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辞》玖璃

6、上邪

　　曙光三十二年春，战争再次爆发，从此哀鸣遍野，民不聊生。
　　而那时的我也已成为了新的帝王，而季候凨也成为了我手中唯一的利器，东灕国的镇国将军。
　　“微臣请旨，请派臣去镇守叛军。”季候凨跪在殿前，目光炯炯有神的看着高台之上将情绪都隐藏在珠帘之后的我身上。
　　这不是他第一次请旨了，只是听多了，总是会厌烦的。我还未表态，就有人出来当出头鸟了。
　　“皇上，不可啊皇上。”一位年迈的大臣迈着不利索的步伐跪在季候凨旁边，声音悲切：“皇上，我朝大军数量有限，实在不能如此横冲直撞啊！皇上”
　　“哦？那丞相的意思如何？”我勾勾嘴角，手拄着下巴，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依臣看来，不如和亲，如此即可免除战争，又可永交两国之好。”
　　“皇上，自古征战，哪有不战而败的道理，且皇室之中哪有什么未出阁的公主？”季候凨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气。
　　只是臣总归是臣，君，也终究还是君。
　　“皇上，和亲不过是要一个公主的名头，不如册封一位公主去和亲，也总比让黎民百姓家破人离要好啊！”总有不怕死的站出来。
　　季候凨看着又出来的一个老臣，暗暗沉下了眼眸。心里算计着，也许，是自己的威名不够。
　　“那就依丞相说的办吧。”高台之上的帝王轻轻叹了口气，“退朝吧。”
　　我不再管底下争议不停的声音，也不想去听季候凨的请求，我慢慢下了台阶，在擦身而过时轻轻道，孤从来都是自私的。
　　自那件事过去已经三天了，我也已经躺在树下三天了，我恍恍惚的想，这株桃树也有二十年了，好像是在我出生那年，父皇为母后亲手所植。
　　只是啊，众人都道皇恩浩荡，什么三千宠爱在一身，什么万里江山不负卿。都是骗人的，看孤多么可笑，自己放在心尖上都不舍的伤害的人，却总是拿自己的生命来伤孤。
　　我想啊，我总归是要去道个歉的，我怎么可以和他置气这么久呢。
　　我挖出埋了二十年的佳酿，来到了他的府上，却在屋檐上看到了如此琴瑟和鸣的一幕，女子娇羞的递给季候凨一个荷包，我死死盯着那荷包，希望他不要收下，期盼的目光确是抵不住那人的手缓缓接过的动作。
　　我笑了一声，轻点足尖，跃身而去。
　　那日早朝，我说：“不如就封熙和郡主为公主，去和亲吧。”
　　君王一句话，便断了一个女子最美的年华和一生的风光。
　　听到这个消息的熙和并没有太多情绪，只是眼里那抹生动不见了，哀莫大于心死，可能就是她心中的感觉。
　　只是他希望她做的，她从来不舍的拒绝，命是他的，心是他的，人也是他的，既然他让她为他分担，她也是很乐意的。
　　只是她从来都知道，那个人的心，从来都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过。
　　她从来没有那个富贵命，她不是公主，也永远成不了公主，没有爱她的将军，但她，却爱上了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王，所以，是她的幸运。
　　那一天，她踏着十里红妆，着一身红衣出嫁，是她最爱的人为她戴的盖头，是她最爱的人送她出的城。
　　那一天，王对她说，对不起。
　　而她什么都没有再说，转身离开，因为她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季候凨护送她到塞外，一路沉默。
　　“凨哥哥，锦哥哥爱的是我。”
　　临别的最后一句话，让他呆呆的看着那点亮了沙漠般的红色渐渐消散。
　　当天地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是绝望。他就这么待在万里孤沙中绝望的倒下，如果可以，他宁愿永不醒来。
　　他不是一个好的下棋之人，更不是一个好的棋子。
　　“主上，我们是否要起兵攻打皇城？”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满眼皱纹的将士跪在了他的面前。
　　而他的周围皆是他的将士们。
　　“都回去吧，好好守着边关。”季候凨从沙子里爬起来。背对着他的将士，朝着京城的方向而去。
　　“主上，您莫不是忘了，老将军一家是怎么死的吗？你忘了是谁把你带进宫囚禁的吗？”
　　“我没忘。”面对着这位老将军，季候凨却不能反驳半句。因为是他救自己离开的那惨绝人寰的将军府，是他偷偷送自己进宫只因为，那个骄傲自满的皇帝陛下，绝对想不到他这个将军的独子会日日出现在他眼前，他儿子的身边。这是保护自己唯一的办法。
　　可是，先皇已经死了，那个人什么都没有做，他是无辜的。那个人甚至为了自己，再也无法习武了。
　　“主上，我们都做到这一步了，没有回头路了。您可有想过，您那未出世的弟弟妹妹，那狗皇帝可有想过？”那老将军突然满脸泪痕，他说，“主上，从一开始，都没有回头路了。”
　　“等收复边关，我会亲手做个了断，收复疆土，是父亲的心愿，我需要那……狗...皇帝的兵力。”他说完便转身而去，昏黄的夕阳落在他身上，映照着那笔直的身影，那是无法言说的孤寂。
　　至少，要把你心爱的女子带给你。
　　十五岁那年，
　　作为侍读，也不过就是试毒的意思罢了。
　　可是那一次，锦程却没有让他去试，而是笑嘻嘻的从他手中接过了那个有毒的糕点。
　　事情原本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世人都说皇帝不爱皇后，可只有有心的人才会发现，那哪是不爱啊，那是爱的太深，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让人夺走了他心爱的姑娘的命。他对她弃之如敝履，从未有过一份好颜色，唯有知情人才知道，这个皇帝是多么的爱他的皇后，甚至不惜为了他的皇后要弃江山忘天下，说他不在意他和那个人的孩子？可能吗？
　　于是，季候凨就将那包毒药下在了糕点里。
　　他明明可以不吃那块有毒的糕点的，却还是将手伸在了那个糕点上，他就要放到嘴边了。却被那个人抢了过去。
　　那个人说了什么？好像是说：“哎呀，这不是我最爱的糕点吗？阿凨怎么可以和我抢吃的呢？”
　　说着便将糕点放进自己嘴里，眼里唯有一次带着无边的笑意。
　　他呆呆的看着锦程，原来这个人笑起来这么好看啊。可是，他做了什么？
　　后来，皇帝寻遍天下神医来救锦程，最后命保住了，却再也修不了武。
　　再后来，他一直活在愧疚中。
　　可这愧疚，在那一次的刺杀中，达到高潮。
　　是他们的人要刺杀锦程的，却误伤了他，
　　在那一刻，他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阿娘的笑脸，却突然听到一声利器刺入的声音。
　　在他面前，是一个浑身是血的锦程。
　　他不明白，为何堂堂一国太子却为了他三番两次将自己陷入死地。
　　锦程一辈子没怎么服过软，那一次，他带着卑微的语气说道，“阿凨，你是孤儿，其实，我也是孤儿，我亲眼看着母后被火烧死却无能为力，那个时候我才三岁，明明是没有记忆的，可我却记得一清二楚，也是那一次之后，我再也不敢流泪。因为太无力了。我看着你，就好像看到了我自己，我想对自己好一点，所以，我就只能对你好一点。”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他不太记得了，他只知道，他还是留在了锦程身边，没有任何责罚。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日日夜夜都逃不过自己良心的谴责。
　　后来锦程登基为皇，他便请旨去为他镇守边关。
　　因为他再也无法面对那张全心全意信任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