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上》叶颗

7、第7章 事起

　　灰黑的圆形空间内，小片土地中间一个湿润的土坑突兀地立于原地，而后强烈的白光一晃，化为一个颀长身影。
　　这人面容年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正是刚和莫清霜一行分别、没走出多远先进来确认念碑状态的祁济。
　　念碑虽然一直没什么动静，每天例行的检视却是祁济从小便被看着养成的习惯。
　　今天也一如往常，祁济围着念碑转了一圈，突然对着它扬起了左手，那手上灵力激荡下，白光微微泛起。与之一同出现的，是连在小指上的邪气之线。
　　氤氲黑气如水雾般蒸腾而起，其间纠缠着一抹红色……祁济凝视这条线，目光顺着它一路延伸到碑底。
　　念碑被他灵气一激，散发出浓重的黑气，那黑气从碑底起，缭绕着笼罩了整个碑身。

　　“我也不过能和你待几十年，时间大概只剩下一半了。”
　　祁济的声音不高，但在这样封闭又安静的空间内，念碑如果有意识，也能够听清了。
　　“……也许一半也不到。”
　　“你不是故意的对么？”
　　他一个人对着念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自我说服，明知不会得到回应，还是不停地说。
　　“我其实不怪你，我们家这样的情况，终止在我这里也挺好的。”
　　“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你醒来那天。”
　　“无论如何，临死之前……我会带走你的。”
　　说完这句，他安静几秒，身影渐渐淡去。

　　而随着他离开，已经恢复平常的念碑突然黑气一缭，丝丝黑色缠绕纠结，凝成一个稀薄的人 形。
　　只见这黑影漂浮着到了祁济进入的地方，模仿他刚才的动作，用那黑气凝成的淡淡黑足，蹒跚学步般，一步一步，虚浮着绕碑“走”了一圈。
　　走完这一圈，他顿了一下，“飘”到刚才祁济离开的位置，一个疾冲！
　　涟漪般的波纹漾起，一大片黑气被“弹”了回来，但还有一小缕黑气就此消失。
　　几秒后，祁济再次出现在这里，而黑气已经缩回碑内。
　　祁济蹙着眉检查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最后还是疑惑着出去了。

　　温暖将齐说送回家即刻便离开了。
　　她走时顺手带走了那本资料册，这是借阅出来的资料，是需要还的。同时，关于齐说看过这资料这件事、以及她判断齐说可以知道玄界、念碑相关情况的理由都需要一并附上。
　　协会的这个规矩延续多年，祁济虽然少在玄界出没，对此倒也不是一无所知。临分别前温暖提了一句，他持着无所谓的态度，温暖便也不用多想借口了。
　　不过她倒也没详细说，只简单提了一句。

　　这个小资料室里面的资料要么重要要么危险，念碑属于后者，但长久以来祁家人都没出岔子，祁济还在前面顶着，其实并不是那么需要保密的东西。
　　只是流程还是需要走的，确认的过程顺手就交到了莫清霜手上——毕竟世交，众人都知道唯有他联系得上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
　　莫清霜一听协会工作人员的来意，随口便给了确定答案。
　　他随手将自己的灵力印记附于纸上，递回给工作人员。来人一看这差交得如此快，也是高兴，乐呵呵地转身便走。
　　这时，一阵风将他手上还未收起的纸张刮起，那个申请理由中“念碑”、“祁济”两个词落在路边一个青年眼里。

　　莫清霜所在道观坐落于略偏远之地，为的是这一份安静，附近有未拆迁的旧房，偶尔也有游手好闲的人在道观这边闲逛，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却也不会为非作歹，莫清霜自然不会管他们。
　　这个青年也是这样的情况，他书读得不多，但识字，最重要的是，视力还挺好。他对自己看见的字并不放在心上，但走着走着，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小声地读了出来。
　　“念碑……祁济……温暖。”
　　他无意识地念着刚才瞟见的内容，一边迈着拽得二五八万的步子往小巷内挪，路过的祁济没注意到他，一阵风似的走过。
　　青年去看他的瞬间，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后撞了一下，整个人往旁一个趔趄。
　　但很快，他又没事人似的迅速找了个地方钻进去。

　　祁济察觉到动静回头去看时，那个青年已经不见了人影，他扫了一眼四周。
　　这附近的巷子小路不少，也许是拐进哪里去了，他没在意，但回头时不知为什么忽然心头一悸。
　　他没忽视这没来由的感觉，毕竟是修行之人，有时候这未尝不是一种警示。
　　灵力将感官延伸出去，祁济“巡视”半晌，收回灵力。
　　他没有任何发现。

　　原地站了两秒，他最终还是放弃，只拿着手机给莫清霜发消息，将这情况告诉了他，提醒他注意。
　　这应该是玄界的事，要不是在莫清霜在的道观附近发现，他也懒得理睬。
　　祁家人一向不关心念碑以外的事。
　　莫清霜很快回了他个“好”，他便不再逗留，转身离开。
　　良久，方才的小青年从祁济刚才站立的地方靠后的位置走出来，他似笑非笑地望了祁济离开的方向一眼，从反方向离开，很快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内。

　　房间不大，装修得也寻常，一眼看去屋内摆设尽收眼底。
　　此时厚重的窗帘半闭，齐说走过去，将窗户也全关上，而后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只比手掌略大但足有字典厚的本子。
　　这是一本日记。
　　温暖常笑她心思粗犷过于“豪迈”，唯一细腻的地方就是会写日记。细小的心思全写进去，锁起来，她就又是那个洒脱的齐说。

　　她将今天的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写进日记。
　　字体被主人压得很小，乍一看去密密麻麻，几乎有些辨认不清，但即使如此，齐说的抽屉里也已经放着好几个写完了的本子了。
　　紧闭的门窗营造的幽静空间中，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窸窸窣窣。
　　齐说席地而坐，写一会发一会呆，半小时后才按下笔。
　　她伸了个懒腰起身，合上本子，把它放进抽屉里，而后打开窗户和门。
　　人声、风声、树叶的沙沙声一齐涌进来，仿佛人间喧闹重回。

　　协会总部。
　　温暖一脚踏进门，开门见山道：“我收到周东的抓捕任务，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还在魏纷飞那么？”
　　办公室里坐着个微胖的中年人，一见温暖进来，立马堆了满脸笑容迎上来：“温家主~稀客啊！怎么亲自来了？周东那事吧，你也说了是昨天，今天情况不是又有变化么。”
　　“刚好在附近。说说看。”她在那人对面坐下。

　　“是这样的，按理说一旦确认区域是不会更改负责人的，但我昨天发现F城附近也发生了类似的事，老魏那边又找不着它踪影，虽然还不确定，很有可能已经流窜到你那边去了。老魏会过来处理，但这边毕竟是你的地盘，可能需要你协助一下。”
　　中年人搓搓手：“不需要很麻烦，只要稍微配合一下就好，大家都知道你忙，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温暖不置可否：“先给我看看资料吧。”
　　中年人大喜，从桌上取来整齐订在一起的一叠纸张，看来是早有准备。
　　“本来这事也不该我们管，但你也知道，我承了老魏点人情，人情债不好还呐！”
　　他双手递过资料，温暖接过，迅速翻看。

　　许久，她放下文件，没作表态，默不作声盯着对面的人。
　　周东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从资料上看，不过是一个专门抓着新婚夫妇下手的惯犯，本身实力不强，只是挺会躲藏。但再怎么躲，在魏纷飞的主场上又能躲哪去？何况魏纷飞此人实力也不算弱，于情于理，都没有拿它不下、还要跨着区域来追捕的道理。
　　严格说起来，由魏纷飞来盯他已经是大材小用了，要是事情真就如资料上所说，完全不用等到现在，周冬这会早该在地下监牢里了。
　　对面的中年人笑得一团和气。

　　眼下这人恭恭敬敬称她一声温家主，有她本身实力的原因，但温家虽然早与玄界有渊源，到底还是势单力薄，眼下更是只有她一个。
　　这些恭敬不过因为她还是温氏集团掌舵人，此处的人虽然或多或少拥有些异于常人的力量，说到底还是人，有一半身体还是生活在现实，而生活，需要金钱。
　　说起来庸俗，这里的修建包括物资，有很大一部分都来自温氏集团。
　　她自身的实力只有拥有同样力量的人才会重视，而对这些常年待在后方的人来说，温暖是谁、有多厉害……都只是纸面上的描述，与他们关系不大，只有利益牵扯才是主要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纷争，这是再实际不过的一件事，相对说起来，既然她有资本，可以用钱搞定的事都是对她有利的。这些付出对她来说只是数字，而对急于重回玄界的温家来说，是再划算不过的投资。

　　一般的事上，能配合她也尽量配合，但显然这里面还有隐情。