
　　在无数次的阻止了因力量失控而暴走的男人后，十束望着他如野兽一般暴虐而又冷漠的目光，想，没有人能够理解他。
　　只有王可以理解王，可是只有十束多多良，能够让这头狮子心甘情愿的蜷伏下来，露出自己柔软的腹部。
　　十束多多良是吠舞罗最弱的干部，就连栉名安娜，那个眼里一片灰白的小姑娘，都比他来得危险得多。
　　可是没人敢小瞧十束多多良。
　　所有人都知道，坚不可摧的吠舞罗铁三角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是三个人中最弱的十束多多良。
　　是温柔的锁锁住了强大的王，于是理性的剑才有了一往无前的勇气。
　　十束总是拉着周防尊去干一些蠢事，草薙总是一边抱怨，一边替他们收拾着烂摊子，像极了一个老妈子。
　　而随着加入吠舞罗的人越来越多，麻烦的人和事也越来越多，草薙出云也越来越像个老妈子。
　　十束就叫他，草薙妈妈。
　　尽管每次都要被草薙揍一顿。
　　而周防尊就懒洋洋地靠在旁边看，表情轻松，眼神温柔。
　　那是值得十束多多良铭记一生的场景。
　　十束老是说着什么“没事没事，总会有办法的”，就算他自己什么办法也没有，可是他拉长了调子，笑得明媚的样子，总能让人相信，一切都会没事的。
　　就像那个雪天的夜晚，他躺在血泊中，一向自诩男子汉的少年将他抱在怀里，泣不成声的叫着他的名字，而他，哪怕视线已经模糊，也要伸手摸着他的脸，告诉他：
　　“没事没事，总会有办法的。”
　　十束多多良死在安娜生日的前夜。
　　白天的时候，他们还在商量着要买一大束的玫瑰花，每个人一朵，要让安娜每走一步，都能收到一朵红色的花。
　　当然了，王也要送。
　　他要排在最后，像交接王杖一样，把玫瑰送给公主。
　　而他们想要隐瞒的对象就站在门外，眼睛亮闪闪的，跑回了楼上。
　　赤色的王者就低头问她：“怎么了？”
　　“我觉得，”小姑娘的脸是红的，“现在进去，不太好。”
　　到了晚上，十束穿上外套，大家都招呼他，别忘了安娜的礼物。
　　十束一一应着，他最后推门出去的时候，回头望见灯光下喝着酒的王，眼角下垂，一如既往地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那是他最后一次再望他。
　　躺在血泊里时，十束也并不是没有挣扎过，可是最后他拿出了终端，想要拨通的那一刻，最后点下去的，却是周防尊下面的名字。
　　“草薙哥……”他很想像平时那样，用吊儿郎当的语气叫他，“有个自称无色之王的……想要对king……”
　　他已经拿不住手机。
　　听说人死的时候会出现走马灯。
　　在发现自己出现在一辆列车上时，十束多多良想到。
　　他坐在列车的最后一排，他这短短的二十多年中遇见的人一一的在车窗外闪过。
　　然后到了终点。
　　刺眼的白光闪过，光芒的背后，出现的是少年时期的——
　　他的王。
　　他笑了起来。
　　我啊，已经足够幸福了呢。
　　我遇见了这世上最为温暖的人，哪怕是现在就死去，我也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十束伸出手，那只手伸到一半就落下来，就像他这一生，走到一半，便硬生生的结束在一个雪夜。
　　他说，我等你。
　　所以，别急。
　　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