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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终须一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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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姐姐心事重重的样子,林怜云默默的握住了她桌上的手,以示鼓励。
待碰到她玉手冰凉才越发对姐姐说的天罚感到心惊。
“姐姐,会不会是凌虚长老算错了——?”说完云儿便心下一虚,纵使她也想安慰姐姐,可是凌虚长老是快圆寂的得道高僧,况长老与姐姐的渊源这么深厚?
云儿心里默默摇了摇头,只能紧了紧姐姐的手。
“姐姐,那,可有什么转机?”
妫姬微微低了头,颊边两缕发丝轻轻滑落下来,更衬佳人落寞。
半晌,她微微摇了摇头,像是垂暮时分拢拢而合的睡莲,涩涩不语。
阎殿安抚般的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沉沉开口道:
“妫姬要把烟烟交给我和云儿以避天罚吗?”见妻子抬起眸子看着他,他微一顿。
道:“我和云儿都很喜欢烟烟,一定会把她当作亲生女儿看待的。”
云儿连忙低下头激动的看着妫姬道,“是啊姐姐——“
妫姬还是摇了摇头。唇瓣张合:
“姬先谢过云儿,殿下,只是这凶卦本就是关乎到九州和烟烟,若是把烟烟放到你们这儿,只怕避不过这灾数,还会波及连累到更多的人……”
微一顿,她定定看着云儿夫妇俩:“若真有那日,姬与夫君都不在了,还望云儿,殿下护妫儿周全,姬与夫君,感激不尽——”
微微起身一拜后,缓缓抬起垂在左侧的手,但见那手皓白纤长,莹润细腻。手心却捧了一件缩小的剑,正微微发着亮光。
她定定看了一会,右手往左手手心里迅疾一拉,只听“唰”一声,一把寒光凛冽的剑出现在了妫姬手里。
但见那剑约长三尺,外层黑玄麟兽皮所裹,浮映其上的是金色的龙吟刻纹,剑柄处又以汉山黄金点缀其上,不难想象剑的主人是何等的霸气出尘。
妫姬静静凝视了剑一会,但并未拔剑出鞘。终于还是一脸慎重的交予云儿夫妇俩。
只有阎殿的内心微微吃惊,这,这不是棽祭战神的神剑螭离吗?怎会在妫姬手里?
妫姬垂了垂眼帘,淡淡道:“这是螭离,陪伴夫君征战沙场多年的老朋友。我和夫君讨论后,决定把它留给烟烟,我已经在上面下了禁制,等到哪天烟烟要离开地府,就交给她吧。“
此话并没有解答阎殿心里的疑问,但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来徒增烦恼了。
云儿看了看剑,只得先把剑收好。又看向姐姐,疑惑开口道:“姐姐何不直接交给烟烟?“
妫姬眼睫颤了颤,低低出声:“我也只想她过普通人的生活,快快乐乐长大,平凡经历生老病死,从不教她术法,从不带她来地府,可是她命定如此……不到那一步,我不想放弃;但若真有那一天,烟烟也只能,自己走完这条路——”
她说完这番话已觉得痛彻心扉,再想想女儿那么可爱的一张小脸,爹娘却不能陪她爱护她,就觉得已经痛的快无法呼吸了……盈盈的泪水不知不觉已流了芙蓉满面……
云儿上前抱了抱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后面的事烟烟都在场,都知道了。
“娘亲翠儿姐姐带我去看彼岸花了,真的好好看……”
烟烟欢快的声音随着推门声一起响起。
云儿忙退开挡住烟烟视线,妫姬慌忙擦了擦脸,闭了闭眼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不能叫烟烟看出异样。
烟烟早已挣开翠儿的手绕过云姨跑上前来看娘亲。
却见娘亲眼睛还是红红,像爹爹从校外北场给她捉回来的小兔子一样。
她能感觉到娘亲很难过,一定是沙子迷了眼吧她迷迷瞪瞪的想。
于是她拉拉娘亲衣袖示意她蹲下来,然后嘟起红艳艳的小嘴轻轻给娘亲呼呼。
操着一口软糯可爱的童音安慰道:“娘亲,不痛不痛,吹吹,痛痛飞走——”
她总觉得娘亲的眼睛红的更厉害了,像她之前心爱的那只黄毛小狗狗病死时哭到感觉失去全世界一样。娘亲……也失去她的全世界了吗?
白嫩小手里一支被折断的彼岸花掉落在地上,落地成殇。
后来她才明白,娘亲真的,是在为失去了她的全世界而哭泣。
她第一次见到彼岸花便觉好看,于是就趁翠儿姐姐不注意折了一枝想带回去给娘亲也看看。
后来她一直在想爹爹娘亲,还有战场上那些待她极好的叔叔回不来了是不是因为她折了一枝彼岸花,她犯了错便拿这些来惩罚她。
她就觉得,她努力种彼岸花,边种边等他们。就种在奈何桥旁,让他们一来找她就能看到。烟烟知道错了,烟烟,一直在等你们。
可是啊,奈何桥边彼岸花都快种不下了,或许烟烟的答案,不在这里。
陆妫烟看了看手里的剑,忽然想到怪不得那天从地府回去后她再没有见过爹爹随身携带的螭离,怪不得,怪不得从那天之后就一直好好督促烟烟练剑……
任凭烟烟怎么撒娇打滚,爹爹娘亲都一定要烟烟练剑。
不是不爱烟烟了,不是。
陆妫烟久久低头看着手中的剑不眨眼,仿佛还看得到爹爹教她练剑,娘亲在一旁
看着温柔的笑的场景。
地上开出了水花一滴,又一滴。溅起地上的灰尘,她想她这次也应该是被风沙迷了眼,只是没人替她吹吹了。
相处了百年之久,妫烟这一走,还是很舍不得大家的。
大家都纷纷拿出自己的礼物打算送给她,她都没收,一一婉拒了。
阎姨父没有来送,只是说有事情处理。
其实是怕掉眼泪,丢人——
毕竟他和云儿一直没有儿女,把陆妫烟视为女儿。
烟烟这一走,就好像挖了他一块心头肉似的……
就连一向坚韧的孟婆也红了眼眶。
但是送君千里 ,终须一别。
妫烟与众人挥手告别,转身头也不敢回的踏上了从奈何往黄泉的出口。
她不敢回头怕回了就再走不了,谁知再回地府已是,物是人非了呢。
陆妫烟突然想起战北坡上,是谁吟诵着——千里黄沙埋忠骨,万里河山种将魂,莫笑春秋无人还,无悔长眠战北坡。
孟婆仿佛隐隐看到了千年前,那个一身破碎衣甲,英气好看却又破败的影子和眼前不回头的影子,渐渐合为一体。
不管如何,任时光流转,地府众人依旧记得——
那天身穿青色旗袍,一笑宛如盛世青莲的娇娇。
亦足以,令万物失色。
记安市
已近午夜十二点,整个城市仿佛陷入了沉睡,只有星星点点微弱的路灯,在漆黑的夜色下,显得如此静谧而又,昏暗。
随着最后一丝乌云,飘飘袅袅掩住了月色。
黑暗仿佛要将所有,吞噬殆尽。
一声惊雷平地起。
黑暗中床上的男人惊吓的坐起。
卧室的灯一下子亮了起来,温暖的灯光仿佛吹散了几分男人的恐惧。
开了灯的郑芸看着身旁丈夫的脸色有点煞白,眼神还有点呆滞,连忙温声询问道:“许哥,你怎么了?”
许阳怔愣半晌,慢慢看过来,他的眼中倒映着一个长得有点妩媚的女人,穿着紫色丝绸睡衣,露出了胸前的雪白沟壑。
是了,这是他现在的妻子,郑芸。
不是以前的,那个温婉而又烦人的女人。
“没什么,做了个噩梦而已。”许阳的声音淡淡响起。
郑芸连忙殷切道:“那我给你下床倒杯水?”
许阳看了她一眼,随即道:“不用,你去看看小宝吧。”
小宝是他们的孩子,一岁了。在郑芸的强烈要求下,睡在了夫妻二人的隔壁。
郑芸答了声是,一边披身衣服一边下床,一头长卷发下的面庞晦暗不清。
噩梦?还能是什么噩梦。都死了三年了还要来找晦气……
随着女人的脚步声阵阵走远,许阳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也起身去了卫生间。
一路上他的脑子还有点浑浑噩噩的,沉浸在方才的噩梦里。
他…看见小曼穿着车祸那天的白裙子,怀里好像抱了个孩子,看不真切,在朝他招手。女人白衣温婉,站那仿佛一朵纯洁美丽的百合,一如往常。
他不受控制般走了过去。
随着女人的招呼,认真的低下头去看她怀里的孩子。
这是他们的,孩子……
心里猛然升起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喜悦和期待。
但那点可耻的喜悦马上被戳破了。
随着女人白皙柔软的手慢慢掀开襁褓——
那样血淋淋的一团就那样真实强烈的展现在他眼前,仿佛生生从肚子里挖出来的刚成型的一个胎儿,蜷缩着,让他几欲作呕。
他不由得后退几步,尚未咽下的恐惧就那样浮现在他的脸上。
方才还那样生动美丽的百合,眨眼间破败和凋落。
她一双红的滴血的眸子里,盛满了所有对他的不甘和怨恨。
脸上的血痕仿佛恨到极致,缓缓在她的脸上蜿蜒开来。
微微提起的嘴角,是对他最大的讥讽。
许阳嘴唇开开合合,却什么话都吐不出来。
是啊…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讲?
却见小曼抱着怀里的孩子,眨眼间便来到了他眼前。
她伸出了焦黑冰凉的手,触在他温热的脖子上,艳色的唇一张一合,“和我一起下地狱吧,许、阳。”
像极了情人间的呢喃,偏偏,带上了刺骨的冷和殇,叫人遍骨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