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祭》彼岸彷徨

2、守护

　　比武场上，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将手中举着的另一个武士给撕成了两半，顿时血肉四溅，场上响起一阵惊呼声。那汉子在自己的脸上抹上一层鲜血，狂妄地笑着：“怎么样？还有没有人敢上来！”
　　人群相互讨论着。几个年轻的武士血气方刚，刚准备应下，一个身影从后面走上，人群自动地分开，让蛮骨从中通过。
　　走至台前，蛮骨飞身跃上比武台，直视了一眼那血面汉子，不在意的笑着。
　　那汉子哪受得这般折辱，他将手中指向蛮骨的脸：“小鬼！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想来挑战老子。这真是笑话！如果你现在滚回去的话，说不定我还能饶你一命。”
　　蛮骨轻笑：“是吗？那么来试试吧。你手中的刀能否能胜过我的蛮龙。”
　　蛮骨伸手撕下包裹在蛮龙身上的布，刺眼的光灼痛了每一个人的眼睛，刀锋闪现出宝石般的光芒。
　　蛮骨冷冷地说道：“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蛮骨。”
　　那血面汉子冷哼一声：“倒是有些蛮力！只可惜你找错了对手。”他呼喊着将手中的刀挥向了蛮骨，血溅了出来，大片地落下。

　　“就是他吗？”清泉大名眯着眼懒懒的说道。
　　“是的，主公。”他身边的一名武士低着头毕恭毕敬的答。
　　清泉大名责备地问道：“不是让你去选出十名合格者的吗！怎么就只有这一个？”
　　那位武士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额上渗出了几丝细汗。“没有其它的参赛者了，因为……”
　　蛮骨冷冷地回道：“因为我把他们都杀了。那些算是什么武士，都这么无能。”蛮骨不在意的耸肩：“怎么样，我替你杀了那些没用的人，是不是要奖赏我？”
　　清泉望着蛮骨，从他的眼中看不出一丝的畏惧与愧疚。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个少年虽然肆杀，但是他真的拥有无与伦比的强大的力量。假如他能为自己所用，那么天下岂不是唾手可得！于是清泉笑道：“很好！很好！从此你就是我清泉家的武士了，和我一起征服天下吧。”清泉振臂大呼。
　　蛮骨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你误会了。什么天下不天下的，应该是你自己的事罢了。我可没说过要服从你呀，我只是要证明自己的实力罢了。”
　　“什么？”清泉大名眯起了眼：“你是说你不愿意为我所用？”
　　蛮骨不在意地道：“是啊！一点打算也没有。”
　　清泉的手开始握紧，空气中弥漫了一层杀气。
　　清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父亲大人，请等等。”铃子自屋外走入。
　　清泉低声呵斥：“铃子，怎可这般无礼！”
　　铃子急忙低头行了个礼：“父亲大人，请恕女儿冒昧。这位武士大人就是当日女儿向您提及的救了女儿的武士，多亏了有他的护送女儿才能安全回家。父亲大人应好好奖赏他才是！”
　　“是吗？”清泉大人目光突变。“既然是小女的救命恩人，那么当然要好好奖励一番。来人，赐金百两！”
　　蛮骨斜瞥了铃子一眼，接过了赏金。“我可没答应你做你的武士。”
　　清泉笑道：“当然，只不过这个位子我为你留着。只要是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回来。”
　　蛮骨提起刀转身离去，铃子行了个礼急急地追了出去。清泉大名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又一次眯上了眼。
　　铃子追至蛮骨身边：“武士大人，请留步。”
　　蛮骨回头：“什么？”
　　铃子说道：“刚才真的是好险，我父亲他对你动了杀意呢！”
　　蛮骨轻笑：“杀我，他也配！只不过我可是不会向你道谢的。”
　　铃子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的手上有伤。”
　　蛮骨顺着她的视线向下望去，自己的右手还在不断的滴血，已浸湿了大半衣襟。经过了刚才的那一场生死厮杀，任谁都会受伤吧。
　　铃子的目光转为平静：“看到了吧，就算你再强终究还是血肉之躯，终究还是敌不过千军万马。”
　　蛮骨愤恨地回头：“我恨这具脆弱的躯体，这具软弱不堪一击的躯体。”
　　铃子低下了头：“能让我替你包扎吗？”
　　蛮骨的目光软了下来，他将目光投向远处。“随便。”
　　铃子侧过头微微的笑了。是夏，空气中却盛满了青色的幽凉。
　　路过中庭，行至通向铃子房间的那条狭长曲折的走廊，蛮骨嗅到了花的清香，百花怒放。这边一朵是明艳的红，那边一朵是幽深的蓝，前面是高贵的紫，身后是纯净的白……
　　清晨的雾气方才消散，只是空气中还隐约残留着潮湿的气息。花瓣上点滴美丽的水珠沿着花瓣的叶边落下，沾染缕缕清香。不知是美丽的少女为谁而泣，流下晶莹的泪水。每一朵花都完美无缺，连一点儿污点都没有，自如养花之人的细心。只有心比点点雨丝还要细，比花瓣还要柔的人才能做到这些。如玉般碧青色的花，开放在最美丽的女孩身上，散发最清艳的香，现出最幽雅的丽，清澈无瑕。这一刻，连空气都洗净了所有的尘埃，如此的清新怡人。
　　蛮骨看着一园的美景，目光中竟有了一丝留恋。
　　“到了，请进。”铃子的话打断了蛮骨的思绪。淡雅的茶香味自屋中传出，三月里用少女最柔嫩纤细的手采下的第一抹嫩叶经十几层加工已是茶中绝品，泡茶的人更是心细如发，使茶浓郁深厚的香味在空气中得以长时间的保留。
　　铃子进里屋去翻找纱布与金创药，蛮骨在外屋上下打量着。
　　月白色纱糊的宫灯，青铜鎏金的兽脑炉。其中暗暗沁出一股名贵的檀香，浸透了锦绸屏风。屏风上工笔绘的古仕女，在馨香缭绕中好似已活了过来。一笑倾城。
　　阳光自窗外斜斜射下，照的屋中通透明亮。蛮骨漫不经心的回过头，不经意间望见了墙上的铃子的画像。铃子站在漫天飞舞的樱花中翩然起舞，手指在空中划过浅浅的痕，空气中洒下了一地的香，铃子的眼中倒映出淡淡的花影，美艳动人。指尖轻颤，青天流云，人面桃花。点点樱花自高空飘落，滑过铃子白皙的指尖，轻抚她光滑的掌心，轻轻垂落于她的发上，游过她的脸颊，一点一点的飘向脚尖，很快又漫入了漫山遍野红色的花丛中。人比花娇！
　　铃子此时已找出了药品，急急地走出内屋，走至蛮骨面前。“你流了好多血，快把手给我。”
　　蛮骨坐在了藤椅上，伸出了手。铃子小心的卷起了他的衣袖，不禁失色惊呼：“你的手！”小臂上一道伤口深可及骨，几乎要贯穿整条手臂，伤口周边的皮肤翻起，呈现出黑色。铃子小心的将他的胳膊置于桌上，用纱布仔细地抹去伤口周围的血迹，用手指轻轻地旋开药瓶，将绿色的药末倒于伤口之上，轻轻的将纱布覆上，细细地包扎。铃子的长发软软的垂下，落在了蛮骨的掌心。蛮骨皱了皱眉，这种感觉有点麻麻的酥痒。一抬眼便望见了铃子的手，柔若无骨、纤细白皙，十指修长。指甲被修剪地尖细，周围被打磨地平整光滑。表面涂着淡淡的红，透出浅浅的艳。柔艳却不妩媚。包扎好了伤口，铃子小心地将蛮骨的衣袖卷下，抬起了头，发丝划过蛮骨的手指，又是丝丝的清凉。
　　“好了。”铃子静静地答。将布塞重新旋入药瓶，将药轻递于蛮骨手中，轻声嘱咐：“每日早晚各抹一次，伤口很快就会痊愈的。”
　　蛮骨接过了药瓶，目光又流连在那张画上。花落无声，牵引着少女翩然起舞。
　　铃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这是神子派人替我画的画像，这一张我十分中意，便将它留了下来。
　　蛮骨轻轻收回目光，铃子突然笑了。“你的表情可真是单一呢！要不就是面无表情，要不就是……”
　　铃子想模仿蛮骨戏谑，略带讽刺的笑容，可是最终绽放在她脸上的笑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铃子有些不甘心。“我学不出来呢。”
　　蛮骨也随着她的话笑了，这一次眼中的戏谑却少了很多。
　　铃子问道：“武士大人，您真的不准备留在我父亲的手下吗？”蛮骨答道：“是啊，不准备。”
　　铃子轻叹了一声：“我下个月就要出嫁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但……算了，我也不好麻烦你。真是对不起，从第一次见面就一直在麻烦你，现在还耽误了你这么多的时间，对不起。”
　　蛮骨轻轻摇头：“我不在意那些时间，铃子……”
　　铃子的目光突然由黯淡亮了起来，“你喊我的名字，这是我生下来后除了家人第一次有人这么喊我的名字。”
　　蛮骨愣了一下，硬生生的把还没说出口的公主二字咽了下去。“你不喜欢别人叫你公主？”
　　铃子点头：“是啊！非常厌恶。从小就是虽然一直被别人所羡慕着，但是公主这个词所带给我的只有光鲜的外表。而我为这个虚号牺牲的太多，自由，幸福，快乐，连选择自己婚姻的权力都没有。”铃子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不过太好了，你是第一个不把我当公主的人，终于有人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了，这样子真好呢！”
　　蛮骨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好了，自小独自生活在这个血腥残酷的世界，早已将心磨练的冷漠。自己也知道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公主是何其的不幸，她们都是美丽的在空中起舞的云雀，却都无一例外的被折断了翅膀，用粗重的枷锁套住，被扔在冰冷寂静的黑暗中。生活在战国时代的公主的命运都是一样的，被禁锢束缚着长大，然后被当做棋子牺牲在政治婚姻里，被时光磨去所有的美丽，在寂寞中衰老。虽然过程不同，但实质上都是一样的。还未出生，便已注定了一生的命运。注定了，是美丽的牺牲品。无从解救！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用冷漠的眼神看这个眼前的公主了。
　　蛮骨轻道：“我要走了。”
　　铃子收住了笑容，“走，你要去哪里？”
　　蛮骨漫不经心的道：“反正我也没什么好地方去，还不如就先在你父亲的名下当一名武士算了。”
　　铃子侧过头轻轻的笑了。明朗夏日，少女的笑容盖住了一地的鲜花，清秀艳丽。
　　蛮骨补充道：“只是暂时。”
　　“嗯！”铃子拼命点头，笑得更灿烂了。六月的夏日，阳光温暖却不炎热，懒懒地照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馨香缭绕，青影浮动，更添一园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