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心引怀》老鸦

3、第三章

　　临近午夜，这场雷雨终于下了起来。

　　窗外的树木在狂风中摇曳，企图挣脱桎梏，发出歇斯底里的声音。

　　宁玖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扣肉蹿到她怀里，蹭了蹭她的腰肢，蜷缩睡觉。

　　只要她一闲下来，江闵的脸就会强行挤进她的脑海，每一帧都是精心修剪过的绝美饭拍。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小臂线条流畅漂亮，视线上移，半露锁骨喉结滚动，诱人犯罪。

　　宁玖是色魔附体，完完全全被江闵迷得神魂颠倒了。

　　她的热情来的快，去得也快，对什么都三分钟热度，没有回应她就撤，谁都别想吊着她。

　　可这次不一样了，胸腔里跳动的心脏，扑通扑通震耳欲聋，是久违的心动。那股喜欢劲儿摁下去又涨起来，反反复复，如同蚂蚁蚀心。

　　江闵不经意间点亮了她心头那一小团经年不亮的火。

　　琉璃烟灰缸里插满烟头。

　　江闵靠着沙发，从烟盒里摸出最后一支烟点上，没抽，就那么夹在指间。

　　燃尽，烟头烫到手指他才回过神来，眼里捉摸不透的寒冰，一点点融化。

　　江闵身子往前倾，从茶几抽屉里掏出另一台备用机。

　　解锁，打开相册，看着那张模糊的背影。熟稔地念着她的名字，眼里藏着汹涌的沸腾。

　　宁玖这觉睡得很沉，甚至还做了梦，不是什么好梦。

　　阴霾之下，有个美得妖治的男人喊着她的名字，声音跟春.药似的灌入宁玖耳中，她着了魔似的不管不顾踏进沼泽。

　　她心甘情愿深陷于此。

　　昨晚摧城肆虐的风雨像宁玖死压制住的感情，一夜之间破土而出，野蛮生长。

　　蓝花楹落了一地，沾在湿漉漉的地面，风一吹，四处弥漫着泥土的腥味。

　　校门拥挤，宁玖在离学校最近的公交站下了车，李叔叮嘱她注意安全。

　　骑着电车，身穿校服的学生穿梭在香樟树拱筑的大道间，校门口一墙的牌匾被雨水洗得锃亮锃亮的。

　　邺城七中，市重点高中。

　　每年都会像向各所学校的优等生抛出橄榄枝，说难听点就是挖墙角。邺城七中教学设备、资源、师资都是一等一的，有些人挤破脑袋也不一定进得来，况且给出的利诱大，没理由拒绝。

　　“春日照檐，爱意汹涌。”这是宁玖耳机里传来的第一句话，这期电台是男声，很有少年气息。

　　宁玖嘬着豆浆，大摇大摆踏进校门。

　　“同学，这边吃完了再进去。”学生会的叫住了她。

　　宁玖发懵，指头对着自己“我”

　　“嗯。”学生会点头，把她拉到一边:“学校规定不能带包子进校，所以只能请你在这吃完。”

　　什么破规定，不能带包子进校，带馒头就行

　　见宁玖不信，他简单解释了两句，大概就是某个学生把没吃完的包子丢地上，又是雨天鞋滑，年级主任踩着那半个烂包子，在楼梯间摔了个狗啃屎。

　　宁玖本来想丢掉手中的豆浆和藕包，可一想到张姨大清早起来给她做早饭，她的良心过意不去。

　　苦逼宁玖挂着满脸黑线，站在孔子像前吃早餐，进校的学生指着她笑，羞死个人。

　　宁玖侧过身去，把最后半个藕包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仓鼠。

　　“吃完了。”口齿不清，拍拍手离去。

　　班主任叫黄裴莉，中年女人，烫着一头小卷毛，不停地询问宁玖各种没用的问题。

　　“你父亲是宁琛？”八卦的语气。

　　“嗯。”我爸是谁管你屁事。

　　“哦～”黄裴莉意味深长地在她入学申请父母栏上戳戳点点。“还没听说过宁琛有这么个女儿。”

　　宁玖插兜站着。

　　目光打量了她一圈，“没个学生样”，一副哪都看不惯的嘴脸。

　　黄裴莉领着她进教室前，特意说道：“我这个人呐注重教育平等，最讨厌关系户，你以前的习惯到这都给我改一改。”

　　高二三班，让所有老师闻之色变的班级。

　　鱼龙混杂，有出类拔萃的尖子生，也有年级吊车尾，大部分都是富家子弟，娇纵蛮横，飞扬跋扈，再浓的书香气也遮盖不住他们一身铜臭。

　　当初没人敢接过这个班，黄裴莉半路出家开始教起了政治，自告奋勇，不然也不会从二十几年的体育老师混到今天。

　　黄裴莉站在教室门口，纸飞机擦过她的人中，直插进鼻孔。

　　噗呲一声，目击证人宁玖当场没忍住。

　　教室肃静三秒，又开始各闹各的。

　　黄裴莉的脸比吃了苍蝇屎还绿，大步迈上讲台。

　　“砰砰砰”黄裴莉用力拍着讲桌，木板都弹起来了。“都给我闭嘴，这是教室鸡飞狗跳成什么样子!”

　　全班噤声，看向她身后的宁玖，黄裴莉微恼叫她上去自我介绍一下。

　　宁玖最烦自我介绍这套，不情不愿地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宁玖”字迹潦草如鸡抓的一样，龙飞凤舞属实丑陋，不堪入目呐，字如其人这就是屁话。

　　黄裴莉哏了哏，怒目圆睁：“你下去给我好好练字。”

　　家住大海边啊，管那么宽，宁玖不屑的白了她眼。

　　“愣着干嘛自己找个位置坐着上课。”她嗓门确实大。

　　宁玖扫了眼，只剩后排空着和讲台旁的特殊位置，她噘嘴犹豫。

　　“宁玖这儿!”傅凌飞冲位子上站起来大吼一声。

　　众人齐呼“哇哦”，不愧是花花公子快人一步，这么快就和转校生有一腿了。

　　他在这班，莫非江闵也在？!

　　宁玖径直走向他身旁的位子坐下，没去在意那些打量她的眼神。

　　环视一圈，并没有江闵的身影。

　　“你看什么呢？”“江闵呢？”不约而同开口。

　　“他不在这个班。”傅凌飞用洞穿一切的表情看着她。

　　“那他在哪？”

　　“八班。”

　　“那你们怎么厮混在一起的。”宁玖不解，打杂小弟，递水添衣？

　　“什么叫厮混，用词能不能恰当点。”

　　“哦。”宁玖纠正语言，“那你们是怎么愉快玩耍在一起的。”

　　“他帅呗。”傅凌飞专心组队开黑。

　　“First blood !”
　　“Double kill ! ”
　　“Trible Kill !”

　　宁玖没有课本，把书包扔桌上垫着，“老师来了叫我。”埋头睡觉。

　　上午第二节下课，九点三十分升旗仪式。

　　教室空荡荡的，班主任的哨子吹得贼拉拉响。

　　宁玖无动于衷，抽出压麻的手甩了甩。

　　耳边传来指骨的敲击声，宁玖不耐烦地抬头。

　　微愣。

　　桌前站着的男生敛眸，很高很瘦，板着张清冷的帅脸，千篇一律的蓝白校服，他穿上倒别有一番看头。

　　许煜，刚刚在物理老头的位子上改作业。

　　“干嘛？”明知故问。

　　“升旗仪式集合。”言简意赅，音色温润。

　　宁玖左手撑着下颚，身子坐在缺了角的板凳上摇来晃去。

　　见她未动，又开口：“缺人会扣分。”

　　“无所谓咯。”宁玖摊手，想逗逗他。

　　“宁玖。”他嗓音低着，没有不耐烦“你既然来了这个班就得注意班级荣誉。”

　　以他的品行教养，宁玖再怎么逗他都不会发脾气。她对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总是嗤之以鼻，再帅的书呆子都不讨宁玖喜欢。

　　“没意思。”宁玖把凳子撂开，跟在别班队伍后面。

　　三班正好居在主席台下方。

　　升旗仪式刚结束，年级主任上台总结每周情况：“慢吞吞的，下次动作都快点，再错过升旗仪式的班级扣五分!”

　　他们这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班级被扣一分那就从班主任的工资里扣十块，黄裴莉自然是不会在意这点钱的，但难就难在她班上闹事的太多，打架旷课不在少数，她这点微薄的工资恐怕是经不起扣。

　　学生会的人开始按照班序依次清查人数，宁玖快速溜进自己班。

　　傅凌飞给外班的人聊得火热。

　　“怎么不叫我？”宁玖问。

　　“我擦，忘记你在了。”傅凌飞显然是被她的出现吓了一跳。

　　宁玖露出一个mmp的笑容，“你刚干嘛去了？”

　　“诶诶!台下那俩聊什么呢!要讲上来讲，我让你讲个够!”

　　置若罔闻。

　　没得到回应，主任面色铁青。“没穿校服那女生你给我上来。”

　　全场鸦雀无声，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宁玖身上。

　　傅凌飞推了她一把，宁玖迷茫“我？”举目四望，只有她没穿校服。

　　“对!就是你，你给我上来讲。”主任唾沫横飞，飞溅到台下，前排同学无一幸免。

　　宁玖自认倒霉，她是转学生，校服还没来得及去领。

　　玫红色的短袖，在清一色的校服堆里，活像一个行走的火龙果。

　　七中校规手册上写着密密麻麻的规矩，宁玖没那份耐心看完，依稀记得升旗仪式和眼保健操必须穿校服外套。

　　宁玖蹿上主席台。

　　“校服呢？”主任置问她。

　　“新来的，转学生。”

　　……

　　“你刚刚在下面讲得很热闹啊，当大家面再讲一遍。”

　　宁玖一拳抡死他的心都有了，今早出门准没看黄历，倒霉到家了。

　　“快点。”催促他。

　　宁玖心一横正准备开口就听见台下傅凌飞的声音“蔡主任你对我们这些五大三粗的男生凶就算了，可不能这样针对人家小女生，没听人刚说是新生吗她就问我几句话怎么了？”他见不得小嫂子受辱，况且他压根不虚蔡祯进这傻逼。

　　“哇哦～”台下闹事的几个刺头带头起哄。

　　主任气得胸口起伏不断，“哦什么哦你看看你们都什么样子流里流气，这是学校不是菜市场，一个二个跟流氓一样成何体统！”

　　几个班导笑呵呵地抄手看戏。

　　升旗仪式以闹剧收场。

　　英语课。

　　“这节课自习，英语老师请了产假，新来的老师还有几天才来报道。”课代表坐阵讲台。

　　她从睡梦中抬起头，傅凌飞又不在位子上。

　　宁玖慢条斯理地重新扎了个马尾，手指绷着胶圈，套上头发的瞬间“啪”断掉了。

　　玛德，什么垃圾玩意。

　　四处张望求救，周围早倒成一片。

　　前桌是个女生，头发扎成一撮兔子尾巴，手中的笔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

　　除了前排的尖子生，好像只有她在认真刷题。

　　宁玖戳了两下她的背，迟缓回头。 甜系少女的可爱模样，但更多的是清秀素净。

　　“你有多余的胶圈吗？”宁玖轻声开腔。

　　“嗯。”很甜但不嗲，从文具袋里摸出胶圈给她。

　　宁玖接过，飞速扎好。

　　高马尾，露出一截漂亮纤细的脖颈。

　　“谢谢。”宁玖看人都凭第一感觉，小姑娘不浮躁，更不似她的浪荡不羁，“叫什么？”

　　“梁知意。”字正腔圆。

　　“挺好听的。”

　　宁玖手臂垫着额头，掏出手机刷起了Instagram。

　　她最爱的爱豆更新了一则ins。

　　新歌预告，有15秒的试听demo。

　　宁玖刚点进去，眼前一黑，伸手把脑袋上的衣服掀了下来。

　　“穿上吧。”傅凌飞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下巴搁在桌面，嚼口香糖。

　　“谁的？”

　　“还能谁的，我偷闵哥的呗。”

　　“那他呢？”

　　“放心他没事，这垃圾学校没人敢管他。”邺城人人削尖脑袋都要进的学校在傅凌飞嘴里跟坨屎一样不值一提。

　　宁玖笑得阳光灿烂，利索地把校服穿上，松松垮垮的校服把她大半个身子包裹住，上面还有淡淡的烟草味。

　　梁知意突然挺直脊梁，侧着身子:“你和江闵很熟吗？”她只是好奇，毕竟宁玖是个刚来的新生。

　　宁玖呆滞两秒回了句“嗯”，她和江闵只见过一面吃过一顿饭，熟不熟说不上来，“那我泡他有机会吗？”

　　这次换梁知意发愣了，宁玖太直白了不像她这种乖乖女说话永远都深思熟虑，总给自己留条后路，她抬头对上宁玖的眼睛，诚恳地说“你很漂亮。”她想，她那么漂亮追谁不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嘛。

　　“哦？怎么个漂亮法。”宁玖就喜欢调戏小正经，逗她比逗许煜有趣多了，他说话总跟老干部似的，老气横秋。

　　“眼睛漂亮，哪都漂亮。”梁知意从来没见过哪个女生能同时诠释清冷和邪魅，一颦一笑万般风情绕眉梢，“跟西游记里的女妖精一样。”

　　宁玖被她逗笑了，梁知意说得很认真，夸她眼睛漂亮不是第一次了说她像妖精的也不止她一个，但梁知意是唯一一个话里带褒义的。

　　“你也喜欢江闵吗？”宁玖反问。

　　“不，他坏得很，在我们学校名声不算好大家都挺怕他的。”梁知意避开她火辣辣的眸小声道“你也坏。”

　　宁玖哭笑不得，自己到底哪坏了。她随着年龄出落得愈发.漂亮，那段时间因为那些破事街坊邻里都到莫兰身旁嚼舌根说，一定得把宁玖管住了，以后指不定沾.毒卖.身，走上一条不归路。

　　讨厌她的人，认为她皮相坏；喜欢她的人，又认为她骨子里坏。反正她坏的名声早给坐实了，压得她爬都爬不起来。

　　宁玖生性懒散，为人也随便，不爱打理人际关系。况且她的美确实是太有攻击性的那一挂，明艳过头了，同龄女生都避而远之，要真有那么几个女生和宁玖交好，无非是巴结她做靠山的。

　　没想到区区一节自习课，她就和邻家妹妹梁知意聊得很投机，宁玖喜欢她——因为她很好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