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不如鹣鲽情深》七庙生

9、庶公子归府

　　连毅拖着伤腿，潜伏在长平王府门外已经一夜了。

　　他与公子被迫走散，因担心公子提前回府而遭遇埋伏，便在此守候。

　　果不其然，那个正逐渐靠近长平王府门前，戴着斗笠，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不正是两日未见的公子吗？

　　不行，公子恐怕有危险。

　　连毅心下担忧，只能从怀中摸出两枚暗器，伺机而动。

　　大夫人手段高明，怎会让公子轻易入府？

　　昨晚虽在王府周围查探了一番，无甚发现，但还是不得不防。

　　公子既已暴露在他人视线以内，贸然提醒也是危险。

　　连毅只好做好随时冲杀上去的准备！

　　驾！驾！驾！

　　精致修长的马鞭强硬而迅速的拍打在马背上，一名身穿士兵服的小兵熟练的驾驶着一辆庄严华贵的三驾马车。

　　马车四周皆是用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上面绣着精致妍丽如华的凤凰花，车帘镀着纹丝绣的鎏金，富贵堂皇。

　　三匹骏马当头驰行，扬起阵阵尘土灰沫，周围两侧均跟随一队清一色武士服将士，步伐整齐一致，脚声踏实有力。

　　那驾车小兵忽地站起身来，扯着脖子卖力高喊，似要驱散挡路行人！

　　王爷回府！闲人速避！

　　王爷回府！闲人速避！

　　王爷回府！闲人速避！

　　竟是长平王从营中回府了！

　　路边百姓纷纷自觉避让，这可是济南这片土地上最大的王，主宰着成千上万民众的命运，其威势气望如日中天，无人能抵，无人能挡。

　　长平王一连几日都在营中不眠不休地处理公务，商讨如何御敌强戎之事。因消息来得突然，圣旨还未传到，且大军有待整顿，这才抽空回了一躺府邸。

　　一是要做好长期出行的准备。
　　二是要安定内事。
　　三是要派重兵把守济南都城。

　　这桩桩件件都压在他的心头，叫人喘不过气来。

　　老了，人真的老了。

　　长平王靠在轿辇后座的软垫上，忍不住咳了起来。

　　素白金冠下华发多生，一双深邃如珠的龙目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芒，仿佛蕴藏着一颗洞明世事的七窍玲珑心。

　　他这一生征战沙场多年，刀口舔血数次，更是历经朝廷尔虞我诈，帝王疑心猜忌的风云险情。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一片历代守护，苦心经营发展成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的济南大地。

　　裴燃一身风尘，仆仆于世间独立，望着远处而来疾驰的车队，竟失神了。

　　离家整整六年了，那个他曾经视若天神般的父亲就坐在这辆华丽的马车里。

　　街边百姓看见王府仪仗队伍皆纷纷避让，偶有探头探脑者好奇观望，或好事者议论团团，
　　也不外乎是些敬仰赞慕之词。

　　连毅见此场景，大喜。急忙起身运气，如一只跛了腿的黑色金雕，勇猛而不失锐气，稳稳落在老王爷马车的前端，阻住了这去路。

　　“王—爷—，三公子回来了—”他单膝跪地，抱拳大呼 。

　　这呼声响彻云霄，令人心神激荡。

　　驾车小兵远远瞧见有人以身挡路，还呼出三公子名诲，一个神龙摆尾似的急刹，才堪堪拉停住马脚。

　　这年头不要命的真多！

　　“来者何人！竟敢阻拦王府车架！”

　　“王爷息怒，小人连毅，府内二等侍卫，受命接回三公子，如今幸不辱命。”

　　连毅声声有力，气血澎湃。又从腰侧掏出一枚特制的玉质令牌，以表身份。

　　众人大惊，传闻中的王府三公子，年幼离家学艺，如今竟是回来了！

　　还未待人群骚动起来，那跪在青石道路上忠心耿耿的侍卫，一脸青色，一口鲜血，直接晕死过去……

　　长平王闻言，于马车中探头而出，喜色渐起，又见令牌为证。竟是一时恍惚，一时喜忧参半，颤颤巍巍中，从喉中发出一句迫切之问，“我儿何在？”

　　“父—亲—”

　　远处，一名身着黑色斗篷的少年，掀开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眸中似有皑冬融雪千千化做颗颗繁星入海底。

　　这绵绵涩意竟让老王爷心头一震，苦涩难言。

　　他才十六岁，未及弱冠。

　　父子相见，寻常百姓家无一不是泣涕涟涟，到了帝王家却是除了这一问一答饱含深情，其他终究是情难测意难平。

　　裴燃压下心头思绪，垂下眼睑，郑重庄严地屈膝跪于石板道路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个一个响头。
　　“父亲，儿子回来了！”

　　自昨日庶公子归府，府内气氛就陡然紧张了起来。

　　长平王妃除了打点老王爷行装，还紧急张罗着庶公子的衣食住行，忙得不可开交。

　　老王爷却在回府的晚宴上径直去了云枫院，探望生病的云妾侍，裴燃的生母。

　　云枫院，居于长平王府西南一角，院内多种植常见红枫树，其中一株最粗壮的枫树旁有一个小池塘，池水波光粼粼，映照着枫叶艳红似火。

　　塘边设一小亭，名曰避风亭。

　　亭内有一妇人打扮的女子，拢披风而坐于石斛雕花椅上，容颜憔悴，身姿孱弱。虽中年之姿，却仍在眉眼神色间找寻得到清丽无双，惊鸿绝美的年少倩影。

　　“夫人，亭内风大，还是回去歇着吧！”一个身穿鹅黄色侍女服的俏丽丫头脆生生地劝道。

　　“不…不回，就在这儿等着，明之要回来了…。”云夫人强撑着酸软的身体，轻飘飘地说道。

　　眼角的细纹是藏不住的思念，翘首期盼的眼神直盯着大门，仿佛下一刻就有人推门而入，这样的守候等待似乎已做过了千万遍。

　　陪侍在旁的小丫头不由得抹了抹眼，夫人自从听闻庶公子学成即将归府的消息后，便日日来此等候。

　　这患病的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也不听劝，爱子之心令人动容。

　　“咳—咳—”有凉风拂过，云夫人稍稍平复的气息又紊乱复杂了。

　　“云…香…，咳—”名唤云香的丫头急忙握住她略微冰凉的手，小心地唤道，“夫人我在，我在这儿…”

　　“我是不是…快不行了…”夫人侧躺在云香怀里，气息微弱。

　　近段时间越发觉得身子沉重倦乏，疲惫不堪，怕是大限将至。可是她的儿子还没回来，她不能就这样睡去。

　　回想起自己这一生，十六岁嫁于长平王为妾室，也曾与他心意相投，情意绵绵。那时度过了一段幸福欢乐的时光，若不是那卫氏暗中挑拨陷害致使幼子离家，她势单力薄又因此事与王爷生了隔阂，不然何止沦落于此番地步。

　　前尘往事已如过眼云烟，良人不在，血脉在，心心念念的孩子就要回来了。她一定得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